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边的长须汉子拉住他道:“贤弟,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咱们弟兄喝酒要紧。”
又挥手让石破天离开。
石破天失魂落魄地走开数步,终是不死心,又辗转问了数名背着刀剑的江湖客,他所说的一切,确实从不曾存在过。
宫九依然从容自在地喝酒,似乎全未看见石破天天崩地裂的模样。
那虬髯大汉听他依然絮絮叨叨地四处询问求证,终于不耐烦了,跳脚挥手,将残酒泼在了石破天脸上,骂道:“滚开!当我们兄弟说的话是放屁吗?”
一物飞过,“啪”的一声脆响,那大汉瞬间趴在桌子上,再无声息。
他同桌的两个汉子慌忙站起身来,拔剑四顾:“谁?谁偷袭我们?”
此时正是吃饭时间,大堂里坐满了食客,却没有一个人见到是谁出手。
长须汉子回身,在桌子上找到了一条吃剩的鱼骨,竟然还是完整无缺,鱼刺都没有少一根。
他心底一凛,忙去试探虬髯大汉的鼻息,却见他整个头骨都酥了,哪里还有气?
那山羊胡汉子显然是领头的,此时虎目含泪,仰天大叫道:“是谁下毒手,害我兄弟?”
众人见他们兄弟情深,也不由得心生测然,七嘴八舌地呼喝起来:“暗箭伤人,小人行径!”
众生喧嚣中,一袭白衣的宫九冷冷站起身:“我的人,岂是你们能动的?”
他周身无风自动,碗碟桌椅呼啦啦漫天飞舞。
大堂内本来还气势汹汹、同仇敌忾的江湖豪客们,早已吓得缩成一团。
两条汉子面上虽也显出惧色,却依然各自拔出刀剑,护在兄弟尸身前。
满堂的桌椅碗碟都旋转起来,有些身轻的小孩、女人,也身不由己地跟着晃荡,尖声呼叫。
酒楼掌柜、店小二,还有些普通食客,抱着柱子等物,哭喊道:“饶命!饶命啊!”
吵闹哭喊中,石破天终于回过神来,他大吼一声:“不要再杀人了!”
众人只见那本来还被揶揄嘲笑的疯子站了起来,在一张桌子上请击一掌,桌椅碗碟全都轻飘飘落了下来,甚至里面的汤汁都没洒出来一滴。
石破天从怀中摸出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部放在桌上,团团鞠了个躬:“对不住!”
他伸手拉住宫九衣袖,轻声道:“走!”
众人只觉一阵风过,大堂内已没了那白衣的魔鬼,灰衣的疯子。
石破天拉着宫九,直奔出二十里地,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你们那日听了我的故事,早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宫九冷冷道:“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本就不认得几个。你说的那些,我没听过也没什么奇怪。”
石破天颓然道:“认得也好,不认得也罢,我既阻止不得你杀人,就只能离开了。”
宫九怔了一瞬,才道:“你爱走就走,难道还有人求你留下不成?”
石破天在一块山石上坐下,捂住了脸:“我怎么才能走得掉?”
宫九不语,想转身就走,却又不知该往何方。
他本就不识得方向,一路奔来时又没有看路,如今身处人迹罕至的荒山,更是完全辨不出东南西北。
风渐渐大了,一大片乌云自南方黑压压地盖了过来,间或有雷声夹杂其间。
宫九走过去,推了推石破天:“你认得路吗?”
石破天不理他。
一阵雷声轰然惊响,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稀落落地砸下来。
宫九急躁起来,他深吸了口气,在石破天身边坐下,软了口气:“要下雨了,我,我有些怕打雷。”
冰冷的雨点砸在头上,石破天终于松开双手,抬头看了看天色:“咱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他从小就在山里生活,经验丰富,很快找到了一个小山洞,飞快地用茅草清理了下,就转身叫宫九进去。
宫九站在洞口,看了眼上面的蜘蛛网,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雨点越来越密,夏日衣袍轻薄,他的白衣已湿透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地显出玉白的肌肤来。
石破天的心愈发软了,仔细清理了上面的蛛网,点火驱了虫蚁,又搬了干净的山石放在中间,才出来拉宫九:“进来吧,都淋湿了。”
宫九这才矜持地走了进去,湿淋淋地就坐下了。
石破天叹了口气,又服侍他脱下湿衣,拉根藤蔓挂上。
宫九却又赤条条地站起来,咬着嘴唇道:“石头太硬了,咯得我有些疼。”
石破天无奈道:“这里是荒野,你想怎么办?”
宫九微微红了脸:“我想坐在你腿上!”
石破天也红了脸道:“我们都要分开了,不好再这样亲密吧?”
宫九急了,一掌推得石破天坐下,贴肉跨坐在他身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又冷又累,你再抱抱我。”
这话无异是在求和了,矜贵淡漠的九少爷,哪里有过这样软萌害羞的时刻。
石破天的心,瞬间软成了雨地里的泥,他搂住怀里的人,低声劝道:“别再杀人了,好吗?”
第208章 重归于好
洞外雨水滂沱,洞内旖旎如春。
宫九靠在石破天身上,如一只餍足的猫。
山石嶙峋,他被按在上面摩擦良久,后背擦破了皮,渗着血丝,火辣辣地痛。
又痛又舒服!
石破天搂着他,心疼地抚摸他的肩背:“你怎么不告诉我?应该拿衣服垫着的。”
宫九打了个哈欠:“不妨事,疼起来舒服。”
他舒适地摊开手脚,在石破天怀里睡着了。
石破天叹了口气,将他抱得更紧些。怀中人就像是个还没有善恶观的新生婴儿,一切好恶但凭己心,除了紧紧看着他,又能怎么办呢?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太阳还未西沉,天已放晴,远方挂着幅若隐若现的彩虹。
石破天激动地指给宫九看:“瞧!听说这是一座仙桥,踏着它就能走上仙宫呢!”
他叹了口气,道:“小的时候,我可想追上去试一试了,可惜那时候年纪小,跑得也不够快,等追过去时,彩虹已经消失了。”
宫九淡淡地道:“跟速度没关系,即便是你拥有天下无双的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也只会发现它是个幻象。”
“你怎么知道?”石破天奇道,“难道你也追过它?”
宫九却又埋头在他肩颈处,不回答了。
石破天饶有兴致地猜测:“你追彩虹的时候,也是个小孩子吗?”
宫九干脆假装睡着了。
想到小小的宫九,漫天遍野地追逐彩虹,石破天就觉得可爱,他抚摸着宫九漆黑的长发,喃喃道:“有你在怀里,我已经到达仙境了,再也不需要去追逐彩虹桥了。”
宫九轻哼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
天色渐渐黑了,石破天拍了拍怀里的人:“咱们得下山去了。”
宫九伸了个懒腰,望着泥泞的山路,蹙眉道:“我不要走泥路!”
石破天苦笑:“难道你肚子不饿吗?而且这里晚上也没有软软的床和枕头。”
宫九看了看绵延起伏的群山,坚定地道:“地上太脏了,我不走!”
石破天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上来吧,小祖宗!”
宫九趴在他身上,耳朵红红道:“你认得路吗?”
“先走到有人的地方吧,”石破天站起身,将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总不能把你饿着了。”
宫九得意地勾起嘴角:这憨子,中午还对我横眉冷对,这会儿就又担心起我的肚子……
他搂着石破天的脖子,悄声道:“你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石破天叹道:“这个世界,我只有你,不对你好对谁好?”
宫九更开心了:“对,除了我,你不能有旁人了!”
前几日他还提议石破天也找个人,如今就不允许他有旁人了。
石破天虽不太懂,心底也忍不住觉得高兴。
山路泥泞,又有沾满雨水的树枝横亘而出,石破天单手托着宫九,另一手在前开路,直弄得自己头脸湿淋淋的。
宫九温暖舒适地趴在他身上,见他这般狼狈,大发慈悲地伸手为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然后凑在他耳边道:“我对你好不好?”
石破天真心实意地道:“你对我真好!”
宫九欢喜起来,在他耳垂上亲了亲,又用尖尖的虎牙咬了一口。
石破天“哎哟”一声,吓唬他:“再咬我,就打你屁股!”
这话一出,宫九身上又有些痒痒了,立时趴在他脖子上又咬又舔。
石破天力大,干脆将他转过来托在怀里,噼噼啪啪打了一顿。
夕阳缓缓滑入山的背后去了,幽林中只有禽鸟的鸣叫。
宫九挂在石破天身上,拍着他催促:“跑快一些!”
石破天犹豫道:“你在我前面,跑得快了,那些树枝会打到你!”
“傻瓜,”宫九睨他一眼,“你又不愿意打我,还不愿意让我挨些山野的鞭子吗?”
跑下山时,天已黑尽。
宫九瘫软在石破天怀里,除了被他护着的头脸,背上的白衣早已湿尽,露出鲜红的血痕来。
他满足地喘着气道:“我突然喜欢上这里了。”
石破天为了护他,手臂也挨了几十下,火辣辣地疼,他搂着宫九坐在一株开叉的树根上:“太疼了,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个?”
宫九在他耳边低语:“一个人若是自小被孤零零地捧在天上,就会忍不住想跌到泥里去。”
“我不明白,”石破天叹了口气,他伸手将宫九凌乱的鬓发理到耳后生风,“可我想让你快乐!”
宫九窝在他怀里,笑道:“我很快乐,这天地间,终于有一个人,既愿意捧着我,也会心疼地满足我。”
他仰着脸,水灵灵的眼眸中有了三分忐忑:“还不会看不起我......”
石破天亲了亲他微红的眼角:“当然不会,你永远高高地在我手心里呢!”
一声鸟鸣在幽谷中回荡,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像一对小鸟彼此啄吻着羽毛。
宫九突然道:“你不喜欢我杀人,我就不杀人了!”
石破天欣喜地将他举起来,跳起来转了个圈:“真的吗?”
宫九被他转得晕头转向,顺口回答道:“当然,我本来对做皇帝也没什么兴趣。”
石破天:“?!”
“原来你还能做皇帝呢?”他疑惑地道,“不是只有皇帝的儿子才能做皇帝吗?”
宫九道:“我虽然不是皇帝的儿子,但是皇帝的孙子,一样做得了皇帝!”
石破天立即相信了,他虽然对皇帝不了解,但也知道这是个巨大的牺牲,大为感动地道:
“你愿意为了我不做皇帝?阿九,我一定会好好捧着你,一辈子听你的话。”
宫九志得意满地道:“你当然得听我的话!”
他回身看了眼粗粝的树根,心中一痒,凑在石破天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石破天听了,又是脸红又是惊讶:“那也太疼了!”
宫九跺脚道:“你说话不算话,这么快就不听我的话了?”
石破天为难地道:“那好吧……”
天色愈来愈暗,一弯弦月悄悄钻出云层,又飞快地藏了回去。
过了不知多少时辰,石破天抱着宫九敲开了一户农家的院门。
他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着谎话:“大娘,我们兄弟俩赶夜路,从山上摔下来了,能在您这儿借宿一晚吗?”
头发花白的农妇佝偻着腰,眯着老眼,看到他怀中衣衫不整、肩背带血的人,立时信了大半:“唉,好好的孩子,摔成这样,怪可怜见儿的,进来吧!”
第209章 不分开的方法
两人亲密密地度过两天后,马车驶到了海边。
宫主等候在通往码头的必经之路上,笑靥如花地告诉她的九哥:“我找到了让你们分开的方法!”
石破天喜道:“真的吗?你太好了。”
“我一向很好,”宫主笑眯眯地,转向宫九道,“尤其是个好妹妹呢。”
石破天连连点头,他没有妹妹,阿绣就像是他的妹妹,妹妹都是很好的。
宫九面沉如水:“你太爱管闲事了!”
察觉到他的不悦,宫主既吃惊又委屈,为了得到这个分开的方法,她已经在此地做了半个月的厨娘了,没想到九哥并不欢喜。
幸而,宫九转而又道:“分开的方法是什么?”
宫主松了口气,带他们去见了一个有四条眉毛的人。
四条眉毛的让人叫作陆小凤,他有一座两进的宅子,一位爱穿紫衣的爱人,两个可爱的孩子。
石破天羡慕地向宫九低声耳语:“我们也可以搭一座小房子,一直生活在一起。”
“你想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宫九阴沉了一路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些,“那为何还要来问分开的方法?”
石破天想了想,道:“我想回去看看阿绣他们,而且让两个人被迫捆在一起,是不对的。”
宫九的脸又阴沉了下来,他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阿绣两个字。
能回家的欣喜已蒙蔽了石破天,他并未特别留意宫九的不快,而是愉快地问陆小凤:“到底分开的方法是什么?”
陆小凤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笑道:“也许你们很快就能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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