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画作旁边墙壁的同一高度上,挂置着国王的权杖。
惟王与后,可作并肩。
白翳几乎是在瞬间就想起了一个名字:芙微斯诺。
他移动轮椅朝之靠近些许,试图去看清画名,后方却在此时响起了一道声音,语调毫无起伏。
“致王后,我的得意之作。”
白翳停顿一瞬,已然意识到来者是谁,回身时先规矩地行了礼,这才抬眸看向这位陛下。
对方与白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避免了近时相对下伴随的俯视,身上的衣着是那种与身份完全不合的简单,黑发黑曈,阴影为轮廓镶边,整个人在这片富丽堂皇中竟是显得遥远而单薄,就像白翳在原来世界中所看过的旧时黑白照片,叫人看不真切。
仅停顿几瞬,他走近抬手,屈尊为白翳推轮椅。
毫不勉强,甚至可称是熟稔。
他不太像国王,却又真真切切是国王,而不是单只是诸多笔墨信件上的“琉”,白翳想。
—
在另一边,不过是短短时间,主教代言鱼洮溯的字汇量大大增加,他运用得也越来越熟练。
诸如“笨”、“废”、“滚”、“颠”......这些字,他已经能够在相应的语境中脱口而出,尽管他本鱼不论在说哪个字时都维持着绅士有礼的姿态,这场面看起来相当违和且诡异。
白翳不在,洮溯逐渐对宴会失去兴趣,干脆不再做别的,只管等人回来,好向对方展示自己在语言方面的进步。
但几乎在场所有认识鱼的人,都很是恳切地提醒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白翳面前显摆,主教向来只欣赏谦逊的人和鱼或者人鱼。
洮溯只得略带不甘地作罢。
但白翳实在是离开得太久了点,久到都快让鱼怀疑对方是不是偷偷回家去了。
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想找也找不到,百无聊赖的洮溯只好姑且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等待的时间过得快一些。
代言鱼在很有格调地聆听音乐,实际只是在走神瞌睡。
代言鱼在很有品位地欣赏绿植,实际只是在偷抓蚂蚁......终于,奋起反抗的蚂蚁们爬上了他的鱼尾,紧粘不放。
洮溯无奈,只好装了满满的一杯酒,躲到人最少的地方,用酒水倒洗自己的尾巴。
折腾完这一通后,酒水还有剩余,颜色通透鲜艳,牢牢吸引住了人鱼的目光。
洮溯难抵诱惑,学着人类的样子自顾自跟空气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场中坐下,仪态满分。
他的目光落向中央人群,带着好奇和探究。
大厅中,优美的舞曲悠扬地回荡着,宾客们跟随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脚步轻盈而协调,衣摆随之飘动。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热情,Alpha低头亲吻Omega舞伴的手背,彼此微笑、眼神交流,分享着这一刻的喜悦。
洮溯眨了眨眼睛,不知是因为晃动的灯光,还是因为人们的旋转,他觉得有些迷蒙。
还隐隐生出些向往和冲动。
但他没法学着场中人的样子去邀请白翳跳一支舞,更没法共同舞到最中央去接受众人的艳羡......那他到底能做什么?
身着华服的Omega很多,舞姿动人的很多,说话流利动听的也很多,白翳又凭什么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也许仅仅是一个转身,他们就在人流来往中错过了。
洮溯站了起来,他没法再继续坐在原处,无所事事。
故而白翳刚一回来,就发现了在厅中异常高调、魅力四射、牢牢占据众人目光的某鱼。
人鱼不会跳华尔兹,但天生会蹦迪。
人鱼不会跳伦巴,但天生会蹦迪。
人鱼不会跳探戈,但天生会蹦迪。
犹如弹珠,动力满满,狂放不羁,银发如瀑。
尽管他身上仍穿着端庄无比的DI礼服,尽管他脸上的神情可以说是再正经不过。
没人敢对这位颇有来头的主教代言语加以置喙,毕竟今晚之后谁都知道他背后有白翳撑腰。
众宾客虽然对此不能理解,却也只得表示尊重,还有的人认为这或许是白主教授意的,目的或许是为带动新的时尚风潮。
主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有部分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加入其中,哪怕被西装勒得可以,哪怕被鞋跟硌得生疼。
整场宴会几乎要被他凭一鱼之力给带成了夜店DJ风格。
洮溯则格外令人瞩目。
尤其是他的鱼尾,在此刻戴上了光亮闪耀的串链,还粘贴上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碎钻,甚至还涂上了各种缤纷的色彩,被厅中的灯光一照,简直炫得要闪瞎眼。
尽管是这样,还有宾客在恭维:“尊敬的主教大人,您的品位可真高尚,我们有幸目睹,实在是感到荣幸之至。”
白翳:“......”
一时没看紧,确实是他的错。
他僵硬了半晌,终于缓缓向最中央的洮溯靠近。
洮溯在瞬间就看到了他,目光与他相对,那其中的情绪似乎有很多,被闪烁的光影掩盖,身体还在蹦着未停。
白翳在凑近后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他现在能99%确定洮溯是喝醉酒了,尽管这很像是对方不喝醉也能做出的事情。
洮溯在这一段音乐停止后就立即停了下来,到白翳跟前站定。
此刻谁都没有先说话,一时陷入沉默。
白翳抬眸打量着他。
自从洮溯蜕变后,情绪不再像以前那般外显,而是更加内敛,就比如现在,对方仅有的微表情不过是浅抿了下唇。
连白翳也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
但洮溯很快地给出了答案。
只见他鱼尾后卷,缓缓低身,动作轻柔地牵过白翳的一边手,将脸慢慢往之凑近,在这片热闹鼎沸中于其上落下一个吻,安静而庄重,克制而温柔。
连周围的人群仿佛都在那瞬忘记了呼吸。
其实洮溯本鱼也是非常紧张的,但他知道,若不这样做他将会很遗憾。
无论是否为受到现场气氛影响一时情绪上头,还是他内心本来就有这样的愿望,又或是被酒精刺激......
反正他就是这样做了。
随即,洮溯轻轻将白翳那被自己吻过的手放下,转而将自己的鱼尾伸出,使尾尖展示在了对方的面前。
会有此举的原因,洮溯也不太能记得清。
可他就是知道后续还该有点什么,会是他很期待、很渴求的。
然而,白翳在近距离看到他鱼尾的那一刻,立即被气得完全顾不得别的了。
宴会蹦迪,偷喝醉酒......那些都可以暂时不计较。
只是这条鱼到底怎么搞的?就这短短的一会功夫,把自己的鱼尾弄得乱七八糟,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也就算了,怎么会有小肿包,看起来还有些发红,辛辣的酒水也糊在上面,就不怕过敏发炎!
唯美的气氛瞬间破碎,顶A的低气压逼得周围人都直往后退。
连洮溯都有了不妙的预感,有些茫然无措。
白翳脸沉如水,他不想再管无聊的宴会致辞,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更不愿管这样中途冷脸离开后会生出什么样的舆论风波,现在只打算赶紧把洮溯带回去处理好鱼尾。
当时在殿内,陛下原本有留他长谈的打算,他惦念着要给洮溯撑场面故而推辞,真是幸亏他尽早回来了。
第27章
在回去的一路上, 洮溯的情绪都不高,只静静地跟在白翳后面,乖巧得让人有些心疼, 这跟在宴会上那个嗨翻全场的舞王鱼截然不同。
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让白翳不高兴了, 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向对方展示尾尖的那一刻,貌似是遭到了拒绝。
故而,当机器人在浴室调试好水温,提醒洮溯过来清洗的时候, 他仍待在阳台没有动。
夜间的风很凉, 星星也很亮, 但他的眸光却在一点一点地黯淡。
有些累,还有些困, 也有些昏沉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人类。
虐身值+7,虐心值+15。
毫不夸张地说, 他现在就像是童话中忧郁的海洋王子,也许都不需要阳光一照, 他就能心碎成泡沫......连机器人都很通鱼性地为他保留了个可以静静的空间。
“溯溯。”是白翳在唤他。
洮溯瞬间清醒, 却维持着四十五度仰望夜空的姿势没有动,尽管这让他有些身形僵硬。
白翳静静地看了他一阵,心情略微复杂。
在刚一回来, 他就借助光脑查阅相关资料, 大致弄清了人鱼当下的状况。
在历经生理蜕变后, 激素猛长,无论是否有分化成Alpha或者Omega, 成年人鱼都会随之产生类似求.偶的正常反应,表现即为热衷于在各种场合, 用各种机会最大限度地展示魅力,以求得到感兴趣对象的更多关注,而人鱼之间的交.配也大多是发生在这个时候。
鱼尾是产生吸引的最关键部位,故而才会被花这么多的心思去装饰。
所以在宴会上,洮溯那是......
白翳咳了咳,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对于醉酒的鱼,这就没必要深究了吧。
可鱼毕竟是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连叫去洗澡都叫不动了。
白翳对此倒也没用什么强硬手段,只是示意机器人去将他的用具和新衣物拿过来,机器人还没用一分钟就已完成任务,白翳接过,随即转身离开。
看样子,他是要先洗了。
洮溯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这一切,到此刻实在是有点坐不住。
自从他进化了“净涤”功能后,几乎每天都要用一用,特别是在浴室中。他指出平日用的水并不算特别干净无尘,自信满满地表示,必须要由他亲自净涤过后水质才能达到最好,还列举了使用“污水”的十大坏处,自请要承担这样的重任,白翳同意。
自此,每到白翳沐浴的时间,洮溯就会十分积极地前去效劳,开水,洁水,排水,每个环节都离不开他。
谁也不知这条鱼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
反正在生物课中,有关人的身体特征这一单元的考试,他怎么都考不及格,而白翳答应过要给他补习的,他最多就借机看看,学习下又怎么了?鱼鱼只是对知识感到好奇而已。
虽然白翳把他防得有点紧就是了。
真是的,对于自家鱼还有什么不放心?
洮溯不敢明着置喙。
但对于机会,却是一次都舍不得落下。
这次也不例外,他再怎么竭力也只纠结了一秒,还是在第二秒时起身跟着过去了,没办法,他实在是尽职尽责的好鱼。
可好鱼没能派上什么用场。
洮溯刚一进来就被白翳给整只摁进了浴缸,水花四溅。
就,挺突然的。
人鱼谨慎地探出个双眼睛,只见面前的白翳被弄得半身都湿透,数不尽的水珠顺着黑发和脸颊往下滑落,淌过脖颈和喉结,再是微微敞开的衣领。
白翳面无表情,只管亲自动手给他处理鱼尾,专注地将其上的“杂物”尽数清除,再小心擦洗。
其实若是让洮溯给自己的鱼尾使用上“净涤”效果会更好些,但醉酒鱼对此没听进去,更没有执行,目前只能先这样了。
鳞片倒没有损伤,只是里边有被蚂蚁钻进去时留下的小肿包,在将上面的脏污还有酒水都洗去后,接下来就该用消毒水消毒并涂药。
这个过程并不麻烦。
如果忽略洮溯反应的话。
可事实上,洮溯就没有老老实实地接受摆布。
他今晚的胆子似乎格外大,侧头看着为他忙碌的人,先是试探性地用尾尖去接从白翳下巴滑落的水珠,借机与对方一触即离,确认对方没有要与他计较的意思后,再状若不经意地移动尾尖往下,如同是在艺术品上勾勒,最终停留在白翳的心口处,隔着衣料与之紧贴。
白翳手上的动作有几瞬停顿,紫眸微微眯起,盯向人鱼的目光似含警告。
洮溯并没有被吓到,却也不想就这么直接和他的人类作对,故而漫不经心地作了退步,落在对方脸上那直白的打量目光却未移开半分。
人类明明对他这么好,那为什么要拒绝,难道就因为他们不是同一个种族?
可若是找个机会把人类带回海里呢?
那样对方就只能依靠他。
白翳给洮溯清洗好,示意他起来去上药。
洮溯却没有立即按其所说行动,而是用手撑着浴缸边坐起来,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出水花,目光竟显得有些空远。
此刻,他整条鱼给人的感觉跟往时很不一样,散漫中透着矜贵,像从容冷酷的海神,浪潮起伏,岛屿起落,全由他定夺(其实只是沉浸在想东想西,走神中)。
白翳也发觉了这点。
洮溯是他养大的小鱼没错,但他也需要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海族是骄傲的,没理由就得听从人类的差遣,哪怕人类是出于好意。
没有谁可以自大。
因而他只是让机器人在外边随时待命,等到洮溯愿意时,就可立即为之上好药。
可白翳刚离开没多久,浴室内就传出了一阵持续的响动,门开开合合,机器人来回奔波时,转轮摩擦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音。
不放心,他只得再回来看看。
结果这一回来就有了重大的发现——洮溯化形了。
可洮溯为此很是烦躁。
实际上,他早在结束蜕变的那刻就觉察到了自身的这种变化趋势,但他及时地将此控制住了,故而当时没有在人前成功化形。
直到现在,他泡在水里过于惬意,一时没能控制住。
化形初期,毕竟还是不太稳定的。
并非不渴望拥有可在陆地上行动更为方便的双腿,并非不想像多数普通人类那样出现在白翳的身边。
洮溯只是,不想冒一点点的风险,去让白翳感到伤心,哪怕这只是有丝毫的可能,甚至愿意永远留在学步车,只为与轮椅上的他平视。
试了多种办法都还是收不回来,洮溯越来越着急。
而机器人忙里忙外一通,很智能地要去为化形的人鱼找出合适的裤子和鞋。
浴室中变得凌乱,各种用品被打翻在地。
洮溯在失措间用力抵住门,试图将闻声而来的白翳隔绝在外面。
他不想让对方看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可这算不算是隐瞒,算不算是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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