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环视了一圈,朝一个落魄的中年人努努嘴:“就他吧。”
钟渐离二话不说,抬脚就朝那人走去。
“大哥是想修屋顶吗?”中年人看着钟渐离抱着猫朝自己走来,连忙站起来殷勤地问道。
“是啊,还真巧,我还真是想修修我家屋顶。”钟渐离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怀里的猫。
“啊,我可是修屋顶的老工了,”那中年人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今天就可以开工。”
“喵!”方野抗议,不要跑题。
“对了大哥,你最近有什么想实现的心愿没?”
“心愿啊……”那中年人有些惊讶,但还是埋头想了想,“心愿就是能够接到一笔大单,让我能挣一笔大钱!”
方野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出现了很奇妙的变化,有一种奇怪且陌生的力量瞬间充盈了自己的身体。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两人的谈话。
“唉,大哥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那中年人拿手机朝钟渐离说道。
等那中年人挂完电话从远处走回来,脸上本殷勤的笑容却换成了一脸歉意:“实在对不住啊大哥,我刚刚接到一个大单,您的屋顶可能得另找他人了,我给您介绍个人,那技术也是一等一!”
方野:?这么神奇?
回到破庙里,方野仰头迎着那道高高在上的慈悲圣洁的注视:“成交,我帮你重聚香火,你帮我重新为人。”
*
一尘不染的icu病房里,宋逐尘穿着白色无菌服坐在方野床边一动不动已经两天了,因为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表情,但从他暴露在外的通红的眼睛以及脸上被口罩和头套勒出来的层层叠叠的血痕来看,情况令人堪忧,完全看不到宋影帝平日里气宇轩昂优雅得体的样子。
方野的身体插满管子被昂贵的仪器们包围着,病房中很安静,只有各种仪器平稳运行的滴答声。
病床上的方野也很安静,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氧气罩上有规律出现的水汽,或许都不一定能够确定他还活着。
或许他已经……宋逐尘是生物学博士,在实验中对生物的生存状态进行确认是基本操作,可是他不愿意也不敢去确认。
宋逐尘很想抱抱他,却不敢。事实上,宋逐尘最多只敢碰一碰方野放在被子外连着输液管的冰冷的手,连握一下手的勇气都没有。方野身上的骨头全都断了,宋逐尘没有同意给他手术接骨,不想再增加他的疼痛,并且,他和秦医生心里都很清楚,没有接起来的必要性。
宋逐尘熟练地握着方野的手轻轻按摩试图帮他缓解因为长时间输液导致的手臂冰冷,另一只手划开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看起来。
“呼……”门滑动的声音,有人进了病房。
“逐尘,”秦医生望着沉默看视频的宋逐尘,轻轻叹了口气,“你何必折磨自己。”
第03章 拔吧
宋逐尘眼睛盯着手机没有回应,手机里无声地放着视频,视频是一段非正式的采访,镜头里的方野穿着黑色连体赛车服,目光流转,神采飞扬,修长灵活的手指正把玩着一只火红的头盔,漂亮的人儿笑得一脸桀骜,对着镜头说道:“为什么要学机车啊,因为我好学喜欢钻研啊!”
然后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扬起嘴角,精致的下巴傲娇地抬了抬,像一只高傲又漂亮的猫咪。
宋逐尘没有开声音,但是透过那花花绿绿一闪一闪的字幕都能想象方野当时轻快和傲娇的腔调。
痛苦在胸腔里骤然起火爆裂燃烧,把灵魂都焚毁成灰,一片片飘落,变成一地拼都拼不起来的尘埃。
从方野出事到现在,宋逐尘始终是克制的,理智的,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处理了所有和方野有关的事务,就好像有一个叫宋逐尘的陌生人,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封闭了所有的感情,冷静地处理着一切,且毫不怜惜地看着自己只剩一具千疮百孔的空壳。
宋逐尘的指尖细致地描摹着屏幕中那张鲜活又明媚的脸,轻声道:“我就不应该陪他玩,他本来就是我的,我应该在找到他的第一天就把他绑回家。”
宋逐尘声音是许久没有沾水的沙哑干燥,举手投足的冷静温柔中透露出一股濒临崩溃的疯狂,秦医生无言,只能安慰地按了按他的肩。
秦准是宋逐尘的私人医生,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宋逐尘对方野感情的人,如今心上人在病床上生死难明,似乎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秦医生看着睡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方野,他身上的伤口早已经冲洗消毒干净,墨黑的发丝柔软地铺散在枕头上,本就白皙的肤色此时显示出一种非人的苍白,脆弱而轻盈,仿佛一只羽翼纯洁的白鸟,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里飞走。
他也确实随时都会飞走,那些遍布全身的触目惊心的伤口,若不是宋逐尘不惜一切代价的挽留,恐怕这只白鸟都撑不到下手术台,或者说,若不是宋逐尘有心在方野第一次去玩机车的时候就命人把诺尘最高级别的救护车默默停在不远处,这只白鸟甚至根本都捱不到上手术台。
“宋博士,”秦医生换了个称谓,“你应该很清楚方野现在的情况,他已经脑死亡了,现在的呼吸是因为最先进的生命支持设备,一旦停掉机器……”
“我知道,”宋逐尘打断道,“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
秦准没有再说什么,瞧了瞧各项仪器上的指标就出了病房,世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宋逐尘趴着床沿慢慢跪下去,把头埋在方野的手边,床单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宋逐尘的肩膀抖得厉害,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即便他明明知道方野已经根本不可能听得到了,宋逐尘仍然担心会吵到他。
宋逐尘抬起头,眼底猩红一片,额角尽是因为极力强子忍耐而暴起的青筋,伸出因为指甲用力掐自己而满是鲜血的手,用手指轻轻描摹着方野太阳穴那里的一颗细小的心形红色胎记,嘴唇不住地颤抖,无声喃喃:“对不起……”
数座影帝奖杯在身的宋家少爷从未矮下身段求过人,此时这一声声无望的道歉说出口,竟像泣血一般,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决堤,宋逐尘紧紧握住那只冰冷无力的手,在冰冷空荡的icu病房里,塌下了一直笔挺紧绷的肩背,跪在方野床头低声呜咽起来。
和屋内的安静悲伤截然不同的是,此刻网上却已沸反盈天。
宋逐尘出道以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骂上热搜的。
但宋逐尘说无所谓。
宋逐尘的经纪人周澈放下手机,烦躁地又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暗暗,她掌控不了宋逐尘,她和宋逐尘与其说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倒不如说她只是宋逐尘对外的发言人,她做不了宋逐尘的主,热搜挂这么久,如果宋逐尘只是一个偶像明星,这时候早就被雪藏了。
可他不是,他是独一无二的宋影帝。
退一万步,他还是资产深不可测的宋家太子爷,宋家想控评实在是易如反掌。
但他说不要管,谁都不许管。
周澈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宋逐尘为什么非要去蹚这趟浑水!车不是宋逐尘让人去练的,角色也不是宋逐尘给选的,说到底,关他宋逐尘什么事?
不就是没事和方野呛呛声,揶揄揶揄方野的演技么,宋逐尘他自己钻什么牛角尖。
他为什么就想不通!。
——而宋逐尘不愧是学霸,他想得很快也很通的。
秦准接到电话走进icu时,惊讶地看到宋逐尘已经脱掉这些天几乎和他融为一体的无菌服,换了一身昂贵的黑色高定西装,除了脸色还是难以掩饰的憔悴外加横横竖竖全是勒伤外,他这一身隆重得能下一秒就直接上颁奖台。
“手续都办好了,我现在有权给方野做决定。”宋逐尘坐在病床边,拿着一条丝帕,蘸了水专心地给床上那个无知无觉的人擦脸,不舍地抚摸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然后倾身起来吻住方野光洁的额头,只是短短不到一分钟,方野清爽干净的黑发就被打湿变得丝丝缕缕。
“你应该挺讨厌我的吧,不愿意醒来看看我也就算了,甚至都不肯来梦里骂骂我,”宋逐尘收拾好自己,拿起指甲剪细心地给方野剪指甲,“你知道吗,后来我去找你了的,可是没有找到就被带走了,但是再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就不认识我了呢?我好遗憾啊方野,真的好遗憾,你知道吗,我建了一个家想给你,很大,白色的墙壁红色的屋顶,你一定会喜欢的。”
宋逐尘重新变得衣冠楚楚,但是那双原本被手控奉为神作的手却骗不了人,因为长时间佩戴医用手套以及反复用消毒液清洗,给方野剪指甲的时候,影帝那双被汗水和消毒水反复泡烂的斑斑驳驳的手指和方野苍白冰冷但干净整洁的手指对比鲜明。
秦准视线顺着手指往上走,果然,宋逐尘被长长的头发盖住的额角鬓边,全是深深浅浅地被无菌服勒出来的血痕,整个人看上去比躺在病床上的方野甚至还要糟糕万倍。
仪器依然规律地响着,宋逐尘在方野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可是方野再不可能醒过来了。
“秦医生,麻烦你了,拔吧。”良久,宋逐尘终于站起来说道,“他的身体撑不住了。”
与此同时,仿佛心电感应一般,荒芜寺庙门前一只虎头虎脑的蓝金小猫突然感觉全身一松,仿佛有什么羁绊突然断掉,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灵魂深处生出一种奇特的虽然得到自由但无法自控地不断下坠的惶然。
第04章 笨蛋小猫
下坠,下坠,扑通一下,小猫又因为该死的地心引力在破寺前的广场上摔成一团。
漂亮蓝金猫咪好不容易捋好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蓬松的大尾巴扒拉到身后。
“你行不行了,四条腿跑的还没两条腿跑的利索,”钟渐离点起一根烟,眯着眼睛睨着眼前这只笨猫,“不要总是只用后面两条腿走路,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是个变态马戏团团长,非要训练你用后腿走路。”
“你用两条腿走了二十七年再突然换四条腿试试,”方野白了钟渐离一眼,“我已经很优秀了!”
只见一只软乎乎的灰金小猫努力在平地上练习走路,四条小短腿跟散装的似的,每一条腿都有自己的想法,磕磕绊绊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又互相绊住腿吧唧一下摔了个猫啃泥。
“哈哈哈哈哈!”狼狈爬起来的方野听到自己头顶上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嘲笑。
昔日舞台王者大明星方野:……我特么以前舞步都没踏错过一次!
“不灵大师,又在教猫走路呐?”帮忙修葺荒寺的包工头打招呼道。
“阿弥陀佛,每一只猫都有自己的花期,这只的花期大概尤为晚。”钟天师刚剃过的头皮铮亮反光,话语中尽显宽容慈悲,一副年轻得道高僧的模样,只有方野才能听得出他那话中的阴阳怪气。
“喵!”方野气得跳脚,毫不客气(奶声奶气)地骂起这个茶里茶气的假和尚。
“哟,这小猫儿气性挺大啊!”包工头被吹胡子瞪眼气得全身炸毛成一团芝麻糊的方猫猫逗得哈哈大笑。
“王师傅,请问咱们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完工?”不灵住持双手合十,朝包工头礼貌地作了一个揖问道。
“快,”王师傅叉着腰回头看了看那座荒寺,“不灵大师只是想修修主殿的屋顶的话,很快的,对了我看着佛像破破烂烂的,要不我也给您把佛像免费修一修重新上个漆?”
“不用不用,佛像不劳烦各位师傅动手我自己来就行,有劳几位师傅尽快把大殿的屋顶修好即可。”说着钟渐离又礼貌地作了一个揖。
方野:……虽然和钟渐离仅相处了三天,但也已经足够颠覆方野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首先就是他居然可以把自己变成猫,其次就是他居然就这么丝滑地从一个神汉转行成了和尚,再次就是这人吊儿郎当的居然对一尊佛像如此尊敬。
“哎,我怎么不记得这里还有一座庙?”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打断了方野的思考,方野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孩正有些惊讶地端详着眼前的这座小破庙。
“不过既然看到了应该就是有缘哎。”都不需要方野出马,女孩自己就说服了自己。
女孩自说自话地朝寺庙的大殿走去,钟渐离和方野对视了一眼——“要开张了!”
钟渐离立刻挤眉弄眼地朝方野做了一个加油努力的手势,看嘴型似乎还说了一句“奥利给”。
——遇到这个人真的是见了鬼,方野认命地指挥着自己完全不协调的四肢连滚带爬地朝那女孩儿跑去。
寺庙的牌匾刚写好还没有挂上去,歪歪斜斜地放在一边,牌匾上“持冥寺”三个字是钟渐离自己写的,铁画银钩遒劲飘逸——和他本人不着四六的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大殿虽然破旧却干净异常,仿佛并未被时光落下尘埃,殿中佛像正前方放着一只旧铜香坛,旁边堆满佛香,供来人免费自取。
女孩站在大殿里四处观察了一下,便径自去取了三根香,就着长明灯的灯火点燃,然后在香坛前的旧蒲团上跪下,闭眼祈祷后就对着那尊破败的佛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方野眼疾爪快,瞅准时机在女孩儿刚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软软糯糯地“喵”了一声,然后瞬间被自己嗲嗲的声音激得炸了毛。
——“漂亮的浅金灰色小猫很能让人放下心防,而且有心事的人在面对完全无害的动物的时候,倾诉欲会非常高。”
这是钟渐离那天的原话,要不是车是自己选的,路是自己挑的,方野已经要合理怀疑自己的死是不是钟渐离制造工具猫的环节之一了。
“哇,好可爱的小猫咪!”那女孩看到方野一愣,果然立即蹲下一把把方野揣进怀里狂撸。
“啊啊啊!我是一个成年男人!放我下来,不要摸我!”依然无法接受自己新角色的方野疯狂喊叫,使劲挣扎。
“天呐,好会撒娇啊,猫猫好萌啊!”女孩看着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喵喵直叫,还用软软的肉垫轻柔地按自己手的小猫咪,简直被萌得原地发光。
“放老子下来!”方野看着女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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