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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承认，只能用沉默作为回答。
叶道真明显看出他的心思，唏嘘道：“是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同性恋正常得很。虽然还没有被认可到可以结婚的地步，但确实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为什么会交不到朋友呢？”
“是我不愿意和他们玩。”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叶道真的眼睛。
叶道真问：“因为想和你交朋友的，要么是gay，要么是女生？”
顿时，叶锦程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依然试图躲避叶道真的眼神。
“同性恋的身份公开以后，要怎么在男孩子堆里继续生存，这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吧？这个年纪的男生，几乎全是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搂搂抱抱的，但如果你和那些‘普通’男孩子一样，就容易让别人想太多、让对方想太多，甚至让自己想太多。那些男生也这么想，慢慢就全疏离了。”叶道真像是在回忆过去两年发生在叶锦程身上的事，还将他不曾透露的想法娓娓道来，“想和你一起玩的女生，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是‘姐妹’吗？还是觉得你是被孤立出男生群体中的异类？她们想过真正了解你吗？又或者，想和你成为朋友的时候，心里更期待的是看你什么时候和男生谈恋爱呢？到最后，你只能和gay交朋友，而你不甘愿那么做。”
这些想法，叶锦程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曾想过要理清自己在那段时间的心路历程。
可是，他得承认叶道真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起码在他在游戏里认识潘思邑以前，他渐渐变得孤僻、冷漠、生人勿进的过程中，的确经历了一次次的挣扎、不甘，直到最后的放弃。
他不是一个天生冷漠的人，出生在一个健全的家庭，家里小康水平的经济条件，家庭氛围民主开明，父母和姐姐对他都关爱有加。这样家庭出身的小孩，没有理由厌世、没有朋友、孑然一身。
叶锦程记得自己曾经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是怎么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他没有很深的印象了。
从他向那个男生告白失败，对方没有帮他保守秘密，到后来他和同学朋友们渐行渐远，其中完全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变故。没有任何的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一切都如同风化的过程，看似无影无踪，日子久了，就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壶二高同时设置有高中部和初中部，初中毕业后，大多数同学和叶锦程一样直升了高中。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跟着毕业、入学，带到了高中的校园里。
和叶道真说的一样，现在这个时代，同性恋很常见了。学校里除了他以外，也有其他公开出柜的男生。没有人会霸凌他们、特意孤立他们，日常相处的时候，也没有另类的眼光。
没有人说他们恶心，没有人叫他们滚蛋，更没有人咒他们去死，但的确会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
比如，很多男生夏天喜欢在寝室里打着赤膊晃荡，睡觉时不会特意换睡衣，脱得剩下一条内裤就钻进被窝里。可如果这个寝室里有同性恋，这样的情况就会变少。
又比如，同性恋会莫名其妙地更招女生主动接近。
还比如，人们在说起某个人的时候，比起考虑其他形容词，更倾向于直接说“某某班的那个gay”，不会有比“gay”更醒目的标签。那个人稍微和谁走得近一些，就会被“磕cp”。在好些人眼中，他好像不会和哪个男生有单纯的友谊。其他男生对他友好的关心，同样会被人怀疑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想法。
说常见，也常见；说特别，也特别。
叶锦程经受了太多怀疑的目光，听了太多别人自以为不伤大雅的玩笑话，挣扎过、辩解过，最后选择用冷漠而无声的态度面对这类并不好笑的打趣。
他喜欢可爱的女孩子，觉得她们是世界上顶美好的存在，但假如对方接近他，只是想窥探一个同性恋每天都在做什么，期盼他在某一天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他同样会拒之于千里之外。
至于gay，更不用说。如果他们确实和其他人一样，又何必在男生和女生之间再形成额外的圈子，为了分享和讨论身为同性恋的生活，而结交“同类”，相互取暖呢？
叶锦程就是这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明明厌恶，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看见两个男生形影不离，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可能在谈恋爱。他痛恨着这样狭隘的自己，如同被困在一个刻板印象的牢笼里，看不见更广阔的世界。
“最近我总在想，你能转学到新的学校来，说不定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同性恋，或许也不错？”叶道真苦涩地笑了笑，“我拼命认为同性恋是再正常不过的群体，却又忽视不了你因为这个身份，遭遇变得和别人不一样。即使没有人歧视你、霸凌你，我还是好不甘心啊。我希望你能和其他男生一样，有很多，或者有几个玩得要好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打闹，简单快乐，不需要考虑彼此之间到底是以什么目的才想靠近对方。就像你从前那样。”
第49章 小太阳-10
叶锦程听得出来，叶道真的话语里除了对他的心疼以外，还有为他鸣不公、抱不平，还有对世风急转后的不解和不满。说不定，叶道真比他自己更渴望他能真正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所变现出的遗憾和怨怼，反而叫身为当局者的叶锦程怜惜。叶锦程沉吟片刻，说：“我在这里有新朋友。”
“就是刚才那张照片上的男生？”叶道真似是收拾好了心情，打起精神问。
叶锦程点头，补充道：“还有几个班上的同学，关系还算可以。上次我受了伤，他们还专门去校医室看过我。”
听罢，叶道真微微怔住，继而笑容一点点地在她的脸上展开，她说：“是吗？那太好了。”
从前因为在学校里的遭遇，造成性格和行为处事上发生变化，叶锦程慢慢地变得封闭自己，哪怕回到家里，他也不愿意和家里人说明自己的困扰。
这是叶锦程和家里人交流最少的两年，随着他转学到新的学校，彼此的交流变得更少了。他没有想到，哪怕如此，叶道真依然能够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她真的非常了解他，所以，能从风吹草动里看出端倪，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冷漠孤僻。
而这些，叶锦程一直没有机会认真听她说过。现在听了，他既震撼又感动，觉得叶道真真是像神明一般，洞悉一切、了解一切，并且为自己不能左右的一切苦痛烦忧。
雨停之后，两人又在学校里散了一会儿步。
叶道真谈起她每天为了二战考研所做的事，讲到她要报考的那所大学最近在网上传出的风波。叶锦程则说到镜清中学严苛又激烈的竞争，班上有一些同学在下个学期有可能因为排名不够，要离开现在的班级。
两人聊着聊着，就要到吃晚餐的时间。
兴许是为了观看影像节的闭幕晚会，校园里的学生变多了起来。叶锦程和姐姐走在校园里，留意他们的人比起下午也变多了些。
关于晚餐要吃些什么，叶道真提出到学校外面去，要请叶锦程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没有转学前，姐弟二人偶尔会在周末去外面的餐厅吃饭，甚至会一起看电影，当真像是姐弟恋的情侣约会那般。后来随着叶锦程转学，他们再没有一起出去吃过饭。叶锦程独自一人，即使想吃某一家店的饭菜，也只能选择点外卖，而且要分几次点，才能吃全所有他想吃的菜式。
现在叶道真又要请客，叶锦程自然高兴。两人还没有商量出到底要吃什么，就决定先离开学校再说。
到邕浔的这几个月，除了最初和潘思邑“约会”的那次，叶锦程几乎没有在校园外面逛过。现在要和叶道真在外面吃饭，他完全想不到有哪一家具体的餐厅可以招待姐姐。
叶锦程思来想去，只依稀记得室友们聊天时曾说过滨湖隧道附近有挺多不错的餐厅，那里的夜市也很热闹，有几家店从开门到打烊，始终座无虚席。
尽管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店，不过他想，到了那附近，总能从客流量一眼分辨出来。所以他们打车前往滨湖隧道的入口附近。
这里的城区半新不旧，当初的城市设计者或许想把这里当做花园来打造，道路的设计风格写意，叶锦程坐在车里，光是听导航都觉得自己会迷路。
最终，司机把他们在指定地点放下来。
但是叶锦程查看手机地图后才发现，这附近比较热门的餐饮店全是咖啡店。
叶锦程只好打开app搜索还能去哪里吃正餐，正在越南菜和泰国菜之间做选择，突然听见叶道真惊喜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望去，发现原来几步之外就是一家猫专科的宠物医院，医院的外墙被设计成一个搭建了猫爬架的玻璃橱窗，此时正有一只斯芬克斯猫在猫爬架上观察医院外的世界。
叶道真站在橱窗前逗猫，可这只猫完全不为所动，看叶道真的眼神可以理解为呆板，也可以理解为目中无人。
它的身上没有毛，也许是室内的空调太冷，它穿着一件夹克衫，显得外表更加精明和冷酷。
“咪咪，”叶道真用手指轻点着猫面前的玻璃，“咪咪。”
叶锦程走上前去，说：“它对你完全没兴趣啊。”
她不以为然地撇嘴，说：“等我上岸了，得养一只。”
“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叶锦程道。
“它不是没毛吗？”她理所当然地说。
斯芬克斯猫不是完全没有毛的吧？叶锦程光看眼前的这一只，就能看见它的尾巴上有些薄薄的绒毛。
他想了想，说：“那我从现在开始存零用钱，到时候给你买一只。”
“你知道它多少钱吗？给我买。”叶道真忍俊不禁，“当然，你能帮我一起凑个数，我不拒绝。”
叶道真从小就喜欢猫，叶锦程听妈妈说过，在他出生前，叶道真曾经从外面抱回过一只流浪猫，在家里养了一段时间。
但是自从那只小猫到家里来以后，叶道真会时不时地出现过敏性哮喘，被确定为是猫毛过敏后，他们不得不把猫送给其他人家养了。
“刚才不是告诉你，我们学校有一个新搭建的猫庄园吗？”叶锦程说，“那里被收养的流浪猫生活和医疗经费都需要有人负责，所以社团开放了猫的认养。和野生动物园开放动物认养的形式差不多。我认养了一只。”
“真的吗？！”叶道真惊喜极了。
叶锦程微笑，正要细说，忽然看见宠物医院的门打开，三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梁承礼和花献风，还有王峻祎。
看见他们俩在一起，本来已经在叶锦程嘴边的话突然消失不见。
叶道真很快发现他的异样，回头一看，轻轻啊了一声。
梁承礼听见声音，转头一看，见到叶锦程居然站在宠物医院门口，登时吃了一惊。
“咦？！”王峻祎看着叶锦程，笑道，“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第50章 小太阳-11
如果不是在学校外面看见他们三个在一起，叶锦程真没有想过原来他们三个这么熟悉。可是，他隐约记得梁承礼和王峻祎应该是几个月前刚认识的，现在已经成了可以一起在校外玩的关系了吗？
想到这里，叶锦程打心里头对梁承礼佩服，但转念一想，王峻祎的个性同样十足开朗，两人如果一拍即合，转眼功夫间成为好朋友也不足为奇。
叶道真问：“是朋友吧？”
叶锦程看得出来，她明显已经认出了梁承礼，于是点了点头，向他们介绍说：“这是我姐姐，亲姐姐，叶道真。”
“姐姐好。”王峻祎立刻打招呼，笑得甜美亲切。
梁承礼仍在为叶锦程居然会作介绍而诧异，听见连花献风也向姐姐打了招呼，马上乖觉地点头，叫姐姐好。
和叶锦程比起来，叶道真的性格随和很多。她好奇问道：“是家里的小宝贝生病了吗？”
王峻祎说：“不是。我们学校的流浪猫开放了认养活动，他们俩正好认养了同一只猫。那只猫刚发过一次情，可以做绝育手术了，所以送到跟我们社团有合作关系的医院来。我是小动物救助社的干事，跟着来，算是个监督吧。”
“真巧，我刚才还和小锦说到认养猫的事。他也认养了一只猫。”叶道真说着，看了叶锦程一眼。
叶锦程扬了扬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是吗？因为认养的材料不是我整理的，认养人的信息都是同学告诉我，我才知道。”王峻祎问，“你认养的是哪一只？”
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宠物医院的门口聊了起来，叶锦程回答：“菜菜。”
“菜菜……”王峻祎转了转眼珠子，乐道，“啊，也是一只橘猫。不过它的个性比滑蛋好，愿意和人互动，只是对逗猫棒没有兴趣。”
自从认养菜菜后，叶锦程只是交纳了认养的费用，却一次都没有去猫庄园看过它，更不知道它对逗猫棒没有兴趣。听见王峻祎这么说，他有点惭愧，问：“滑蛋是你们送来做绝育的这只吗？”
她点头，说：“滑蛋的性格超差的，见到人都远远躲起来。这次带它来，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它。”
“它现在正做手术，你们不等它吗？”叶道真问。
王峻祎摇头，说：“做手术要麻醉，从开始做到等它醒过来，要好一阵子。我们先去吃晚饭，吃完了再过来接。”
叶锦程听姐姐和王峻祎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着，突然间发现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梁承礼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插上，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想插话。叶锦程不禁在心里啧啧称奇，忍不住疑惑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让他在此时没有主动插入话题。
“你们要去吃饭吗？正好，我和小锦也是要去吃饭。可惜对这里不熟，只知道这一带有好吃的，不知道吃什么合适。你们有没有推荐的？我们一起去吃吧！”叶道真说完，笑着看了看叶锦程，“反正，都是小锦的朋友。”
这话一出，不只是叶锦程，连对面的三位都有点措手不及。
梁承礼完全没有想到叶道真的性格会和叶锦程相差那么多，对于突如其来的邀约，顿时有点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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