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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犬(近代现代)——吴百万

时间:2024-07-04 08:27:52  作者:吴百万
  蒋天赐在G市被警方逮捕了。* *审讯室里的灯亮了一夜,蒋天赐风卷残云吃完了一整份鱼蛋粉,将筷子一扔,心满意足地抹了把嘴。
  “现在可以说了吧。”坐在蒋天赐对面的是一位女警官,脸色比他的心肝还黑。
  “劳驾。”蒋天赐用指甲剃了剃牙缝,“再来杯咖啡,低因,杏仁奶,谢谢。”
  “蒋天赐!”女警用力拍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你不要太过分!”
  “不是吧,Madam?”蒋天赐放下二郎腿,学着电视剧里的腔调,目光轻浮地打量着面前的警官,“难道您打算刑讯逼供?”
  女警忍了又忍,强行按下把这个混蛋揍一顿的冲动,摔门出去了。
  警察走后,蒋天赐对着头顶上的监控露出了抹嘲弄的笑容,向后倚在了靠背上。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外面肯定是乱了套,但蒋天赐并不担心,这样的场面他见识得多了,不管警察想问他什么,他都只有一句话:“有什么事,等我的律师来了再说。”
  这个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果真奏效,一整个晚上过去,警方没有从他口中撬出半点有效的信息,并且在天亮之后,准时迎来了四海集团的律师。
  看着代表集团法务最强实力的赵律师走进门,蒋天赐喜不自胜,但他的笑容刚刚挂起来没两秒,就看见靳以宁跟在律师身后走了进来。
  笑意卡在唇边,瞬间黯淡了下去,转而生出了几分戒备。
  靳以宁和赵律师一起在蒋天赐的对面坐下,靳以宁是以律师助理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这时戳穿他,对蒋天赐自己百害无一利。
  于是他暂时把私人恩怨放到一边,专注于眼前的事。
  幸好,靳以宁也没有挑事的意思,坐在一旁毫无存在感,从头到尾都没发表什么意见,让蒋天赐暂时放下防备。
  赵律师不愧是法务部的台柱子,身经百战,服务四海集团十数年从无败绩,三言两语,就给蒋天赐吃了颗定心丸。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蒋天赐原本就只有一点飘忽的心,这下彻底装回了肚子里。听赵律师的意思,就是有铁证的就认,没证据的装傻充愣,反正不管怎么样,四海的律师团都会保他平安无事。
  蒋天赐真诚地对赵律师说,“赵律,这次麻烦你了,等我出去了请你吃饭。”
  赵律师宠辱不惊,矜持地笑了笑,低头整理着桌面上的案卷。
  有了赵律师给的底气,蒋天赐就像是一只等来主人撑腰的泰迪,又有了四处咬人的心情。
  “这位…”他踢了一脚靳以宁的椅子,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今天来做什么?”
  “是蒋董让我来的。”靳以宁无视他的挑衅,双手搭在桌面上,语气平淡,“他有话让我带给你。”
  “他说,你父母年纪大了,六个姐姐已经成家,外甥侄女也都要上学了。”靳以宁抬眸看向蒋天赐,目光很轻,却如一把刀,将蒋天赐扎得一个灵激,“家人的事你放心,他会帮你照顾好,赵律师也会尽量帮你减刑。”
  蒋天赐的脸色“唰”得白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反应过来,刚才赵律师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刚才是他理解错了,他们来这一趟,是要他和四海集团做好切割,独自扛下所有罪名。
  这意味着,他已经是蒋晟的弃子了。
  蒋天赐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你胡说!我不信,爸爸不可能这么对我!”
  他惶急地看向赵律师,牢牢抓住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说是不是,赵律!爸爸会救我的!”
  然而赵律师并没有回应蒋天赐殷切的目光,对二人的对话置若罔闻。
  蒋天赐的心彻底凉了下来,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无法接受从天堂掉落到地狱的落差,更无法面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靳以宁站起身,扣上西装外套上的扣子,“不能怪蒋董,这次闹这么大,很难收场。”
  他往前探了探身体,靠近蒋天赐,唇角的笑容既危险又蛊惑人心,“姐夫,你真是糊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天赐灰败的眼珠子里,重新亮起了一抹光亮,被金钱利益麻痹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电光火石间,他串联起前后,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是你,原来是你…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劫货轮的计划会那么容易就得手,怪不得货藏在采砂场那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怪不得销售那批假钞的过程,会那么顺利。
  原来从头到尾,就是靳以宁给他设下的一个局。
  “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我的!”蒋天赐彻底失控,倏地从椅子上蹿起,但又被手铐生生拽了回去。
  他被困在椅子上,疯了一般挣扎起来,高声怒吼咆哮,“警察,警察!一切都是他做的,快来把他抓起来!”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因为律师会见不被监听,警察不会在场。
  “你错了,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做的。”靳以宁居高临下,用一种看臭虫的怜悯目光,看向蒋天赐,“船是你劫,货是你卖的,没有人拿枪指着你,把你推向这一步的,是你自己的贪欲。”
  蒋天赐猜的没错,眼前的一切确实都在靳以宁的计划内,但他做的,不过是抛出了一枚鱼饵。
  蒋天赐如他预料之中的一样,顺利上了钩。面对那一箱一箱“美钞”,他怎么可能按耐得住,在利益的驱使下,就算没有销货经验和成熟的渠道,他依旧选择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他手法粗暴漏洞百出,被警方盯上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并不需要靳以宁推波助澜。
  靳以宁的笑意终于达到眼底,“我只是了解你罢了。”
  “为什么…”蒋天赐像一只被抛到岸边的鱼,逐渐停止了挣扎,脸上也没有半点血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靳以宁弯下腰,笑着朝蒋天赐勾了勾手。蒋天赐如看到最后一点希望一般,伸长脖子,努力朝他靠近。
  于是他就听见靳以宁附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姐夫,你对姐姐动手的时候,就该想过会有这天。”
  轰,一道惊雷劈下,蒋天赐脸上的血色彻底退了个干净,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些什么,但他浑身不可控制,剧烈颤抖起来。
  靳以宁都知道了。
  “你这次突然回来,就是为了给…报仇的?”蒋天赐尝试了几次,终于哆嗦出一句完整的话。
  多可笑啊,他敢设计杀了蒋楚君,却不敢当着靳以宁的面,再喊一声她的名字。
  “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蒋天赐此人实在可恨,但又可怜,靳以宁无意再和他浪费时间,偏头点了点门的方向,示意律师可以走了。
  临出门前,他回过头来,最后看了眼蒋天赐,提醒他,“姐夫,别忘了蒋董的话,好自为之。”
  ◇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小男朋友
  天刚蒙蒙亮,蒋天赐就被警察叫醒,验明正身,戴起手铐脚镣,步履蹒跚地出了拘押所。
  在门外等着他的,是一辆四面焊了铁窗的押运车。
  蒋天赐今天要离开G市,前往港城,因为他的主要犯罪活动在港城进行,所以将他转运回去,交由港城的警方来审理。
  车门打开,蒋天赐动作迟缓地上了车,威风不再。短短几天时间,他的眼中已经没有半点往日风采,与过去判若两人。
  就算再怎么不甘心,蒋天赐也懂得权衡利弊,更了解蒋晟的为人,他这个岳父说得出,就做得到。
  况且,还有一个靳以宁在暗中窥伺,随时准备着给他致命一击。
  蒋天赐出生在一个姓张的家庭,在那个封建落后的小渔村,没有儿子的人在村里是直不起腰的。贫穷加上一连六个女儿,让这一家人在村里受尽了欺凌冷眼,直到蒋天赐出生都没有改善。
  蒋天赐作为传宗接代的唯一希望,家里有什么好东西,父母从来都是紧着他,姐姐们非但没有和他争抢,反而事事为他着想。大姐和二姐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为了养家,她们早早辍学进电子厂打工。
  蒋天赐自懂事起就下定决心,他若是能出人头地,一定要让父母和姐姐们过上好日子,最重要的是,谁也不能再看不起他们。
  他也确实做到了,家里早早盖上了全村最大最豪华的房子,父亲再也不用出海捕鱼,母亲的手也不会因为割海带常年泡在海水里而溃烂皲裂,六个姐姐都在城里安了家,最大的外甥女在美国读书,今年就要毕业了。
  没有人再瞧不起他们,每次他们一家人回乡,村里人总是夹道欢迎,风光极了。
  所以蒋天赐接受蒋晟的“条件”,宁愿自己扛下所有老死监狱,都不要父母姐姐过回那种耻辱的日子,再让人有机会踩在他们张家人的脸上。
  自从和赵律师见面之后,蒋天赐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并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他单独所为,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嫌犯转移的最后一道手续结束,车门锁紧,警车开道,押运车随行,车队赶在天光大亮前,驶上了城际高速。
  蒋天赐呆坐在车厢里,目光透过铁窗,飘向云彩后的金色光晕。
  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进一条隧道,进了这条隧道,意味着已经进入了港城的地界。以这样的方式回到港城,蒋天赐心里应该是百感交集,但是此刻,他的面容如一潭浓稠发臭的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
  车队平稳前行,即将驶出隧道,就在这时,前方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押运车及时反应,一脚急刹,停了下来,后车就没这么幸运,追尾声接连响起。
  强大的惯性让蒋天赐整个人向前俯冲,重重撞在铁栏杆上,这一撞,这个原本如行尸走肉的人,终于回了魂。
  霎时间,枪击声,撞击声,爆破声…各种各样的声响争先恐后地灌进他的耳朵,蒋天赐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同车厢的两名警察面色凝重地对着耳机说了句“收到”,接着就带枪下了车。
  不多时,车门再次打开,一个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这次出现在车外的人不是警察,而是他的副手狗鲨。
  蒋天赐目瞪口呆。
  “蒋总!我是来带您走的!”
  狗鲨说话的语速很快,一枪崩断了他的脚镣,拽着他下了车。在狗鲨的掩护下,两人越过高速公路的护栏,一起消失在了山林间。
  高速两旁是一大片森林,人进入林间,就如泥牛入了海。
  不知跑了多久,耳边再也听不见隧道里的枪响,太阳也升到了半空中。烈烈灼日穿不透这茂密的树林,林间又湿又潮,时不时还有毒蛇出没。
  蒋天赐原本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这森林里奔走了半日,早就体力不支了。他拖着双腿又往前走了十几米后,终于向下一软,脱力地瘫倒在一大片青苔上。
  “蒋总,再坚持一下。”狗鲨连忙回过头,拧开水壶,递到蒋天赐的唇边,“我已经做好了安排,翻过这个山头,我们就得救了!”
  蒋天赐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喉结上下翻滚着,一口气喝了半瓶水。
  眼下唯一能相信,只有一个狗鲨。
  喝了水,人也精神了不少,他咬了咬牙,挣扎地站起身,继续往前走,“狗鲨,如果我过得了这一关,将来咱们就是亲兄弟!”
  狗鲨没有说谎,他跟随蒋天赐多年,果真忠心耿耿,蒋天赐手脚并用爬过最后一道弯,真的看见一辆车停在山脚下等着接应。
  看见车里的人居然是蒋晟时,蒋天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狗鲨:“是蒋董让你来救我的?”
  “嗯!”胜利就在眼前,狗鲨也很激动,“蒋董说,一定要不惜代价把您救出来!”
  听见狗鲨这么说,蒋天赐简直是又惊又喜,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他浑身的力量又回来了,放开手脚,连滚带爬地向山脚下冲过去。
  他知道,他就知道,一切都是靳以宁的诡计,蒋晟不可能那么狠心放弃他,毕竟他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是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爸爸,爸爸救我,爸爸!”
  蒋天赐用尽全力,奋力奔向蒋晟,奈何不小心被脚下的树枝绊倒,整个人摔倒在地,滚下山坡,正好滚到了车前。
  蒋天赐的衣服破了,浑身沾满了泥土,脏污不堪,模样比蒋楚君第一次在大排档见他捡剩饭时还要狼狈。
  他挣扎着爬到车前,死死攥住蒋晟笔挺的裤腿,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蒋晟从车上下来,弯腰抬起蒋天赐的头,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慈祥地望向他,“天赐啊,这些日子你受苦啦。”
  “爸爸…”蒋天赐哽咽到说不出话。
  蒋晟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声音无比轻柔,“你说,那个时候,君君在水里,会不会觉得冷?”* * *几天之后,两具男尸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国道上被人发现。
  警方很快到达现场,确认死者的身份是四海集团的副总蒋天赐和他的副手王国栋。
  死亡原因随后查清,蒋天赐的副手王国栋——也就是狗鲨,策划实施了震惊全港的隧道劫囚案,劫走了蒋天赐。两人在逃窜途中慌不择路,发生车祸当场死亡,死状极其惨烈,司机肇事逃逸。
  案件审理过程中犯罪嫌疑人死亡,依法不追究其刑事责任,蒋天赐那几乎拼不起来的遗体归还家属。
  蒋天赐骤然横死,四海集团上下又是一番天翻地覆,边亭陪着蒋晟坐镇公司稳定局势,靳以宁则去了蒋家,守在养母的榻前。
  “以宁,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杨芸面如金纸,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搭在靳以宁的手背上,“天赐到底是怎么死的?”
  靳以宁握住养母苍白的手,垂下眼眸,说,“是意外。”
  杨芸的状态非常不好,因为抑郁症复发,今天下午被人发现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刚刚从鬼门关抢救回来。
  女婿意外去世伤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蒋天赐的死,又把她拉回了女儿去世那段最暗无天日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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