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逸风连忙转过身，想拉住他的手却又将手停在了橘子汽水瓶身上，他拿起来喝了一口，说道：“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没办法抗拒对方的靠近，即便你没有喝醉，我也会……是我的错，我没有注意分寸。”
——可蒋逸风心里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喜欢这种东西，就像疯草一样，只要得到机会接触到阳光，就会无法抑制地野蛮生长。
江辰紧紧皱起眉头，攥紧了瓶身，喉咙哽了哽，说道：“确实，如果我们彼此之间，有点边界感，这样也不会让彼此难受尴尬了。”
蒋逸风听到他的话，喉头一紧，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艰涩道：“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们了。我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晚上找其他的地方住。”
江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拦住，急切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早点知道你的心意，不要那么迟钝不要那么无知，也就不会在无形中一次次次地伤害你了，”他眼眶微微红，“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兄弟，现在一切都摊开了，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你还能心无芥蒂吗？你肯定这辈子都不想和我有联系了。是我对不起你——”
蒋逸风却倏然拽住他的手，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上，泪水滴落顺着他的脖颈直直坠入他的衣领里。
蒋逸风心想——这是他头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愿而活了。
夏末蝉鸣声消失无际，只是短暂地出现在绚烂多彩的季节，进入冬眠。翠绿繁茂的草木慢慢在凋零，即将迎来下一个深秋，而远处的空旷的篮球场也不再有热闹的人影出现，只剩下一片寂静，这一切都仿佛昭示着一个季节的结束，临近下一个季节的寂寥冷清。
江辰将手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安抚他的迷茫和痛苦，做自己能做的，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
“辰辰，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我也想像他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他，为什么他要回来，是不是他不回来，我就有机会了……”
他抬起头，泪水盈满了狭长的桃花眼，他抬手一把抹去，扯出一抹笑：“可我不能这么自私，只有他回来了你才会开心，我希望你开心。”
“谢谢你，蒋逸风，我知道我不应该说这么虚伪的话，可我除了说这些，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如果早知道这些的话，我肯定不会这么心安理得——”江辰紧紧蹙起眉头，一向清冷的眼尾湿透泛红，内心歉疚极了。
“辰辰，你不要再内疚了。说开了也是好事不是吗？至少，我有一个机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了，我可以勇敢表达自己。”蒋逸风从纸巾包里拿出一张纸，替他擦了擦被泪水打湿的羽睫，轻声道，“我不后悔喜欢过你，只是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在替他擦完泪水之后，又缓缓松开抱住他的手，抬步离开原地。
江辰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心像是被石头狠狠砸中，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即将永远失去这个好朋友，失去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
“走吧？一起回去，明天你还要送我到机场呢。”蒋逸风回过头来，看着他笑着说道，那温暖干净的笑容好似洗净灰尘，如五年前那般亲切，让江辰仿佛回到了大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江辰也轻轻一笑，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上楼。
不安的心平静了很多，至少目前看来，蒋逸风并不是真的想和他绝交。
在上去的楼道里撞见靠在墙上抽烟的郁穆，那情形显然是等了他很久。
他下台阶去牵江辰的手，却被江辰不动声色地给避开了，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沉色，他没说话，默默跟在了江辰身后和他一起上楼。
蒋逸风洗完澡后就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江辰从头到尾都没看郁穆一眼，等蒋逸风休息后，他静静|坐在了主卧的床上。
郁穆随之进来，轻轻把门关上，坐在了江辰身边，直觉告诉他，辰辰显然知道了蒋逸风是因为自己引导才会戳破这件事的，而他也知道，辰辰是一个极其重感情的人。
他开口想解释：
“辰辰，刚刚的事我……”
“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辰躺在床侧，闭上眼睛说道。
郁穆关了灯，默默躺在了他身侧，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明显的距离。
第二天早上八点起的，蒋逸风的航班在中午十二点，登机和检票需要很长时间，路上周末又容易堵车，所以早点去也可以有备无患。
江辰用自己的箱子给他准备了很多吃的装好放在后备箱，让他一起带到M国去。
本来他打算早上自己开车送他，但是小林却替他接过这个活，包揽了开车，郁穆则坐在了副驾位置上，将后排空间留给他们。即便两人昨晚上一整夜都没说过话，但当着蒋逸风的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就和蒋逸风一起坐在了后座。
经过一晚上的情绪消化，他和蒋逸风彼此之间少了很多尴尬，好像又恢复到了以前那种无话不谈的氛围，全程郁穆没插过一句话。
直到送蒋逸风上飞机，江辰下来帮他搬好行李箱，走上前抱了抱他，殷切叮嘱：“一路顺风。”
蒋逸风轻轻揽了一下他的肩膀，轻松地笑了：“好，以后回来江影帝记得请我吃饭哦。”
“想吃啥都请你。也祝你步步高升，期待在秀场见到你。”
“我也期待在国际电影节上见到你。”
两个相识于大学的青年，在袒露彼此心声解开误会之后，重新奔赴向各自的战场，在自己的领域里继续深造耕耘，勤奋付出，奔向各自光明璀璨的未来。
江辰看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心中开始渐渐释然起来，可还未等他继续追忆，就听到周围一群躁动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看到在机场出口处，一群黑衣人簇拥着一个坐在轮椅上戴着墨镜的女孩，路过的旅客都被他们清开让路，而推着那个白皙瘦弱女孩的人——是楼重山。
那女孩抬头对楼重山浅浅一笑，好像和他说了什么，楼重山低下头来认真听，然后被她抚住脸轻轻一吻。
江辰离得远看不清楼重山脸上的表情，只可以看得出他并没有抗拒的动作，只是缓缓站直了身体。
江辰倏然转头看向郁穆，郁穆显然早就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和他一起看着出口的方向，黑沉沉的脸上一片阴霾，手在身侧用力攥紧。
第40章 破冰
郁穆抬手挽袖直接大跨步开始气势汹汹地往前走, 江辰也跟着一起挽起了袖子，随时准备加入斗争。
郁穆却停在了离出口不远处的栏杆前，由于出口处人群熙熙攘攘, 他一脚踩在了栏杆上站在视线更高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点开摄像头, 双指放大，对着机场出口处“咔嚓”连拍了好几张照, 再点开录像录了个视频。
江辰就这样愣在了他后面, 莫名其妙的尴尬让他摸了摸鼻子。
郁穆紧皱着眉头，录完视频后就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顺势牵住了还在发愣的江辰的手，走向了机场的地下停车场，全程除了脸色比较黑以外，没有说过一句话。
江辰被这一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操作弄得没反应过来，竟然都忘记了他还在和他冷战的事, 就这样由着他牵着手上了车搂在怀里，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破冰了。
这算什么？只要我反应的够快你就没办法和我继续冷战吗？
可眼下他们的事不是最重要的, 现在郁轻舟的事才是核心。
郁穆低着头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打了过去：“小陈，你调查一下这个照片里的女孩是谁，然后把详细信息全部发给小舟, 对，也发我一份。”
那边很快就去着手调查了, 江辰在他打完电话后, 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自己坐在了车窗边。
“小舟的事，你打算插手吗？”
郁穆对他的挪动没说什么, 而是目光微沉地滑动着手机微讯，发完照片后，稍显沉吟道：“插手，但不完全替他插手，我调查完之后，是误会还是有隐情，都由他自己决定。”
江辰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很符合郁穆的作风，关心自己亲弟弟，但不会去过多干涉他的决定，做到了尊重和理解，也做到了关心和保护。
郁穆将手机放在侧边，漆黑的眸子闪着认真的光，将手叠在他手上，磁性的声音稍稍压低道：“辰辰，昨天的事，你还生气吗？”
江辰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低下了头没说话，垂下的睫羽轻轻颤动，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楼哥哥，你在哪呢？”
郁轻舟把手机开了扩音，双指撑大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眯起眼睛仔细看。
“小舟，我在实验室呢，晚上你先吃，不用等我了。”
那边说完后，没等郁轻舟回复，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他靠在树干下，看向马路对面，山坡上是一幢隐藏在静谧山林里的别墅，别墅大门处有几个穿着西装的保镖在看守，各个面色冷峻。
小陈欲言又止地上前道：“少爷，据我调查，这是郑家新买的别墅，戒备森严一般人都不让进，而且门口留守的几个黑衣人还持枪，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
郁轻舟本来打算一个人来，结果小陈不放心亲自跟了过来，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叫其他人。以他对小少爷性格的了解，万一他要是忍不住一冲动，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他又不是专业的保镖也无法保护他，真出什么事，郁总肯定会杀了他……
“不用，我直接叫他下来，当面谈，小陈你先去车上等我吧。”
郁轻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为了在楼重山面前装乖，他已经很久没抽过了，现在又拿出来重新抽了起来。
“好的，有什么事您记得叫我，我随时过来。”
小陈看着靠在树下点燃烟草的郁轻舟，完美如瓷雕般的脸精致中透着稚嫩，斑驳的树影洒在他白皙的脸上，烟雾升腾，遮去了他眼里的情绪。
带着复杂的眼神和谨慎的情绪，小陈站在了离他不远的车旁，随时观察他们那边的情况。
别墅内削苹果的楼重山收到郁轻舟发给他的照片和短讯后，手一抖刀片险些划伤手指。
“重山，你没事吧？”那日在机场坐着轮椅的瘦弱女孩推着轮椅连忙来到了他面前，想拿起他的手仔细查看，却被楼重山不动声色地躲开，他微微笑道，“没事，我下去一趟，等下就回来。”
郑洛菲轻轻蹙起细眉，湫泓一般的眸子里似乎蕴含着无限哀愁，脉脉看着他，淡白色的唇微微一抿，轻声道：“自从我们见了面之后，你就一直是这样生疏客套，对你来说，我真的只是过客吗？那我们之前四年的感情算什么？是不是爸爸不找你，你永远也不会再来见我？”
楼重山阖了阖眼眸，温润的眼中蓄满疲惫，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手机上又弹出一道短讯：
[楼重山，十分钟内，你再不下来，就永远不用再下来了。]
楼重山喉结滚了滚，将削好的苹果给坐在轮椅上的郑洛菲，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的事等下再说，我现在下去有点事，你一天都没吃饭了，先吃个苹果吧。”
然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直接朝外走去。
坐在轮椅上的郑洛菲轻轻咬了一口苹果，方才还楚楚可怜的神态瞬间变得冷若冰霜，她叫住了旁边等着的佣人：“跟着他，把看到的拍给我看。”
“有意思，这场游戏，我不说结束，你们楼家就要陪我一直玩下去呢。”
苹果咬了一口后，轻描淡写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楼重山下楼后，看见靠在树上抽烟的郁轻舟，他脚下全部是烟头。
他拧起眉头，上前一步拿掉了郁轻舟嘴里的烟，语带责怪道：“小舟，就算发生任何事你也不要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下抽这么多根你不怕盐碱中毒吗？”
郁轻舟扒开了他的手，嘲讽一笑：“怎么？看到我这个样子，开始厌恶了是吗？”
然后又一把拉近了楼重山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乖巧和温顺，都是装出来的，楼老师是不是很失望啊？”
楼重山伸出手包裹住他冰凉的手，却在碰到的一瞬间被郁轻舟给甩开。
他将手垂下去，微微敛起眉目，淡淡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你是装乖巧，我没有说不喜欢你这样，我接受任何模样的你。”抬起头看着郁轻舟，继续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用这样说话。”
郁轻舟按住一直在抖的右手臂，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静静抬起眼睛直直问道：
“为什么要骗我？你和郑洛菲什么关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楼重山微微攥起拳头，声音稍顿道：“因为不想让你担心，她是我大学时期的前女友，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她生病回国后我来看望她。”
郁轻舟听着他的陈述，和小陈调查的事实差不多，只是他们分手的原因到现在都没人知道。
郁轻舟知道即便他问以楼重山的性格也不会告诉他。
于是放弃了追问，而是上前拉住了楼重山的手，转身道：“那我们回学校吧，以后都别来看她了。”
不管是机场的照片也好，还是以前他们之间的纠葛也好，都不重要了，只要楼重山现在跟他走就行。
而楼重山却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低着头声音稍显滞涩道：“对不起，小舟，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
郁轻舟回过头，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问：“为什么？”
楼重山眼里划过很多复杂的情绪，唯独不肯说出原因，而是默默放开了郁轻舟的手，静静说道：
“没有为什么，今天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以后我再和你解释原因，好吗？”
郁轻舟脚尖停顿，握紧拳头，自嘲地笑出了声，笑声如清泉一样动听，却透着彻骨的寒冷：“楼重山，我今天最后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出什么事我来替你兜着。”
楼重山清润的眼眸凝聚起化不开的浓墨，唇角微微绷起，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缓慢且坚定地摇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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