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先生,周小姐,晚安。”边亭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对二人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靳以宁原本已经进到客厅,听他这么说,又回过头,问他,“你今晚去哪儿?”
“我就在门外守着。”边亭说,“今晚我和嘉文会轮流守夜,你们放心。”
“好。”靳以宁对边亭的这个安排很满意,转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不再看边亭。
蒋晟的大宅安保森严,住在里面的其他人而言是安全,但对靳以宁来说,暗藏着危险。
因为这里也是蒋天赐的家。
靳以宁搬出去后,蒋天赐就继续留在本宅里,陪侍在老丈人丈母娘身边,所以蒋晟的这个家,也算是半个他的地盘。如果蒋天赐有胆子在这里对靳以宁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每次靳以宁留宿在这里,边亭都要提高十二万分警惕。本宅里也有给他们这些保镖安排专门的住所,但边亭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靳以宁,夜里就在客厅支一张小床,整夜守在他身边,不敢有一点松懈。
但今夜靳以宁的未婚妻——很快就他太太的周黎也在,他这么大一盏高功率照明灯,继续亮在房间里,未免太不识趣。
这么想着,边亭走下台阶,来到院子里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让他看见素色的纱帘上,投射着两道相拥的人影。
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噗通,一只青蛙跳进水塘,他移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别移开视线,再看看呢!( )
◇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喜欢的人
周黎半蹲在地上,拨开卷进轮椅里的地毯,站直身体,问靳以宁,“好了,试试轮椅能动了吗?”
随着周黎起身,窗帘上两道看似相拥的影子立刻分开了。
卡顿的轮椅恢复正常,靳以宁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转动轮椅来到窗边,挑开了窗帘的一角,看见边亭站在檐下。
入秋之后昼夜温差大,边亭还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看样子,他是打算就这么在门外待整夜。
“怎么样?心疼了吧。”周黎见状,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看热闹,“舍不得话,就去把人喊进来。”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靳以宁放下纱帘,敛去眼中的情绪,“这是他的工作。”
话虽如此,靳以宁还是当着周黎的面拿出手机,给蒋楚君打了个电话,“姐,睡了吗?帮我个忙,嗯,不用说是我交待的…”
周黎听了一耳朵靳以宁的电话内容,嗤笑一声,懒得理他,洗漱卸妆去了。
临睡前,靳以宁最后到窗前望了一眼,然后来到客厅里刚刚搭起来的小床上躺下,周黎早就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主卧的大床上,床头柜上还放着刚撕下来的面膜。
今晚靳以宁睡的是边亭的小床,过去周黎留宿在这里,靳以宁通常睡沙发,如今边亭搬进来的这张折叠床,倒是让靳以宁捡了个方便。
“靳以宁。”
灯光熄灭之后,周黎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客厅和主卧之间有一道没有完全密封的隔断,周黎趴在枕头上,隔着一层纱看着天边朦胧的圆月,声音里难得有些沉郁,也有些怅然。
“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周黎说。
“嗯。”靳以宁的声音自黑暗里响起,低沉、平静、无悲无喜。
他本就不该会有什么情绪,和周黎结婚是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接受的现实。
“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周黎问靳以宁,“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
之前周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和靳以宁想法相同目标一致,靳以宁在她看来,一直都是一个最佳的结婚对象。
但是今天,当蒋晟将结婚的事提上议程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下半段人生,可能要和一个从没喜欢过的人捆绑在一起。
破天荒的,游戏人间的大明星,忽然开始思考起与“爱情”有关的议题。
“爱不爱重要吗,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很显然,这个问题在靳以宁看来有些无聊,“我不过问你的事,你也不干涉我,我们各取所需,过好各自的生活。”
“好是好。”周黎翻了个身,幽幽叹了口气,“如果将来,我们都遇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靳以宁的回答,依旧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爱情的本质是谎言。”
是短暂的,是虚幻的,是可有可无的,甚至是不存在的,靳以宁不会允许自己陷入这样不真实的骗局里。
“说得比唱得好听。”周黎哂笑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那你现在这么对边亭是什么意思?”她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问靳以宁,“你不觉得你对他的关心太过了吗?别告诉是赏识那他的能力。”
靳以宁没有回答,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周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听见他问,“有吗?”
他的声音很轻,不知道他是在问周黎,还是在问自己。
“靳以宁,你是个聪明人,我不信自欺欺人这种把戏,你骗得过你自己。”周黎躺回到床上,两眼放空,瞪着看着天花板,说,“好好想想吧。”*
月色皓白,秋风渺渺。边亭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也能感觉到酒阑人散之后的宁静中,带了点寂寥。
屋里的灯已经暗下许久了,他一个人守在屋檐下,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后背笔挺,像风里的一面引路旗。
今晚边亭刻意站得远了些,将注意力都分散到别处,生怕听见房间里响起什么不该听的动静。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传来簌簌响动,边亭循声望去,看见蒋楚君挎着一只小木盒,嘴里哼着小曲儿,从一丛冬青后的小径里转了出来。
“蒋老师。”边亭打了声招呼,走下台阶。
蒋楚君是蒋晟的独女,她无心经商,一心扑在了科研,一直以来都在港城大学任教。
边亭经常去上她的课,一来二去,就跟着她的是学生一起,称呼她“蒋老师”。
蒋楚君是特地来找边亭的,她走上前去,将把手里的木盒递给他,说,“来,给你,自己提着。”
边亭接过盒子,疑惑道,“这是?”
“玉嫂拿手的几样点心。”蒋楚君说着,领着边亭来到桂花树下,找了张石桌坐下。
“以宁说你喜欢吃,特地让我给你留的,刚才你们走得太快了,没来得及给你。”她完全不顾靳以宁的嘱托,一张嘴,就把他的秘密抖漏了个干净,“还有这件外套,喏,披上,夜里降温,当心着凉。”
她的话音落下,一件春秋款的薄外套就搭在了边亭的肩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像是被人拥抱住了似的。
没等边亭发问,蒋楚君就说,“这是以宁的外套,读大学的时候穿的。”她打量了边亭两眼,满意道,“你现在穿上正合适。”
原来这是靳以宁的衣服。
边亭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之前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境。
当着蒋楚君的面,他不可能把衣服脱下来,尽管再别扭,边亭还是将手伸进袖筒里,把衣服穿好,而后对蒋楚君说,“谢谢蒋老师。”
说完,他又垂眸看向袖口,不自然地补上一句,“谢谢靳总。”
蒋楚君无奈地笑道,“这点小事谢什么,瞎客气。”
夜已经深了,办完了靳以宁交待她的事,蒋楚君并不急着走,而是坐在石凳上,看着边亭吃东西。
但在边亭没有注意到的几个瞬间,她的表情有些愁郁,呆呆地望着虚空的一点出神,眼里空空落落的。
“蒋老师。”边亭早就察觉到蒋楚君今晚有些神思不属,像是有事烦心,于是问她,“你怎么了?”
蒋楚君回过神,惊讶于边亭的敏锐。
“你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生硬地岔开了话头,“下个月就到期限了,记得和我们班的学生一起交给我。”
因为蹭课太多,边亭已经成了蒋楚君的编外门生,蒋老师对他的关注不比对自己的学生低。
想起电脑里一字未动的论文,边亭有些尴尬,手里的蝴蝶酥都变得没滋没味了起来。
“最近工作比较多。”他将点心放回盒子里,郑重其事地向老师承诺道,“我会准时交作业的。”
蒋楚君大笑出声,边亭这幅乖乖学生的形象,和他平日里的样子反差太大,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但这个难得的笑容没有在她的脸上停留太久,乐够了之后,她又叹了口气,支起手肘,以一种放松的姿势靠在石桌上,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
忧愁又攀上了她的脸颊,边亭终于确定,她今晚有心事。
边亭并不擅长安慰人,他想了想,对蒋楚君说,“蒋老师,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许可以和我说一说。”
蒋楚君侧过脸看向边亭,也许她太需要一个宣泄口,思量再三,还是开了口。
“边亭,假设,我是说假设有一天,你发现你根本就不了解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对你而言,等同于是一个陌生人。”蒋楚君看着他,问,“你觉得你们是至亲,但他内心的想法,你一无所知,你甚至连他最真实的一面都没有见过,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你会怎么办?”他会怎么办?
边亭被蒋楚君这个问题问住了,一个字回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蒋楚君为什么会有这个“假设”,但他自己,切切实实被击中了心房。
他想起了靳以宁,如果靳以宁知道他的真正面目,知道他在他身边的目的,知道他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另有所图,他会怎么想。
良久,边亭才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说完,他又有些茫然地补充道,“应该会很生气,很失望,不想再见到他吧。”
边亭的这个回答,在蒋楚君看来有些天真,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闷,边亭受蒋楚君影响,情绪也变得低沉了下来,默默地吃着靳以宁给他留的点心,许久没有再说话。
蒋楚君觉得不好意思,于是特地挑了个话题,转换转换气氛,“我听说,今天学校里有联谊活动,参加的都是年轻人,你怎么不去玩玩?整天和靳以宁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没兴趣。”边亭想起了之前在阶梯教室门前收到的那张传单。
见边亭这个反应,蒋楚君觉得逗他挺有意思,于是故作好奇地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说,“我们系有好几个同学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嗯。”边亭应道,他只是无心在这些事情上,又不是真的是个傻子。
“你为什么不试着和他们交往看看?”蒋楚君促狭地眨了眨眼,“难道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蒋楚君原本只是逗他玩儿,但边亭却像被说中了心事一般,别开了视线。
“真的啊?”这下轮到蒋楚君惊讶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边亭的神情又恢复如常。
就在蒋楚君以为他会扯出一句“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是“不想谈恋爱”之类的话来搪塞她的时候,边亭抬头望向她,郑重地回答道,“是。”
但这份喜欢,也仅能停留在喜欢而已。
没等蒋楚君从他的这双眼睛中探究出更多的秘密,边亭抬头看向西斜的月亮,说,“但我不能喜欢他,也不要再喜欢他了。”
◇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乌托邦
关于这个“喜欢的人”,边亭不愿多说,蒋楚君很有边界感地没有多问。
她又在花园里和边亭一起坐了一会儿,就提着空盒子回去了,临走前不忘再次督促边亭按时交论文。
边亭一个人在门外值守到天亮,五点一刻,丁嘉文准时过来换班。
经过整夜的休息,丁嘉文的身上已经不见昨晚的反常,他如往常一样,揽着边亭说说笑笑,如果不是怕惊扰到靳以宁,他能一个人侃半个小时不带喘。
边亭熬了一个大夜,没有精力陪他闲聊,三两句话和丁嘉文交代了一些前半夜的情况,就打着哈欠走了。
穿过一扇月亮门,再转过一块太湖石,边亭彻底离开了丁嘉文的视线。
几乎在下一个瞬间,他脸上的困顿消失不见,背影也没了疲态,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他巧妙地避开路上的所有监控,绕开了彻夜巡逻的保镖,最后进了别院,来到了蒋晟的书房前。
房门没有上锁,边亭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缝里随即飘出一股幽兰香。
倒不是蒋晟的疏忽,而是他的这间书房向来如此。为了最大程度规避风险,蒋晟极少直接参与公司业务,所有的违法行为,都借手下的人来完成的。
他本人活得和街上那些退休的老头没什么两样,书房里除了些古玩字画藏书,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秘密,更没有藏什么犯罪证据,不需要特别严密的保护。
因此,边亭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进入了蒋晟的书房。
边亭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进门之后,他轻轻阖上身后的木门,借着黯淡的晨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拇指大小的方形物件。
这是一支录音笔,防干扰超强待机,最长录的音时间可达八十个小时。
边亭此刻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将它安装在蒋晟的书房里。
明天上午,靳以宁将会和蒋天赐一起,在这个房间里与蒋晟议事。目前公司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东南亚那条重要水路被冲垮,所以他们明天的谈话内容,必然会涉及到这条水路的重建。
从靳以宁那边找到水路的线索,对边亭来说已经是不可能了,所以边亭决定趁这个机会,从他们明天的谈话入手。
计划到目前为止,都进行得很顺利,边亭静悄悄地来,把录音笔安装在一张不起眼的桌子下面之后,又静悄悄地离开。
两个小时之后,如边亭预计的一样,第一个到蒋晟书房的,是靳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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