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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砂金的内心其实还是有一些消极的猜测的。在公司分布历练过的砂金早就不对同事的工作能力抱有任何期待，更何况是辻雨这种非常适合做生活助理的类型。
在这方面强，在某些方面就会弱，例如工作能力上，砂金这么想。他的生活大概率不会这么顺遂，翡翠特意给他派来了一个生活助理类型的秘书，工作上他或许就得多出点……力。
然而看到自己光屏里被分级预处理的文件，又看了看光屏另一侧那严谨的工作日程，砂金第一次被这个扎着丸子头的银发少年震撼到。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眼看上去就非常软和、好似点满了生活能力技能点的人，竟然同样是个工作强人。
“砂金大人，这是我按照自己的工作习惯进行的一些处理，不知道您能否习惯呢？如果有什么改进意见的话，请提前告知我，我会尽快熟悉然后按照您的习惯来改正的。”
他仿佛没有注意到砂金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而是一心一意的捧着平板，正耐心等待着上司的修改意见。
砂金谨慎的多看了他两眼，他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楚这究竟是刚上任的热情所致，还是辻雨对待工作的态度本来就如此。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二个月……
砂金需要处理的工作仍旧被分类的井井有条。
那时候砂金最大的疑惑不是对辻雨工作效率的不解，而是……
这人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多的精力？
在繁重的工作后，辻雨可以在休息时间面对他时依旧可以情绪饱满，会继续替他思考加班后的菜谱，询问他生活上是否有帮助的地方。
……明明是一个看上去这么软和也很好欺负的人。
有了第一次的印象变化，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起码对砂金来说是这样。
他对辻雨的第二次印象改观，发生在两人一起去公司餐厅吃饭的时候。
砂金早就做好了在总部碰到负责审理他案件的公司高管，可没想到遇到的会这样快。
在宽敞的餐厅里，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上，砂金穿着与那人同样裁剪精良的西装，而对方看向他时的目光，却带着近乎露骨的轻蔑与厌恶。
“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让骗子的后代来和我们一起工作，怎么，是要稀有物种展出吗？毕竟全宇宙就剩你这么一个埃维金骗子了。你这双眼睛，倒是挺有价值。”
作为梦境的第一视角，砂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了，如果是现在的他再回到当时的场景，说不定会笑着应和一句，并肯定他对自己眼睛的赞美，但当时的自己却毫无反应，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了一眼身边的辻雨。
砂金猜想，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没有控制好，不然辻雨也不会用那样怔忪的表情看着他，但很快，这个好似神游的人就回过了神来。
那是砂金第一次看到辻雨生气，他直接挡在了砂金与那名高管的中间，他厉声对那位高管宣读了公司的规章制度，具体内容在砂金的梦境中是一片模糊，因为他从来就记不住那上面的内容，可辻雨却记得一清二楚，甚至用这些可笑的条例将那位高管怼的哑口无言。
砂金只是静静的看着辻雨的背影。
那个时候的辻雨，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呢。
他能看到被辻雨扎在脑后的小丸子正随着他愤怒的声音一上一下的晃动。
餐厅渐渐聚集来了许多人，有人想要和稀泥劝架，有人想要用身份让辻雨退让，但他统统都没有理会，而是打开了手机的录音设备，将这些人的发言一一记录下来，扬言要交给钻石审理。
显然众人都没有料到辻雨这个青涩的公司新人会是这样一个硬茬子，哪怕是有人露出要动手的意图他也没有半点惧意，很快人群就散去了，辻雨也就此一战成名。
等到辻雨转过头来再看向他时，脸上还带着些许忐忑，像是担心他被自己吓到。
……还是那副软绵绵的模样，丝毫没有震慑力。砂金怀疑之前的那些人究竟是怎么被他吓退的。
“那个……砂金大人，我们先去吃饭吧。”最终，辻雨这样说。
砂金多看了他两眼，他没有说那些人的职级并不低，辻雨之后恐怕会不好过，他想的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他就帮帮忙吧。
他只是平静的问：“你不怕打起来吗？”
辻雨看着他无辜的眨巴了下眼睛，“啊……”
……啊是什么意思？
“不怕。”银发少年耿直的说，“虽然我不是战斗人员，但我好歹也是命途行者啊，真打起来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辻雨忍住了笑意说：“没人愿意和我打架的。”
直到不久后，砂金才明白他的意思。辻雨是丰饶的命途行者。诚如他所说，他的对手哪怕是累死自己，他本人估计也不会有半点毛病。
只是，看着辻雨脸上的笑，砂金虽是面上平静，却诡异的感觉自己的心脏悸动了一瞬。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或许是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其中或许还掺杂着一定分量的喜欢。除了父母亲人外，已经再没人会像辻雨这样坚定的挡在他面前了。在经历了茨冈尼亚事件后，砂金的正向情感已经稀薄到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可他的本能并没有忘记，他发现自己对辻雨不再抗拒，不再警惕。
他会让辻雨来自己的公寓，让他替自己准备好吃的夜宵，也会让自己的公寓留下微小的只属于辻雨的痕迹。
在某天辻雨离开后，砂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公司下发的生态舰，只是住在庇尔波因特地理位置最好的高楼中，一种惶然不适感突然爬上心头，他的内心防线，对翡翠的戒备，最后还是在辻雨的攻势下不堪一击。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危机感。
那危机感名为——翡翠怎么会知道他的偏好与取向？
那段时间砂金的心情格外沉郁，终于在某一天，他还是敲开了翡翠办公室的大门。
“为什么要将辻雨安排给我当手下？”砂金格外拐弯抹角的问道，而此时坐在翡翠对面的他，对这个女人的警惕之心达到了巅峰，通过这些天的分析与推敲，翡翠将辻雨安排在他身边的行为，让砂金将她当做了格外需要防备的人。
这可是能在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精准预言出他会喜欢辻雨的人。
……他真的这么好懂吗？
第12章
砂金仍旧能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的惴惴。在公司这种地方，被人轻易看穿可不是什么好事，哪怕对方是资历比他深上许多的同事那也不可以。
最初，翡翠并没有弄懂砂金着委婉的问话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深意，但能坐到石心十人这个位置上的哪有傻子，结合砂金这格外不正常的表现，翡翠没过多久就弄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辻雨的。
翡翠：“……”她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与空气斗智斗勇。
翡翠在砂金的面前笑的毫不遮掩，“小鬼，你心思未免太重了点吧？”
砂金面无表情的坐在她对面没有说话。
翡翠止住了笑意，若有所思的用目光轻点了他一下，“不过很不错……”紧接着，她才单手托腮，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我的判断逻辑是基于辻雨在公司的风评和他的性格特征分析，简而言之，他一直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翡翠这么说，“我当然难以通过你的生长环境就将你的性格摸得七七八八，在这方面，你应该更有自信点。只是，人类都具有一定的趋光性，这是大部分人难以磨灭的特质，我想你也不例外，所以我只是做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推导。”
砂金当天不安的来，黑着脸去。
只是在离开时，翡翠还心情很好的特地叫住了他：“抛开同事这层身份不谈，”她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看到你们相处的这么好，我很高兴。”
砂金：“……”
不，他不高兴。
接下来的时间，砂金便任由辻雨越来越了解自己，也与他走的越来越近。他从辻雨身上体验到了许多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失的情绪。
最多感应到的，应该是茫然，他时常会思考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给出的回应总是让他永远也猜不到。
砂金看过辻雨的毕业论文，本科的研究生的一样不落，相比于那晦涩难懂的文字，对砂金来说，辻雨本人比他的论文更加难懂一些。
“唉，砂金大人，”在某天吃晚饭的时候，辻雨盯着他感叹，“你现在越来越有石心十人的感觉了。”
砂金看了他一眼，“对你来说，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辻雨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然后才慢吞吞的答道：“有好有坏吧。”
“是吗？”
“坏的方面是……大家都很难懂，好的方面是——”说到这里，辻雨傻笑了两声。
砂金终于装不下去不以为意只是在闲聊的假象了，他放下了碗筷，只是看着辻雨，等待着他的回答。
“……感觉你比刚来的时候，多了好多人情味儿呢，也不像其他大人那样，处在高处永远都落不下来的感觉。”
这形容十分的抽象，但砂金却听得面不改色。他简短的对辻雨这番话做了个归纳总结——自己在辻雨心中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砂金拿起了筷子继续吃起了晚饭。
但或许只有辻雨会对他做出多了许多人情味儿这种评价，但无所谓，他只需要在辻雨面前当个他眼中的普通人就好了。
这天，辻雨陪着砂金一起去见了一名与公司合作的负责人，这位负责人身材十分高大，与砂金站在一起，那人的身形大概有他的两倍大。
而这位负责人来自一个民风淳朴的星球，他很喜欢与人近距离的交谈。
砂金刻意拉开了两次两人之间的距离却都无果，结果第三次再度被这位负责人靠近时，始终走在他们两人身后的辻雨及时的插了过来，他挡在了砂金的面前，对着负责人露出了不太好意思的微笑，自动接过了与负责人谈话的重任。
在工作方面辻雨的表现一向十分靠谱，而砂金看着又过分稚嫩，负责人从善如流的转头去与辻雨交谈了起来。
辻雨没比砂金高上多少，因此与负责人谈话的时候，也需要努力仰着脑袋。
砂金只犹豫了一瞬，便想要上前加入谈话，总不能让辻雨一人承担全部，可他刚要迈步上前，就见背对着他的辻雨将手背在了身后，他的右手正小幅度的对着砂金摇晃着，示意他不用凑过去，交给自己就行。
看着辻雨那只被他一人知晓的小动作，砂金上前的步伐微微一顿，心脏有种被羽毛轻轻拂过的奇妙感受。
当晚送走负责人后，辻雨非常自觉地跟去了他的公寓，将他的冰箱塞满了健康的速食产品和一些新鲜的蔬果。
“砂金大人，你很不喜欢今天那位负责人吗？”辻雨将水果拿出来放在水龙头下清洗，像是闲聊般问道。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因为砂金好像在与人交谈的时候经常性的保持一段距离，不愿意与人离得太近。
砂金对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可一抬眼，他就能看到辻雨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像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好为今后的事情做准备。
砂金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几秒后，才颇为自暴自弃的说道：“……他太高了，我不喜欢仰着头看人。”
而公司的大部分员工都要比他高。
辻雨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是这个答案，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然后就得到了砂金平静的凝视。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砂金大人，居然也会在乎这件事。”辻雨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砂金皱了皱眉，“那会让我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他轻声道。
俯视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角度。
辻雨愣了愣，想到了砂金的出身，他便很难将这个话题开展下去，谁都知道茨冈尼亚的灭族案。
像是也意识到自己将话题引向了一个十分沉重的方向，砂金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道：“但我明白，那位负责人对我并没有任何恶意。”
辻雨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因为他出身波里亚特星，那是一个风俗十分淳朴的地方，他们与你靠近，只是代表想要同你进行平等的交流，也是一种近距离关系的提现。现在许多星系也都是这样的习惯，俯视与仰视不能判断地位的高低，毕竟……”他将水果放在了盘子里，并递向了砂金，辻雨笑着道：“砂金大人在很多人心里，已经是厉害的代名词了，他们只是想和你拉近距离呢。”
砂金看向了回忆里的辻雨。眼前的银发少年刚毕业没多久，身上仍带着浓浓的学生气。
他看向自己笑起来的时候，翠绿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再见到这样的辻雨，砂金还是感觉到了时空有那么一瞬间的重叠，过去的他，与现在的他，同时为这个笑容怦然心动。
“先吃点饭前水果吧，一会儿有特别想吃的菜吗，砂金大人？”辻雨递出了水果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开始思考起今晚的菜单。
“……随便。”砂金听到自己语气略有些生硬的说。
而辻雨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银发少年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嘀嘀咕咕。
“唔，那就再加一道炒菠菜吧，可以长高呢……”
耀眼的模拟日光打在了砂金的眼睛上，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梦境中辻雨念叨的最后一句话。
“可以长高呢……”
砂金睡眼惺忪的抬手遮在了自己的眼前，昏沉的意识从梦中抽离。
原来是这样。
并不是辻雨在意他的身高，而是过去的自己耿耿于怀，所以才连带着这个人也替他想着。
“砂金大人，醒了吗？我看到模拟日照开启了。”门外传来了辻雨的声音。
生态舰的模拟日照相当于砂金每天的无声闹铃，只要它一开启，砂金就会立刻醒来，这件事辻雨同样知道，他卡点卡的非常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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