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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羽抱起自己的剑，也小跑着跟上去，走近了才看清这边陇亩中干活儿的都是妇孺和脊背佝偻的老人。
还有一些瘦瘦弱弱的男孩，和普遍更瘦弱的女孩。
连成片的大约有五六十亩的田亩中，散落着好些这样的人，远远看着像是渺小的蝼蚁，走近看这一个个也和连绵的田地呈现鲜明对比。
看到有人过来，有一个佝偻老人慢慢地走到靠着路这边的田地，一行人已经停下来，李斯上前打招呼：“老人家，请问你们这是谁家的田地？今年秋的收成如何啊？”
虽然一辈子都只是个没有恒产的隶臣，但老人确实从生活中获得了很多智慧的，不用问，就能知道这些人并非是县城里那些普通的商人。
老人弓着腰点点头，笑道：“这一片都是县城周左庶长家的田产，去年风调雨顺，交了赋税，能比去年少挨饿几天。”
【我嘞乖乖。这么惨还能笑出来，这些人的抗压能力也太强了吧。说实话看他们这样子，他们能一直撑到始皇大大死后才反，都是高抗压的人才啊，怪不得起义大旗能树立在秦朝的每一片土地。】
什么？
陛下驾崩之后，是这么一群人把大秦掀翻的？
蒙恬李斯都忍不住看向赵羽。
比得知陛下死后赵高蹦出来假传遗诏还令人震惊。
怎么也该是六国贵族吧，这些人能做什么，都只是一些泥腿子莽夫。
嬴政眉心紧皱，看着站在田垄里的老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看出来这些最底层的人有什么特别的？
冯劫看了眼这群人，不知道另几个同僚为什么表情如此复杂，转身拿出一壶酒，请老人坐下具体说说。
那边劳作的人并不放心，时而抬头看过来，老人回头向他们摆了摆手，坐在地头说了起来。
从县城每年兵卒的训练情况，到城墙的拆毁工作，每一点都有提到。
但赵羽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走进田里看地里种的是什么庄稼，一个头发稀疏的小女孩提着一个竹篮子到了赵羽不远处，弯腰捡东西的时候还看他一眼。
赵羽招手让她过来。
小女孩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瞬间跑远了。
赵羽郁闷。
【我长的有这么丑吗？还是其他人吓到小女孩了？】
眼神在路边或蹲或站的始皇大大一行搜寻。
老人注意到，笑道：“小公子不要介意，我们是低贱人，没见过世面，并非是小公子有什么不妥。”
【我艹！他竟然能听到我心里说的话？】
秦始皇听见小国宝这种惊恐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声音，特地看了老人一眼，不是能听见，只是人情练达。
李斯：我们才是能听见你心声的人。
老人笑了笑，饮了一口冯劫坚持要送的醴酒，好像只有一层皱巴的皮贴的脸上，闪过一瞬犹豫的神色，抬起混浊的眼睛看向明显是为首者的嬴政。
“不瞒各位贵人说，我们这儿的孩子，一开始也没有这般惧怕生人，有时候看见面目和善的贵人也都是想要凑到跟前，冀望得到贵人手里漏下来的一点东西。”
赵羽抱着他的剑往前坐了坐，问道：“那为什么你们现在就害怕了？”
【刚才那小女孩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
蒙恬无语地看了陛下的小国宝一眼：没见过你这么上道儿的。
老人笑了笑，眼神不太明显地从赵羽手里的剑上滑过，虽然心里那个不太可能的猜测让他手心出汗，但还是决定豁上自己的命试一试。
“我们都是北面邹县的人，始皇帝东巡，最迟两天就要经过我们县城，早在一个月前，县令就开始四处征求美女，不说县中的功爵之家，便是我们这样的，也要选。长得好看不好看的，都要征走，放到一年前就给始皇帝建好的行宫里，就昨天，我们这里都被拉走了五六个女娃。”
赵羽一脸震惊，悄悄地睃了始皇大大一眼。
第030章 锄头和宝剑
【早就听说了，陛下修建的行宫里藏的是美女如云啊。没想到连最底层的女子都抢，可恶。】
嬴政用呆滞冰冷的目光看了赵羽一眼。
赵高闭了闭眼睛，这样的弟弟早点死了也不错。
李斯蒙恬等：小国宝，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赵羽摸了摸下巴。
【不对啊，那什么，在阳武县的时候我也没看见什么美女啊。始皇大大身边可干净了，不是宦官就是内侍，还有就是武将文臣，连个母蚊子都没看见。难道，那些从民间搜罗上来的女子，被李斯他们这些人享用了？可恶，给陛下招黑！】
依然是神神秘秘语速超快。
李斯和蒙恬等人差点没有被这个说法吓死。
你是不让我们活啊。
嬴政的心情却又在眨眼间奇异地好了起来。
冯劫皱眉，说那个老人：“陛下东巡天下，经过你们邹县是你们此地的福泽，怎么听你言语之间有诸多不满？”
老人并未显得惶恐，笑道：“老朽并非那个意思，只是老朽想着，上面过一遍就带走这诸多的民间女子，咱们这里的人口将来要受到影响的。”
赵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牛人啊，真是个好借口，不对，是想得真长远。这么大的地方只有那么一丢丢人，怎么可能繁荣发展得起来？】
冯劫也被堵住了，但是这个老叟说的话可真不算是什么好话，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个赵羽开口道：“老人家，这个田里怎么没有作物？”
老人注意到这少年人眼中清澈的愚蠢，是只有那种最好的人家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孩子，问出来的话蠢乎乎的让人发笑，但又会从他身上感觉到人生应该有的美好。
“小公子说笑了，秋收冬藏，现在种什么都长不出来呀。”语气和蔼，比他家里最小的小孙子说话都耐心。
赵羽觉得不对，挠了挠头道：“我怎么感觉，现在还能种蒜苗子啊，而且还能种小麦？”
“小公子说的是秋种夏收的小麦吧，”老人了然，“种植时间太长了，而且我们家主人不喜欢小麦，这些地明春正好种菽，因而没有种。”
赵羽：“为什么不喜欢？”
这个问题相比刚才那个不显得那么愚蠢了，老人笑道：“麦不如菽产量高，又不如黍稷好食用，是以不种它。”
麦不好吃？
赵羽怎么觉得它很重要呢。
想到麦脑子就出现一串奇奇怪怪的名词。
【小麦面包，欧包，奶香大馒头，红糖开花馒头，拉面，牛肉拉面，酸汤面，饺子－－－，吸溜~吸溜~】
控制不住的吸溜口水声让嬴政嫌弃地看了眼自家小国宝，这还是每天都让御厨把属于朕的美食分给他呢。
不过他说的这些从没有听过的东西，若如昨晚上的红烧鸡块一样好吃，那朕－－－
嬴政赶紧收住念头，很担心自己也像个小孩子般没出息。
嬴政问道：“始皇帝过几天就要从此地经过了，你们打算去看看吗？”
【呦呦呦，咱们家始皇大大也是很希望百姓眼中都能看见他的嘛。但是你过去一趟给普通人家带来的只有骨肉分离饭都不够吃，老实人不在心里骂你就不错了。】
嬴政的脸色青了一瞬。
赵羽完全没有注意到，给老人递话道：“你们肯定也很想看看秦始皇的御驾吧，听说有些县里会组织人欢迎欢送的。”
说的这么直接吗？
李斯心想，你就直接报阳武县县令的大名不就好了？
老人笑道：“那可是亘古至今的唯一一个皇帝，我们这些黔首哪有这样的荣幸啊。”
“倒也是，”【黔首要去看秦始皇的车驾，说不定还会被打，不去才是最正确的决定】，赵羽说道：“我们是从前面阳武县过来的，都看过了，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小人物还是不要凑热闹了。”
【万一再出现一个邹县刺杀，现场的黔首都要遭殃了，像我这样有好运的人，不会多的。】
大家都嫌弃地看着赵羽，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嬴政唇角噙着淡淡冷笑，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想对这个天天在心里瞎说的小国宝呵斥一通。
其他人：赵羽这小子总是有办法花样作死。
老人被赵羽的说法逗乐了，没什么水分的脸浮现笑容好像秋天的干花，不瘆人，很温暖。
老人只是摆着手强调道：“那是皇帝，自古以来都没有的呢，我们不是不想看，不敢看不敢看啊。”
【始皇大大在民间的名声也不错啊，到底为什么在以后把民心失去地那么惨的？】
嬴政：应该是朕没有你会说话。
李斯：能不能不要把好话坏话掺着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好是坏。
赵高：得想个办法让这小子以后在心里也不要肆无忌惮的胡咧咧。
王离拉了拉他爹的衣裳，用眼神询问：“爹，您说这个赵羽什么时候能把自己说死？”
“是啊是啊，”表面上，赵羽非常认同老人的看法，把千古第一帝的风姿用旁观者的角度说出来，跟老人道：“现在真正的是六王毕四海一，当今陛下的功业堪称前无古人，如果他能给经过的巡幸之地免免税就好了。”
老人笑着点头，“无论好坏，我们都没的说。”
赵羽：“您说的这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老人眨了眨眼睛，道：“小公子的话，说得真好听。”
虽然我老朽猜测你们身份不简单，但能不能别说任何一句可能是讽刺秦始皇的话了。
老人往旁边坐了坐，询问他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做什么买卖。
拒绝跟赵羽交流的无形声音不要太明显。
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你还跟陛下递话免税呢，瞧瞧人家都害怕你。
赵羽偏还没看出来，坐过去听李斯瞎编他们想在齐鲁买点什么贩运到南方的郡城。
这时候，一个刚刚过来的年轻人拄着锄头站在旁边，似乎是见赵羽被核心谈论圈排挤，跟他说话：“你们是哪里的商人？”
赵羽直接道：“我们是关中的。”
年轻人看了看赵羽穿的衣服，挑着眉毛道：“你们应该能见到上面的大官吧？”
赵羽说瞎话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点头，张口就来：“我爹就认识。”
虽然他只是随口说的，但年轻人一下子就当真，看了眼正在和老人说话的那个气势很盛的中年男人，问道：“那就是你爹？”
【衣食父母也算是父母。】
赵羽看那边大家都在和老人说话，应该听不到这边，便把声音低了几度：“是啊，你看出来了。”
年轻人说道：“你们长得很像。”
赵羽：？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只看身高我就不是我爹，呸，不是始皇大大的儿子啊。也不知道出现在仡佬事目录中的扶苏，有没有始皇大大这么高？】
在赵羽胡思乱想的时候，年轻人羡慕地看着他一直抱着的剑，说道：“你这把剑，至少值一百金吧？”
赵羽些微得意的点点头，很大方地拿出来让年轻人看，年轻人擦了擦手，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喃喃道：“真好。”
殊不知，那边的嬴政等人看到赵羽竟然把佩剑交给一个陌生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个个不由得肌肉绷紧戒备起来。
老人转头看到自家孙子的行为，脸色真的是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的。
“索一。”老人竭力保持平静，但声音依然是僵硬的。
年轻人听到祖父的声音，忙收回手，把自己的锄头放到两人中间：“你看看，这是左庶长给我们种田最好的人发的锄头，看见这个头了吗？是铁的，很锋利，跟你的剑一样。”
说着蹲下来把窄细锄头上的泥土扒拉开，眼睛亮亮的道：“我每次下工都把土擦干净，我都用两年了，是不是很明亮。”
赵羽也蹲下来，将自己的剑鞘扒开一点，跟那片明亮的锄头比了比，佩服地点头：“是诶，跟我的剑一样明亮了。”
索一说道：“我的锄头是县城里的铁匠打制出来的，肯定没有你的剑好，但它们看起来一样明亮，你就知道我平日保存的如何好了吧？”
赵羽点点头，但又有点不服气，“我的剑很锋利，看这些铁制工具的质量好不好，主要是看坚韧程度锋利程度，不是看明亮度。”
索一：－－－
比不过，超羡慕。
那边的一群大人听了半晌两个少年人的攀比，都有些面面相觑。
第031章 孟姜女
索一说道：“我今年十四岁了, 再过两年就能够去官府傅籍，左庶长说凭我的体格，我肯定能送到王都咸阳去服正役。到时候, 我也能用跟你这个一样的剑。”
赵羽惊呆了，“你才十四岁？”
索一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咧出一口大白牙：“是啊, 我从小就是什么都能吃，长得比其他人都好。”
赵羽点点头, 然后把自己的胳膊往后背了背，问道：“什么是傅籍，还有正役什么啊？”
索一：“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多大了, 你没有去傅籍吗？”
赵羽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但不能比他小, 就说道：“我十五了。”
“虽然你也没有到傅籍年纪，但不应该连这个都不知道啊，你平时在家里都干什么？”
赵羽道：“我每天要整理竹简，所以没空关心别的。”
嬴政的心神一直关注着这边，也就听见了一两句，他平日都觉得很聪明的小国宝竟然有这么笨的时候, 这种借口除非傻子才相信。
索一相信了，说道：“你家有书？那你一定可以复身，”担心这个小公子也不懂，他马上解释道：“复身就是你以后都不用服役。”
赵羽一脸听懂了学到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这让索一非常满足, 谈性大涨：“傅籍就是每个男人到十六岁, 需要去官府把自己的身高啊体重啊跟官府说一些，官府小吏会给我们记录在竹简上, 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够去服更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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