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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个“水管工”，叶锦程翻了个身。
他重新打量这间不算宽敞的卧室，看到已经泛黄的书桌角和图案掉色斑驳的台灯罩，轻微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可能因为那首游戏的主题曲太深入人心，叶锦程午休时竟然做了关于游戏的梦。
梦里他端着游戏手柄，聚精会神地打游戏，盯着游戏里的红胖子好不容易吃到一个蘑菇，变得强壮又迅速，一往无前地冲。
可惜，红胖子还是和叶锦程小时候一样，在躲避乌龟时不小心掉进了深渊里。
救不了公主了。梦里，叶锦程的遗憾比小时候更清晰。
第8章 新同学-8
从三月开始断断续续出现的回南天，一直盘旋笼罩在这座城市的大地上，不肯离去。
整整一周的晴天，让大家暂时忘记了被沉闷潮湿支配的恐惧。
但没有机会看电视天气预报的学生们谁都没有料到，回南天居然会在时近五月的时候卷土重来，以一场毛毛雨开始，重新把充满湿度的空气带回室内。
因为懒，梁承礼三天没有洗衣服了。
可这样的懒惰竟然让他成为514室最大的赢家。
从三天前起，其他室友的衣服都晾在阳台，直到现在，越晾越多，衣服还没有干的迹象，而梁承礼没有衣服不干的担忧。
过多的衣服如同过厚的窗帘，挡住了照入室内的大部分光线。
现在，他们连中午也得开灯了。
“啊……受不了啦！根本没地方晾衣服！喂，你们谁的衣服干了，赶快收一下！”赵劲桐喊道。
梁承礼扭头一看，见他的撑衣杆上徒劳挂着一件T恤却没法往上挂，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如同手持一面招魂幡。他落井下石地笑了一笑，继续整理笔记。
木彪用爱莫能助的语气解释：“没办法，真的没干透，还粘手呢。一股子霉味，要是收回来，非发霉不可。”
赵劲桐叉腰道：“你以为挂在上面就不发霉吗？”
床位在最外的韦文御问：“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洗衣服呢？”
乐筱霖附和：“对啊，我昨天开始就不洗了。”
“好脏！”赵劲桐抱住自己。
“那你挂上去啊。”段祖佑冷冷地说。
赵劲桐一愣，负气道：“量程，他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
闻言，梁承礼默默翻了个白眼，在他冲过来抱住自己以前，说：“我从三天前就没洗衣服了。”
效果很好，他满意地看到赵劲桐在冲到他的面前之际，迅速地跳开了。
赵劲桐坐在梁承礼的桌上，说：“你们这样不对吧？让你们住校就是为了锻炼你们的生活能力，你们却把衣服拿回家洗，这不是增加家里的负担吗？再说，在这里洗是不干，拿回家洗，难道就能干了？”
“肤浅，家里有洗衣机好吗？”段祖佑怼道。
乐筱霖跟着说：“是啊。我家是洗烘一体机，根本不用晾衣服。”
“我家的也是！而且，我家打算换台新的，旧的这台，我爸妈说要搬进现在租出去的那套房子里。啧啧，这种天气，想想真该给他们涨房租。”梁承礼郁闷，瞥见赵劲桐居然还拿着那支撑着T恤的撑衣杆，嫌弃道，“你能不能先把衣服挂起来？”
赵劲桐白了他一眼，干脆把T恤挂在梁承礼的床头。
梁承礼哑口无言。
“不能老这样吧？咱还有两年呢。哎，兄弟们，动用寝室小金库买一台洗烘一体机吧！”赵劲桐提议道。
韦文御说：“你这前戏，不一般啊。刚才还说锻炼生活能力，现在直接升级成洗衣机了，还是洗烘一体，那得五位数吧？”
刘余希奇怪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寝室小金库’？哪儿来的钱？”
“有钱。”梁承礼信誓旦旦地回答，朝赵劲桐挤了挤眼睛，“在寝室长这里。买洗衣机，没问题，我复议！寝室长拿钱去买！”
压根没有“寝室小金库”这东西，身为寝室长的赵劲桐抓住梁承礼的脖子用力摇晃，再度险些造成514室命案。
看梁承礼咳嗽连连，韦文御苦笑，说：“再坚持坚持吧，等到六月份，高三那群人毕业，搞台二手的。”
梁承礼拍案道：“对嘛！这都快五月了，回南天还不走吗？万一你这星期买了洗衣机，周末就是大晴天呢？你不白买了？”
“哦，明年最好没有回南天。”赵劲桐翻白眼。
“明年我们就有二手的啦！”梁承礼受不了地说。
“是好主意耶！”乐筱霖高兴地说，“我认识一个在国际班的学长，他也是学生会的，他们寝室就是洗烘一体。国际班那群土豪，等到毕业出国，肯定有很多洗烘一体机要转手。到时候，说不定能刀到半价，也就四五千元。”
刘余希在这时说：“别算上我。”
“为什么？”乐筱霖无辜地问。
梁承礼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什么。
木彪面露尴尬。
“别这么丧嘛，只是讨论洗衣机而已啊。”乐筱霖委屈地说。
刘余希解释说：“不是丧。下学期，我决定申报竞赛班了。我的数学还行，说不定能报上。”
赵劲桐听了眼前一亮，拍拍梁承礼的肩膀，乐道：“瞧这孩子，有出息！再看看你？！”
梁承礼也为他高兴，听赵劲桐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有那么帅吗？”
刘余希被他俩逗笑了，问：“量程，你不报竞赛班吗？”
梁承礼想了想，说：“我就算了，竞赛班好累。一两年学完全部课程不说，还得学大物、高数这些。我是没本事进国家队，反正现在分都降了，再搞一门也是白搭。”
刘余希了然地点头，说：“我能降点分就稳了。”
“加油，搞它个一两块奖牌。”梁承礼冲他抛了个媚眼。
刘余希腼腆地笑了。
韦文御说：“量程，你也别在这里说风凉话。像你这种水平，妥妥的要被选进竞赛班，轮得到你说不进就不进？”
梁承礼正色道：“竞赛班是真不能进。等到了高三，特训班考虑一下。特训班是我最后的倔强。”
“514！快一点半了，还不休息？！”巡寝的楼管阿姨在寝室门外督促。
廖惠汝：叶锦程，你在宿舍吗？最近回南天，空气比较潮湿，我家有一台旧的洗烘一体机，打算让我儿子送过去给你们用。刚才联系钟航，他说他们仨都回家了。
钟航是谁？读罢房东老师的信息，叶锦程疑惑。他猜想可能是那三个室友中的一个，上午叶锦程出门前，确实听见他们说要回家。
回南天持续了太长的时间，叶锦程三天前洗的衣服似乎还保持着原本的湿度，看见会送来一台洗烘机，他自然高兴。
可是，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送？
叶锦程回复房东：我今天不在，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去。
廖惠汝：不在么？那我和他说一声，等你回到以后再送上去吧。
而且，有一件事，叶锦程十分不解——梁承礼身为房东的儿子，居然没有租屋的钥匙？如果那天修水龙头，梁承礼出于礼貌敲门，叶锦程能够理解，现在明知租客出门还不带钥匙，这实在太奇怪了。
如果这个周末，那台洗烘机不能装上，那是不是意味着接下去的一周内，他还得继续忍受衣服不能洗、洗了也不干的生活？叶锦程的家里很早就买了烘干机，以前他住在家里，衣服全是妈妈洗，他根本不能体会这种衣服不干的烦闷心情。眼下，他真是很需要那台洗烘机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他出门的时候？
“哎，这里有一路公交车停镜清文学路口，你可以乘这路公交车回学校。”忽然，潘思邑说道。
闻言，叶锦程不可思议地看他。
潘思邑不解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虽然星期五的晚上，家里给叶锦程打电话，希望他能够回家。不过，叶锦程想到星期六的约会，便以需要买校服为借口拒绝了。妈妈嘴上不说，可叶锦程猜想她一定知道那是托词。
无论如何，叶锦程为了约会，放弃回家，现在才是午后，潘思邑却说让他回学校，这真教叶锦程失望。
“那你呢？回家？”叶锦程皱眉。
见状，潘思邑微微一怔，讪笑着改口：“我送你回学校呀。”
这并不是叶锦程想要的答案，奈何潘思邑似乎已经感觉自己足够体贴。
潘思邑看他不说话，问：“你还有什么事吗？现在，校服买好了，电影看了，午饭也吃了。刚才在电玩城，不是你说累，我们才结账的吗？”
叶锦程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和潘思邑多待一会儿，可是潘思邑的态度让他既失望又疑惑，他不禁感觉如果现在要求潘思邑做些什么，那不管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他看得出来，潘思邑不希望和他在大街上有争执，否则看在路人眼中，太不像“好朋友”间的交流。他点头，说：“那先回学校吧。”
潘思邑好像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
转学这一周来，除了孤单以外，叶锦程最常出现的感受是失望。
失望源于潘思邑。
叶锦程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一起玩游戏那会儿，潘思邑不是这样的。
在线上，潘思邑比现实中热情很多，只要叶锦程在线，潘思邑不管做什么组队任务都会叫上他。潘思邑给他送了很多装备，还在队友开玩笑时，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喜欢他，不许被人欺负他。
有一回，叶锦程组了一个野队，在最后分账的时候被踢了。
潘思邑为此在“世界”频道喊话，把踢叶锦程的人叫到野外决斗，将对方狠狠虐了一把。
反正，在游戏里，潘思邑是一个特别仗义又特别周到的人，不像现在。
叶锦程之所以决定转学，并非自己先起心动念，而是潘思邑对他说过好几次“如果你在我们学校就好了”。叶锦程起先以为他是说着玩儿，但后来确实问过潘思邑，这话是不是认真。
“当然，这样我们的时间就一样了。不但可以面对面开黑，上课、吃饭，都可以一起。多好。”潘思邑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一周，叶锦程每次对潘思邑失望，都会想起他曾经说的话。
他看不出潘思邑曾经说的“好”，只是一再感觉到潘思邑的敷衍，而每当潘思邑察觉他的不悦，改口哄他时，他又会感觉自己像一块鸡肋，潘思邑不那么想搭理他，可又怕他不搭理自己。
潘思邑把叶锦程送到租屋的门口，笑道：“那我先回去啦。”
叶锦程对他的突然道别并不意外，说：“今天他们都回家了。”
闻言，潘思邑一愣，尴尬地笑，说：“是嘛。”
“你不想进去坐会儿吗？”叶锦程冷漠地问。
他摸着后脑勺笑，说：“还是不了。今天你没睡午觉，应该挺累吧？回去好好休息。拜拜！”
看他说完话立即转身，叶锦程忍无可忍，终于脱口而出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潘思邑的背影顿了顿。俄顷，他转回身，不解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他表现出的茫然令叶锦程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叶锦程咬了咬牙，问：“潘思邑，我问你，你把我当做你的男朋友吗？”
听罢，潘思邑呆住。
“是你说喜欢我，还说希望和我在一所学校的。现在我转学过来了，你的态度为什么是这样？从我转学来的第一天起，放学也好、吃饭也好，还有今天出门约会，全是我叫上你，你才说‘陪我’。这是身为男朋友应该有的态度吗？我为了你离开家，来这里读书，你再怎么说也应该主动一次吧？”叶锦程不说还好，一旦说出口，只能越说越心酸。
看见潘思邑一脸诧异和无辜，叶锦程心酸之余，更加恼火。
潘思邑呆了半晌，哭笑不得道：“我说想和你一所学校，没说让你转学。你自己转学过来，我还吓了一跳呢。”
闻言，叶锦程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费解地看他，问：“你说什么？”
或许在说破以后，潘思邑再没有顾忌了。他不耐烦地叉腰，像是生了一会儿闷气，嘟哝道：“真是的，只是玩游戏认识而已。就算是喜欢你，当然是线上的那种喜欢，在现实当中怎么可能？况且，我也没说过想和你交往，想当你的男朋友吧？我知道你转学过来会孤单，不过镜清很多人都是从外地来读书，你回家只要一个小时，其实也不远嘛。怕你不适应才陪你上下学和吃饭的，谁说是你男朋友了？”
“混蛋！”叶锦程受不了地大叫，气得浑身发抖，“滚，快滚！”
潘思邑抱怨完，突然被吼，愣了一愣。面对叶锦程青红交加的脸，潘思邑的脸上隐隐露出害怕。他抿了抿唇，说：“是你自己误会了……”
“我让你滚！”叶锦程瞪直发红的眼睛。
潘思邑急忙转身下楼，可没走几步，就停下了。
叶锦程在余光里看见他一动不动，扭头正要驱赶，却看见站在楼梯间的梁承礼，那样子分明被自己的所见所闻惊呆了。
第9章 新同学-9
梁承礼感觉不止自己被吓着了，站在楼上的两位同学也吓得不轻。
双方尴尬又沉默地站了许久。
突然，梁承礼听见脚步声，猛地想起一事，连忙转身下楼，对正把洗烘机往楼上搬的货运平台业务员说：“哎，等等，你先等等！”
听见梁承礼对别人说话，叶锦程的心头一紧。他看向潘思邑，后者一碰到他的目光，立即扭头往楼下跑。
听见潘思邑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叶锦程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咬紧了牙关。
梁承礼得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打算和货运员一起离开，没想到他还没和货运员沟通清楚，就看见潘思邑急匆匆地往楼下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楼道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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