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时深道,“谢了。”
杨承希闻言呆滞,眼看他进了车厢,这才后知后觉喊道:“楚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谢时深下令车夫道:“走。”
马车朝着京都行驶而去,烟花爆竹声消散后,世间沉睡在黑夜中。
车厢内鸦雀无声,鹿厌的脸上毫无生气,心不在焉把玩着玄尾扇。
直到马车入城回了谢府,他们把谢允漫送回海棠苑,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
鹿厌踩着谢时深的影子前行,魂不守舍中撞进一个胸膛里。
他惊得后退半步,才发现谢时深站在面前。
未等鹿厌开口,便听见谢时深问道:“还在想今夜之事?”
月色洒在两人脚边,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晃。
鹿厌看着他平静的神色,点了点头,思绪游走在不堪的往事里,记起年幼被人嫌弃和排挤的过去,忽然很想知道自己是否讨得主子喜欢,可否称得上是合格的侍从。
他仰头和谢时深对视,扯出一抹体面的笑,直接问道:“世子会喜欢我吗?”
率真的询问,直击谢时深埋藏的心底,竟有刹那间被撩得无所适从。
谢时深细品此言,被这句询问震得久久不能言语,此刻嘴唇紧抿,凝视着他不安的神情,思索着要如何回应他,才算礼貌而不失诚意,还能让他清楚自己深藏的心意。
鹿厌见他不语,以为他觉得自己不合格,失落从眼底一闪而过,但脸上并无丝毫难过,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他慢慢低下头,握紧手里的玄尾扇,自言自语道:“难怪他们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原来真的讨人厌......”
“喜欢。”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谢时深垂眸看着他,微敛着呼吸重复说,“喜欢。”
简单的两个字,他只希望不会吓到鹿厌。
鹿厌倏地抬眼看去,如一潭死水的眼底转而掀起波澜。
他迟钝片刻才惊喜求证道:“真、真的吗?”
谢时深轻轻颔首,“真的。”
短短的两个字,夹杂着诚恳在其中。
怎么会不喜欢呢。
鹿厌得知自己被认可后非常紧张,银月流光之下,他明亮的眼眸中布满光泽,握扇的手心渗出些许汗,紧锁的眉头舒展,笑颜在谢时深眼底绽放,美不胜收。
谢时深耐心等着他对这份情谊的回应,结合他的性子,脑海里闪过鹿厌千百种可能出现的模样。
结果,没有一种对应得上。
因为鹿厌只是长舒一口气说:“看来我是个合格的侍从。”
谢时深:“......”
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确定,再看看。
等到谢时深听见他嘟囔鹿家人的不是后,总算察觉不妙,落差感如洪水倾泻,让谢时深不得不吐息平复内心。
他转移话题问:“为何要将他们丢去训练营?”
鹿厌如实说道:“我年幼时捡到一只小狗,被鹿凯追着打死了,我要用这种方式给小狗出气。”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身影在转角处拉长,踩着月色朝明华居而去。
鹿厌绘声绘色描述在鹿家的日子,当初母亲病重放心不下他,迫不得已上京求助,想带他去鹿家认祖归宗。
可惜家主鹿常毅忘恩负义,对外只道好心收留了孤儿寡母,将他们当作下人,最后母亲病逝,鹿常毅大发慈悲赐姓给他,但他被鹿家中人肆无忌惮欺负,鹿常毅视而不见,他也渐渐得知自己是鹿常毅一夜风流的孩子。
他在鹿家担惊受怕过了两年,直到一次宴席中被师哥带走。
谢时深默默听着他谈起过往,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喜怒哀乐。
直到两人在明华居前停下脚步,鹿厌说得口干舌燥,脸上的不安早已荡然无存,又变成活蹦乱跳的小鹿了。
谢时深嘴角挂着浅笑,被掀起的情绪再次深藏心底,若有所思看着他。
鹿厌见他沉默,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扬起脸颊问:“世子?”
谢时深看着他的嘴唇,轻声道:“渴了吗?”
鹿厌微怔,诚实点头。
谢时深抬脚进了院子,“过来。”
鹿厌不明所以跟了上去,两人进了厢房后,谢时深反手关上门,示意他自己倒水喝。
两杯茶水下肚,鹿厌满足叹了声,“世子,你说承哥何时能回来?”
谢时深解外袍的动作一顿,“他有王府。”
鹿厌朝他走去,自然而然为他宽衣,但双手才碰到他的衣领,立刻被按住。
“我帮世子。”鹿厌热情说道,“这是我该做的。”
谢时深拿开他的手,不必他伺候,背过身道:“去喝你的水。”
鹿厌又绕到他的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外袍搭好,伸手朝他的腰带而去。
现在他的心情舒畅,做事的手脚都变快,“我不喝了,喝饱了。”
说话间,他把谢时深的腰带解掉,衣领顿时敞开。
谢时深迅速扣住他的手腕,沉声问:“你很闲?”
鹿厌颔首称是。
谢时深突然拉起他,转身朝着浴室而去。
进了浴室后,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此处浴室有一方浴池,平日皆是谢时深所用,即便多一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站在浴池边,谢时深松开他,视线穿过水雾看他,“把衣袍脱了,下去泡着。”
鹿厌愣住,看了看浴池,不解问:“世子,这是你的......”
谢时深道:“这是命令。”
鹿厌一时语塞,既是命令只能乖乖听话,随后行至屏风后方,将身上的衣袍除尽。
等他绕出屏风时,谢时深已经泡在浴池中,结实修长的手臂搭在池边,宽厚的肩膀舒展,胸膛以下的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池水,身子在水中若隐若现,英挺俊美的面容上有几滴水珠滑落,此刻真闭目养神着。
鹿厌站在岸边踌躇,不敢轻易上前,虽然谢时深只占着一侧,但压迫感却充斥了整个浴室。
谢时深察觉他站在池边迟迟未下,淡淡道:“怕什么?”
鹿厌小声说:“能和世子共浴吗?”
闻言,谢时深缓缓掀开眼帘看去,眸色蓦然顿住,背脊不由绷紧。
只见鹿厌站在池边,褐发披散在肩上,双手提着薄纱亵裤,青砖暗沉的颜色衬得他的肤色雪白,笔直修长的双腿洁白无暇,关节处泛着红,身形瘦削却藏着力量,两抹茱萸色过分鲜艳,唯独臀部有二两肉,加之常年锻炼,更显得紧致饱满。
谢时深喉头滑动,眸光紧锁着池边之人,想到今夜失算的心意,还有屡次在鹿厌身上的碰壁,情敌纠缠,想想都不是滋味。
不能坐以待毙,确实如刘管家所说,小鹿需要引导。
谢时深喑哑的嗓音循循善诱道:“别怕,来我这。”
说着他抬起一只手臂,隔空伸向鹿厌,勾着掌心续道:“地面滑,扶着我。”
鹿厌朝他挪去脚步,听话搭着他的手,踩着阶梯,在谢时深幽暗的眸光中走进池子。
温热的池水瞬间将小腿泡红,鹿厌小心翼翼往下沉,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他的影子,朦胧的水雾令他险些没看清阶梯。
眼看将要踩到池底,扶着他的手突然一松,猝不及防间,鹿厌的脚下一滑,身子失重朝前栽下去。
“世子!”他失声惊呼。
只听“哗啦”一声,谢时深从水中站起,张手迎着他跌入怀中,抱紧后附耳低声一笑。
“我在。”
第49章
鹿厌整个人挂在谢时深的身上, 他大口吸着空气,像极溺水似的,直到背脊有一只手轻拍安抚后, 他搂着谢时深脖颈的手才慢慢放松。
谢时深轻抚他的后背,感受到他惊吓的情绪渐渐平复。
鹿厌瞥了眼浴池, 修长的双腿圈紧谢时深的腰不敢松。
谢时深一手托着他的身子,掌心握紧他的大腿,白皙的腿肉挤出指缝, 软弹细腻。
“水不深,没事的。”谢时深淡定看着他, “低头看看。”
鹿厌闻言低头朝浴池看去, 发现池水并不深,只浸过谢时深的膝盖, 他松开一条勾着的腿,用脚尖试探了下水温。
直到一声轻叹,鹿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扶着谢时深的肩膀,打算站到浴池里。
然而,谢时深搂着他的双手突然收紧,将人抱在手中掂了掂,吓得他又搂上谢时深的脖颈。
“世子。”鹿厌被颠得心慌,迷茫喊他, “要不放我下来。”
他感觉有东西抵在身下,不适地挣扎两下。
不料听见谢时深闷哼一声, 朝他饱满的臀肉拍了下, “不许动。”
鹿厌动作顿停,“可是我想泡澡。”
谢时深抱着他道:“好。”
说着他朝池边走去, 单膝跪下,将怀里人慢慢放进水里,声音沙哑问道:“烫吗?”
鹿厌慢慢适应水温后摇头,“不烫,很舒服。”
还没有刚才抵着的异物烫。
谢时深坐在他的身侧,低头看他捧起热水浇在身上,褐色的青丝被沾湿,颜色变得更深一些,衬得他的肤色雪白。
鹿厌将湿发束起,扶着池边往池底坐去,任由热水没过肩膀,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水池里,热水将他蒸得满脸通红,驱散浑身的疲惫。
舒服舒服。
他仰着脸颊,谓叹一声,满脸雀跃对谢时深笑。
谢时深双手搭在池边,暗暗调息,平复身上的不适。
他见鹿厌玩得开心,轻声问道:“喜欢吗?”
鹿厌闭着眼躲开水珠,半张脸沉在水池,正往外吐着泡泡,闻言后出水说:“很喜欢,谢谢世子。”
谢时深用指尖拨了下水面,故意往他脸上甩去几滴水珠,逗弄得他闭眼闪躲,潜下水里继续吐泡泡,圆溜溜的眼珠里藏着欢喜,乖巧极了。
两人相视一笑,谢时深道:“若喜欢,以后日日来泡。”
鹿厌带着惊讶朝他游去,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腿,沾湿的长睫扑闪,肤色绯红,浮出水面后小声问:“真的吗?”
谢时深屈起指尖,勾了下他的鼻梁道:“在谢家你可以做任何喜欢的事。”
鹿厌微微一愣,心里似乎被东西填满,让他感觉异常满足开心。
尤其他想到鹿凯今夜作为,对比一番愈发失望,鼻子不由发酸,眼角因雾气熏得泛红,吸了吸气说:“世子真好。”
谢时深瞧见他生了委屈,抬手抹去他眼尾的水渍,怎料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脸颊,眨眼被迅速躲开,只见鹿厌猛地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谢时深弯腰捏起他的下颌,仔细观察后发现一侧脸颊红得异常,“肿了?”
鹿厌这才想起被胖子甩了一巴掌,反正恶人受惩,便也无所谓道:“无妨,过几日便好了。”
谢时深蹙眉检查,指腹轻抚他的脸侧,动作温柔而小心。
他将鹿厌额角的湿发拨开,沉声问:“他们对你动手了?”
“其实鹿凯这次手下留情了。”鹿厌如实回答,甚至有些得意说,“不过最后还是我更甚一筹呢。”
他自顾自笑起来,仿佛占尽便宜似的。
殊不知这般无邪的笑,落在谢时深眼中分外刺眼,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
他的指腹划过脸颊的痕迹,平静问道:“手下留情从何说起?”
鹿厌想到幼时被欺负的日子,心不在焉玩水,“他以前会把我关起来打,吃喝不给。”
谢时深脸色转冷,凝视着他问:“为何?”
鹿厌并未察觉他的变色,仍旧沉浸在回忆中,黯然神伤,“他们怕我分家业,使劲地欺我打我,故意锁我在小黑屋里自生自灭,若能活到规定的时日,他们便暂时放我一马。”
谢时深的指尖划过他的耳廓,冷声问:“然后呢?”
鹿厌因耳朵被触碰而瑟缩脖颈,眼中带着股狠劲,不服说道:“我不仅活下来了,我在小黑屋的时间能越来越长,反正我不会死,我还会让他们奈何不了我。”
谢时深心如沉石,眉头紧锁,眼底的复杂难以散开。
他不欲追问太多,反而配合着轻声失笑,引得鹿厌投来目光。
鹿厌问道:“世子为何发笑?”
谢时深嘴边的笑意不达眼底,轻挑眉梢道:“既然如此,今夜为何不还手?”
鹿厌不屑轻哼了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话音刚落,他的下颌倏地被谢时深捏住抬起。
他逼着鹿厌直视自己,一字一句问道:“只是这样?”
鹿厌对视瞬间身子一颤,虽泡在热水中,背脊却有一股凉意蔓延至脑后。
他嘴唇龛动,搭下眼帘回道:“我不想连累世子。”
今夜若他还手了,鹿凯回去必定小题大做,鹿常毅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鹿家乃太子一党,他深知东宫对谢家步步紧逼,又逢走私案未平,绝不能在外惹是生非,给谢时深带来麻烦。
其实谢时深怎会不知,只是他想听鹿厌亲口说出罢了。
今夜他和齐消隐对话历历在目,虽对威胁不屑一顾,可有些东西却埋在心底生根发芽。
比如谢家的危机恐波及鹿厌。
重回一世,谢时深清楚自己仍要称帝,他要避免牺牲谢家,不再让世间生灵涂炭,所以他选择对鹿厌下手为强,拔除杨家的一把利剑。
可面前的鹿厌,除了一身本事以外,其余和前世截然相反,无论是性子抑或手段,简直天差地别。
今夜他听闻鹿厌谈起鹿家后,他能笃定鹿厌亲缘单薄,或许还存在旧怨。
可即使这般,前世鹿厌仍旧为鹿家和杨氏卖命,不择手段除掉一切对天家的威胁,成为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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