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随本王入宫!”
靖王进入大殿的时候,陆云朝正在一字一句地念答卷,那声音像水一样温柔,可听得靖王火冒三丈。
“儿臣参见父皇。”他勉强稳住心神,向皇帝行了一礼。
“免礼。你来干什么?”皇帝平淡地问道,听不出喜怒。
“儿臣猜想诸位贡士都是才华横溢之人,未来的国之栋梁,儿臣也想来听听他们的文章,以作学习,望父皇恩准。”
“嗯,如此你就在一旁听着吧。”
靖王听着皇帝冷淡地语气,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没法说什么。
待陆云朝全部念完了,皇帝选出了前三名后,靖王又道:“父皇,儿臣方才听到这状元的答卷,觉得真是字字珠玑鞭辟入里,每一句话都写得很是精彩,儿臣真是佩服至极,心想世间竟有这样的奇才,这简直就像提前便仔细斟酌过的一样,当然,儿臣并没有别的意思,儿臣只是被他的才华所折服而已。”
陆云朝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着很是天真,靖王看见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没听出来自己是什么意思?
好一出祸水东引贼喊捉贼,靖王的意思不就是状元提前便知道了考题吗?
从靖王进入大殿时,江寒酥便知道了这人就是书房外下令杖毙原主的人,他不知道试题的事,但他知道在原书中,靖王就是一个十分阴毒猖狂的反派角色,他突然出现,怕是没安好心,方才听他一番言语,意思是状元提前知道了考题?
为什么呢?他是真的得到了什么消息还是栽赃嫁祸?
如果有确切的消息,他会这样含蓄地提醒皇帝吗?不会,以他的性格,会直接了当地戳破对方吧,那么如此语义暧昧,就是在栽赃嫁祸了。
江寒酥看见皇帝听了他的话后,沉思了片刻,便看向了陆云朝。
江寒酥惊觉,原来靖王想要嫁祸的人是陆云朝。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因为在原书里,前期陆云朝真的只是一个小透明,他对谁都没有威胁,诸位皇子们根本就没谁把精力放在对付他上面,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陆云朝被看了之后,低眉顺目地站在那,什么话也没说。
江寒酥有些着急,陆云朝这样单纯的人,他如果被怀疑,要怎么为自己分辨呢?他害怕陆云朝被冤枉,害怕他伤心。
皇帝看着陆云朝那卖乖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当然知道,陆云朝没有做泄题这样的蠢事,而且,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日,皇帝在陆云朝的书房里和他谈起了殿试的事,他让陆云朝拟了几个题目,经过商讨后,最终选定了一个,其实,这确实是他对陆云朝的一次考验,他想看看陆云朝会不会借此机会在殿试上做手脚,干涉朝政,后来,他就发现了陆云朝的计划,原来他是利用了这次机会故意放出风声,让其他几位皇子知道了试题在他书房里,然后就钓出了靖王这蠢货,但他想要的不止于此,他还设计让靖王拿到了假的试题,以此在殿试当场抓到靖王的人。
皇帝心中有些感叹,太子是太了解自己了,他做了一些令自己不太高兴的事,但又很有分寸,没有真的打破自己的底线,可是却在底线上徘徊。
“朕知道了。”皇帝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云朝开心了。
靖王有些愕然,又很愤怒,自己的意思还不明显吗?父皇为什么都不对陆云朝问责一下。
江寒酥有些困惑,有些提心吊胆,他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皇帝是相信陆云朝不会做那样的事吗?原书中皇帝虽然很疼爱陆云朝,但他本质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为什么都不问一问?但愿他是真的相信陆云朝,而不是把怀疑的种子种在了心里。
因为这件事,江寒酥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当前的形势,情况好像比他想象的糟糕。
他要保护好陆云朝。
第05章 初涉诡谲宫廷事(一)
正值盛夏,烈日高悬,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一朵朵莲花在根茎的依托下亭亭玉立。
皇帝携太子及一众服侍的宫人行至莲池旁的碧心亭歇息、赏玩。
身姿窈窕的青衣婢女们依次在石桌上摆了冰镇水果、糕点、美酒。
陆云朝坐在皇帝右手边,他抬眼看了看皇帝,只见他威严清俊的面目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应当是心情不错。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见皇帝的笑脸时便不由自主地喜上眉梢。
他知道皇帝的好心情是因为方才的殿试,有不少青年才俊可造之材,朝廷需要新鲜的血液,一切才能良好的运转下去,才不至于腐朽坏死。
“太子,方才那些人的文章你都看了,可要好好学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要虚心向李太傅他们请教。”皇帝态度温和地对陆云朝说道。
“是,儿臣谨记。”
“嗯。”皇帝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众人,忽然对着一人凝神细看起来。
陆云朝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是他,是那日在书房外险些死掉的暗卫。
他今日大概是随侍自己的缘故,因而穿了一身深蓝色印有灰蓝暗纹的衣袍,腰系革带,手持佩刀,面容清隽冷肃,与那日浑身是血虚弱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今日站在那巍然不动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可摧折的力量。
“你,上前来。”皇帝看着江寒酥命令道。
江寒酥心里一激灵,皇帝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他飞速地翻找着原主的记忆,可在此之前原主和皇帝根本没有交集。
尽管心里很慌乱,但他表面上看着却很稳重,丝毫没有显露心绪,这是他这几日练就的本领,这没什么好炫耀的,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确实是一项保命技能。
他规矩地行至石桌前,向皇帝及太子行礼。
大概是皇帝知道暗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因而也没有问他叫什么,只是说:“你的模样很像二十年前跟在朕身边的一名暗卫。”
皇帝看着他,可眼神却有些飘忽,像透过他看见了旁人不可见的幻像。
陆云朝惊讶的发现皇帝的神情分明是在追忆什么。
“他很忠心,但后来他死了,为了朕而死,朕是暗卫的主人,他们理应为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没什么。”
说到后半段的时候,皇帝的语气中带着睥睨一切气势,分外震慑人心。
江寒酥想,皇帝是真的认为,如他们这样的人,为他去死,是一件很理所应当很平常的事。
“可他又是不一样的,他很忠心,他的忠心与旁人不一样。”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伤怀。
江寒酥有些心惊,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情绪,又为什么要说与自己听。
陆云朝暗自微拧秀眉,好陌生的皇帝,二十年前,他还未出世。
在两人都等着皇帝说下去的时候,皇帝收敛了心绪,转而说道:“你如今跟在太子身边,或许这是冥冥中注定的,望你尽忠职守为太子效命。”
皇帝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是什么意思?陆云朝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看他,他其实很害怕皇帝给他权力,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皇帝心中掌控一切权柄的欲望有多么强烈,如果给他权力,那不仅仅是权力,更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利剑。
就算仅仅是驱使暗卫的权力也一样。
或许别人不知道,其实东宫暗卫只是名义上归属于他而已,他有一定的支配权,但从一开始,东宫暗卫就是皇帝一手组建,他怎么会真的把这样强大的势力交给自己,皇帝才是东宫暗卫真正的主人。
若非如此,皇帝又怎么会对他做的事,一桩一件都知晓得那么清楚,但凡动用了暗卫的力量,都会被汇报给皇帝,甚至暗卫们也在为皇帝监视自己。
冥冥中注定的,这句话与江寒酥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是的,他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皇帝和陆云朝之间的悲剧,他们的结局不应该是那样,那太过惨烈。
如果失去这样的目的,他在这陌生的封建王朝,实在无所依存。
“是,属下遵命。”他郑重地许下诺言。
夜晚,陆云朝穿着银白的亵衣坐在梳妆镜前,单薄的衣裤更显他体态柔美,他的面前是大开的雕花木窗,窗外,皎月悬于天穹,倒映在波光粼粼地湖面上,有种冷丽的美。
身后婢女悬铃正为他解下束发的金冠,纤纤玉指拢起他乌黑如墨的长发,木梳顺着长发一下下轻柔地梳下去。
陆云朝感到从头皮处传出一种很舒服的酥麻的感觉,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趴在深红的木桌上,脸枕着手背,他水润流光的眼睛看向梳妆镜前一只瓷白的小杯,那杯中有水,水上漂浮着一枝雪白干净的茉莉,他伸手捻起花茎,在水面上一圈圈缓缓地划过,水面上泛起涟漪。
皎月银辉照在花上、水面上、还有他凝脂般白皙娇嫩的皮肤上,一切都是静谧的,又仿佛正从中迸发出惊心动魄的什么。
他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皇帝说,让那个人为他效命,是为他,而不是为皇帝。
他记起自己曾经好奇过那些暗卫为什么可以为皇帝去死,从容的死,可是皇帝不允许他和那些人接近,因为他们是属于皇帝的,他就渐渐忘了,忘了去探究。
上次在书房外,那个人算是为自己从容地去死了吗?
不,他不是为自己,他那时仍然属于皇帝,而现在,他属于自己了。
陆云朝动人的眼睛里是一片茫然,他贵为太子,天下间除了皇帝,再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了,可细细想来,这世间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好像什么也没有。
日升月落,夏日的夜晚总是很快就会过去。
江寒酥昨晚下值后就又去后山练武了,练到很晚才回去休息,现下,东方吐白,他就又起来了,他要去陆云朝身边轮值,这就和现代的早晚班差不多,夜间有其他人负责值守。
他刚到陆云朝寝殿门外,值守的侍卫就告诉他,太子让他进里间伺候。
他走进去的时候,陆云朝正端坐在桌前,一勺一勺地喝粥,动作很优雅。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江寒酥躬身拱手见礼,动作利落流畅,声音坚定有力。
“嗯。”陆云朝轻声答应了一声,而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碗勺。
江寒酥直起身,低着头,他感觉到陆云朝在看着自己。
“听说暗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的代号是什么?”陆云朝询问道。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像羽毛一样抚在江寒酥心间。
“属下代号047。”他恭敬地答道。
陆云朝看着他低眉敛目的样子,沉思了一会,道:“你看着我。”
江寒酥心间一震,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陆云朝,那一瞬间正撞进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他看见陆云朝的眼中是一派地天真无邪,是啊,他就如书中所写的那样,是单纯的、美好的,如玉一般的人。
陆云朝看见,江寒酥看自己的眼神很温柔,是的,就是温柔,和他那冷肃强硬的外表很不相同,甚至带着一点怜惜。
“我叫你阿七,好不好?”他柔声说道。
江寒酥的眼中微微露出点讶异,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润的色彩,他动了动喉结,道:“是,属下但凭殿下吩咐。”
陆云朝注意到他眼中的变化,眼风一转,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没有,属下谢殿下赐名。”江寒酥原本无甚表情的面目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些微慌乱的神色,他甚至忘了规矩,出口就是否定的词汇。
阿七,比起047,这是一个有温度的名字。
陆云朝笑了,他本是冰雪般的人,他一笑,却仿佛万物逢春,眉目生辉。
只是那笑容在江寒酥面前只出现了一瞬,他低下头去,伸手拿起方才放下的瓷勺,在粥碗里缓缓地搅动起来,那修长分明的指节和暴露在外的一截纤细的手腕生的如珠似玉,在清晨的日光下泛着柔白的光华,叫人看了不敢触碰,仿佛那是什么华美的易碎品一般。
“阿七,天好热,一点胃口也没有。”他低着头轻声道。
江寒酥不知道他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很奇怪,明明昨天他来报道的时候,陆云朝都不屑分给他一个眼神,不,或许不是他奇怪,昨天他要准备殿试的事情,哪有空看自己一个小小的暗卫,他本来就是如此,只是现下江寒酥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他从未见过如陆云朝这般的人。
“你为何不说话?”陆云朝缓缓抬头看向他,他的一切动作都是那样慢条斯理仪态万千。
江寒酥知道自己失仪,可陆云朝轻柔的语气实在不像一句质问,他说不出请罪的话,甚至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涩。
他迟疑着说道:“属下在想,殿下是否能允许属下为您准备膳食。”
在现代的时候,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厨艺了,他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出于好奇,也曾研究过古代的菜品,这时,见陆云朝吃不下饭,就下意识地想为他做点什么。
陆云朝的眼睛明亮起来,从中闪过一丝惊奇,他问道:“你还会做饭?”
“是。”
“好,那你就试试看吧。”他答应着。
“是。”
“你去吧,没我的命令,不要再进来。”陆云朝吩咐道。
江寒酥又恢复成了开始时面无表情的冷肃模样,道:“是,属下告退。”
他走出来时,烈日已高悬于穹顶,热浪一阵阵朝自己袭来,恍然间,方才室内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自己的幻想一般。
那如冰雪又如珍宝一般的人,真同自己说过话吗?
第06章 初涉诡谲宫廷事(二)
江寒酥和同在殿外值守的侍卫们交代了几句,就向着典膳厨的方向去了。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肖越天正巧来丽正殿向太子汇报事务,肖越天看到他竟然擅离职守,就悄悄跟了上去。
自从太子书房外阻拦靖王那件事之后,肖越天就发现了江寒酥身上有诸多疑点,总之整个人都发生了古怪的变化,别人可能看不出,但这人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被自己一手训练出来,他心中有事,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寒酥这些天以来一直在注意那天在卫所后院窥视他的人,那人一直在跟踪他,没有其他的动作,是单纯的监视,还是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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