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厌听闻后细细打量他,不懂他怎么会污蔑自己,只能如实解释说:“我又不认得你。”
连衣发现他不慌不忙地应对时,心想谢家的人果真不好对付,若不火上浇油,恐怕今夜死无全尸。
他趁其不备抱紧谢时深的手臂,怒瞪鹿厌说:“我与谢公子真心相爱,若非你三番四次和他在广和楼厮混,我何至落得如此下场!”
听闻事关广和楼,鹿厌愣住,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演戏,试探问:“连你都知晓我们在广和楼的事?”
连衣抓住机会喊道:“没错!你还说不认得我,分明就是满嘴胡话插足我们的贱人!”
他的辱骂激起谢时深的杀意,欲扬手拧了连衣之际,突然听见鹿厌疑惑道:“可是他不喜欢我。”
鹿厌挠不着头脑,眼神单纯看向冷酷的世子,反问道:“我也不喜欢他,这该如何插足你们呢?”
谢时深方才的杀意眨眼烟消云散,眸光晦暗不明,默不作声注视着他。
一片唏嘘自吃瓜的人群中响起,连衣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岂料遇到鹿厌后频频出师不利,碰了一鼻子灰。
他正思索着如何挑刺,意外发现谢时深不再抗拒自己,原本紧绷的臂膀竟逐渐放松。
连衣为此感到喜出望外,像看到了希望一般。
他接近谢时深的目的不纯,显然谢时深心知肚明。
今夜为了入谢家几番纠缠,不仅是太子的眼线,他还揣着另一件事情而来。
众人皆知谢时深的贴身侍从长得出色,杨祈修心心念念许久,无非是想要和此人一夜春宵。
奈何是皇帝把人赐给了谢时深,又得爱护,若是悔言夺人所爱,总归落人口舌,而杨祈修越是得不到,越是耿耿于怀。
直到谢时深断袖一事传到东宫,彼时杨祈修正和连衣颠鸾倒凤,得知此事以为鹿厌失了清白,一时间竟气急败坏,将怒火发泄在连衣身上,让人痛不欲生,险些落得和其他男侍折磨致死的下场。
为求不死,连衣忍着皮肉之痛出谋划策,主动成为棋子入谢家,想方设法赶走鹿厌,只为让杨祈修的诡计得逞。
眼下谢时深不再排斥,令连衣信心大增,认为鹿厌从未讨得谢时深欢心。
他在心中感叹的同时,不禁另生一计,收起眼底的泪花,装模作样道:“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便宽恕你,你现在就滚吧。”
“为何?”鹿厌脱口问道,扭头打量一眼世子,诚实戳穿连衣营造的假象,“我也没看出他喜欢你啊。”
开玩笑,他家世子看着就不像有七情六欲的人。
谢时深抬了抬眼帘,忽地牵起唇角附和道:“终于被你发现了。”
此刻他像极局外人似的,饶有兴致观望着鹿厌的一举一动,忍着对连衣的不满,眼底的阴霾慢慢散去。
虽然他无法忘怀鹿厌前面所言,却又被这番平等的发言哄好,实在莫名其妙。
连衣生怕旁人不信,猛地揽紧谢时深的手臂,贴得严严实实,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
他轻蔑哼了声,抬眼往谢时深看去,错过对方眼底闪过一抹笑。
连衣扬着下颌,仗着谢家不敢轻易得罪东宫,又有诸多百姓围观作证,干脆将话抛给谢时深,一不做二不休。
只见他柔弱无骨跪在谢时深的脚边,倏地取下簪子抵在喉间,仰头看着谢时深,楚楚可怜索求名分。
“公子,若你不与他断绝关系,我便死在你跟前,将来让百姓入京击鼓,为我这条贱命讨回公道。”
第31章
今夜一场飞来横祸, 鹿厌未料他会以死相逼,四周百姓见状交头接耳吃瓜,矛头唰唰指向鹿厌, 认为他式插足者,很快粗鄙的辱骂不绝于耳。
面对不分青红皂白的叫骂声时, 鹿厌显得格外慌张,他心中生了退怯之意,眼下他只认得谢时深一人, 潜意识驱使他挪脚靠去。
然而,连衣快速捕捉他的动作, 对他投了个恶狠狠的眼神, 惊得鹿厌停住脚步,不知所措看着谢时深。
许是察觉到鹿厌的不安, 谢时深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垂眸俯视脚边威逼利诱的连衣。
少顷间,忽地听见他发出一声极轻的笑,漠不关心道:“那就死吧。”
话落,他嫌弃扬了扬被拽过的衣袖,无视连衣听闻后的震惊,抬脚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经过鹿厌身边时,他脚步停顿了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道:“别怕,走吧, 让他死。”
鹿厌提着的心莫名被安抚, 他压下心头的害怕,咽了咽喉咙, 尽量忽略百姓的评头论足,紧跟着谢时深的脚步上了马车,完全不敢回头看后方的撕心裂肺。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夏末昼夜温差大,鹿厌从马车下来后,冷风从他身上拂过,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拢紧谢时深给自己的外袍。
走到府门前,等候已久的刘管家连忙上前,欲解释连衣之事时,空无一人的街上传来急蹄声。
众人转眼看去,发现是另一辆陌生的马车出现,很快看见连衣狼狈从车厢里跑出。
当刘管家看见阴魂不散的连衣,脸色刹时变得难看,恨不得催他们早些进府,别耽误了关门,奈何连衣是东宫的人,实在不能随意处置。
折腾一夜,鹿厌此刻神色倦怠,根本不想搭理旁人,无视一切打了个哈欠。
谢时深朝他看去,深夜掩埋他的眼眸,看不见其中变化。
察觉有目光扫来,鹿厌扭头望去,对视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鹿厌道:“世子?”
谢时深稍加思索,突然问道:“他这般痴情,你觉得该让他留下吗?”
鹿厌探头瞥了眼远处的连衣,心想若是再纠缠下去,恐怕今夜无法入睡。
他收回视线道:“世子喜欢便好。”
问他做什么,他才不在乎,实在威胁到世子的性命,杀了就是,反正这人都不想活了。
闻言,谢时深抿唇片刻,窥着他反问道:“我喜欢?”
鹿厌眼皮子打架,昏昏沉沉点头,挤了个天真无邪的笑说:“你喜欢,我随意。”
刘管家安静观察两人的神色,直到看见谢时深拧眉,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猛地把鹿厌拽到身后站着。
鹿厌抹掉眼角的泪花,等着谢时深进门,刘管家低声交代两句,大概是让他们先进屋,自己去处理连衣。
但转眼间听见谢时深开口道:“把人放进来。”
刘管家“啊”了声,却发现谢时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翌日一早,谢府上下皆知世子带了人回来。
鹿厌还在梦中熟睡,听见房门的拍打声时,顶着乱糟糟的脑袋起身,迷迷糊糊摸索到门边。
当房门被拉开后,比阳光更快出现的是杨承希和谢允漫的脸。
“鹿哥!你们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老实交代!你去京郊就是给谢楚今带人回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追问,硬生生把鹿厌从睡梦中唤醒,甚至惊动了同在沉睡的柳六。
侍女把膳食端进梧桐院后,院子青石桌坐满四人,鹿厌好整以暇,依旧呵欠连连,朦胧睡眼湿了一片。
他一手托腮,一手捏起糕点细嚼慢咽,对面前三人的注视表示迷惑,“我说了,这连衣就是路上遇到的,其余便如刘管家所言,或是是东宫送来的男侍吧。”
这一次谢允漫终于拍案起身,生气说:“凭什么东宫闭着眼就把人往谢家塞!”
柳六左右看了圈,确认没外人后,才好声好气安抚自家小姐,把茶水递到谢允漫手里灭火。
杨承希若有所思道:“东宫的人凭空出现,今早天堂又传来消息,说昨夜西玉楼出现命案,外邦商队险些被人洗劫一空,宝物也只剩两箱,你可知此事?”
他眯着眼打量鹿厌迷茫的神情,担心此事和谢家有关,东宫才会派人前来,眼底又添几分探究。
柳六背脊一僵,默默埋头吃起膳食,竖着耳朵听鹿厌的回答,做好了随时捂嘴的准备。
哪知鹿厌根本未察觉杨承希的怀疑,一听是宝物没了,便如实说道:“宝物不是我拿的。”
他只负责杀人而已。
柳六听着直冒汗,生怕他说错话,紧接着岔开话题道:“小鹿这么营养不良,哪扛得住那群外邦大汉。”
一番话将谢允漫惹笑,不由附和道:“确实,我都怕他被大哥折腾坏了。”
杨承希睨着鹿厌那比巴掌大点的腰,心中疑虑打消,转而疑惑说:“那东宫派人来,难不成是为了盯着谢家?”
除此之外,似乎别无目的了。
谢家手握兵权,即使心向皇帝也难免被人猜忌,如今杨祈修虽为太子,几番对朝臣软硬兼施仍未能服众,若非皇后母家权势滔天,想必难以久坐储君之位。
眼下睿王云游归京,东宫党派怀有异心者必然蠢蠢欲动,京都的平静怕是又要被打破。
鹿厌见杨承希愁眉苦脸,把糕点推给他道:“承哥整日游手好闲,有何值得你顾虑?”
杨承希无心吃东西,惆怅说:“昨日我从京郊回来后被传入宫中,父皇得知我近日不归家好一顿奚落,现在东宫找人盯梢,我若还留下,被发现必将连累你们。”
谢允漫到底出生世家,此言一出心中了然局势,她并未挽留,有些不舍道:“承哥,别忘了中秋节,我们还会见的。”
杨承希给她投去一个心酸的笑。
柳六边吃边出主意,“你买个府邸在隔壁摆着,不也也能日夜串门?”
话落,三双眼睛倏地看向他。
果不其然,杨承希听取了建议,连包袱都懒得收拾,让柳六暗中护送去置办府邸。
谢允漫有些闷闷不乐喝茶,“鹿哥,我听说昨日连衣在府门胡闹,你说大哥为何还要让他进门?”
鹿厌吃饱喝足后又开始犯困,他耸了耸肩说:“或许是碍于太子吧。”
谢允漫撇嘴道:“连衣这种人,放在小说里就是恶毒男配。”
“说起来也奇怪。”鹿厌回想昨晚发生之事,“连衣让世子赶我离开,我思想前后也不知与他何时结怨。”
谢允漫得知此事心头又添一把火,拍案道:“他也配?你可是大哥亲自带回来的,谁都不能赶你走!”
鹿厌赶紧给她添茶消气,安抚道:“此事只怕要静观其变,想必世子心中已有决策。”
虽然他平日对旁的事都不太上心,但终究还能看出杨祈修的意图。
说起来,鹿家和东宫也有来往,可惜自己出身不正,无从知晓太多鹿家之事。
他幼年在府中活得卑微,若非父亲寿辰时得人青睐,从此跟着师哥离京隐居炼狱山,他或许连口饭都吃不上。
如今除了任务和世子,其余一概可以忽略不计。
自他入了谢府后,谢时深从未苛刻于自己,他就像挂件一般,只需要在谢时深能利用的范围内活着即可。
谢允漫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东宫的八卦,鹿厌听得胆颤心惊。
想到杨祈修如狼似虎的眼神时,不由记起坊间对其癖好的传闻,所谓的东宫宠爱,落到最后轻则体无完肤,重则命若悬丝。
岂能叫人不害怕?
正当两人窃窃私语时,鹿厌听见墙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立刻抬起玄尾扇止住交谈,以免隔墙有耳。
月洞门前的影子拉长,直到瞧见刘管家出现,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起身相迎。
刘管家道:“小姐,嬷嬷在厢房候着了。”
嬷嬷乃是谢时深所请,目的是让谢允漫熟悉京都女眷宴席中事,以便日后受邀入宫时不受拘束。
谢时深并未强求她学多少,此事全看谢允漫自愿,所以嬷嬷隔三差五会上门一次,谢允漫就当作打发时间了。
最后谢允漫怏怏朝他们挥手离开。
刘管家转身带话给鹿厌道:“小鹿,世子传你去书房。”
穿过林荫小道,绕过亭台水榭,书房近在眼前,结果出现不速之客挡道。
鹿厌端详眼前的连衣,今日他一袭水蓝长袍,仔细收拾一番后,倒不像昨夜那般凌乱,认真一看,发现他不仅年幼,还长得十分标致,鼻梁有颗浅色小痣,如此容貌,再过数年更叫人爱不释手。
若非他对鹿厌怒目圆瞪着,或许会让人生出几分亲近。
二人之间的气场泾渭分明,鹿厌一言不发时,身上带着幽静的气质,反倒显得连衣有种孩子般的任性执着。
鹿厌感觉到他强烈的排斥感,虽不知此人为何充满敌意,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鹿厌选择绕道而行,并无心思搭理他。
被忽视后的连衣微微一怔,他转身喊道:“鹿厌!昨夜西玉楼的命案可与你有关?”
光天化日下大声密谋,叫人实在捏一把汗。
鹿厌脚步顿了顿,并未回答,打算继续朝前走去。
但连衣仍不死心,追着他拦下说:“若不是你,那你昨夜为何从京郊方向回来?”
鹿厌对他的任性有些无奈,举着玄尾扇遮挡烈阳,眯着眼说:“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连衣顿时语塞,满腹怨气盯着他,执拗寻求突破,“既然如此,那你昨夜衣衫不整,难不成是寻欢作乐了?”
鹿厌单纯理解为找乐子,说起来,他在西玉楼杀人前的确捉迷藏了,左右也算乐子,便顺着连衣的话点头,“是很快乐。”
连衣像抓住把柄似的,指着他拔高声说:“果然,那你装什么清高,还不让太子殿下碰你,原来整日在外面沾花惹草。”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鹿厌忽地感觉有些烦闷,蹙着眉梢凝视着他。
今早谢允漫等人不理解为何连衣在此,当时他心想或许谢时深有苦衷,亦或有其他安排。
此时看来,不如暂时先毒哑了会是个好办法。
思索间鹿厌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他们循声看去,看见谢时深从书房中走出。
他只手负在身后立于廊下,幽深的目光扫过院中两人,最后停留在鹿厌的身上。
鹿厌见状欲上前行礼,未料被连衣抢先一步。
连衣的行为毫无顾忌,靠近便是抱紧谢时深的臂膀,恨不得挂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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