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走向际无厌顺便面不改色握住软剑准备把这人捅个对穿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神色一凝,马上将剑脱手反攻,却好像被看穿了动作一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并指架住她的第二把剑,并顺手出刀将朝际无厌冲过去的化为怪影的婢女钉死在墙上。
这是个极能让人自惭形秽的人,上一个让柳施施自叹不如的还是她口中的折霜仙尊。而面前的少年神色并不漠然或冰冷,那是一种充满神性的高傲。
他侧头,看向际无厌,
“你居然有前妻?”
他好像只是好奇随口一问,但际无厌却好像如芒在背一般轻咳起来。
第038章 金错刀
柳施施冷哼一声, 看向际无厌,用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说:“怎么,公子招惹上的桃花债还不止施施一个?还是说,这位郎君就是您的夫人?”
她收剑后撤, 那把软剑随着她手臂的旋转像在舞蹈, 居然构建出千百道剑影来。
可是迦楼扶桑仍然镇定自若, 因为在他的眼里柳施施只有一把剑,而且她的剑太慢, 不必躲。
柳施施咬了咬牙,看出迦楼扶桑来路不对,她心道这还真不是找上门来的正宫, 这是尊杀神。
思及此她身形突然变得虚晃起来,好像一副画里被抹掉的人物一样缓缓消失, 迦楼扶桑见状默默准备将鸾刀出鞘,刀环上的黄金铃铛轻轻晃动, 在灯火下一闪而过。
“扶桑”际无厌突然出声, 用扇子隔开他们二人, 迦楼扶桑刀上的铃铛因为他的停顿破天荒地撞出一声轻响。柳施施得意一笑,身形从小筑内消失不见。
迦楼扶桑疑惑地抬眼看向际无厌,见他笑眯眯地解释
“杀了柳施施幻境就会消失,到时候蓬莱一定会彻查这次幻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
迦楼扶桑慢慢地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皱起眉头。
际无厌张嘴正想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就听见扶桑认真地说。
“际无厌,你要对你的帕莎兰忠诚。”
帕莎兰,是妻子的意思, 是迦蓝人对心上人的称呼。
迦楼扶桑看了一眼柳施施离开的方向,他的语气缓慢温吞, 望着际无厌的眼睛里都是诚恳。
“不要欺骗你的帕莎兰,这样不好。”
这一句很轻的叮咛落在际无厌耳边,却莫名让他听得很不真切。他的呼吸错了一下之后突然变得艰难无比,好像要溺亡在时间海的回忆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失声无法开口,良久的沉默之后想说的那些话全都变成了一声难言的叹息。
迦楼扶桑愣了一下,他看见际无厌的眼角无端有了一点绯色,和耳边的耳坠一样分明,他不知道为什么际无厌呼吸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好像有人要来杀他一样。
“你在难过吗?”迦楼扶桑问他。
没有回答。
迦楼扶桑抿了抿唇,铃一进这个幻境就欢快地钻到脂粉堆里玩线团去了,此时没人告诉他际无厌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难过。
他想了想,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际无厌的头,像在哄猫一样,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好意。
际无厌怔了一下,沉默得几乎顺从,他静静地汲取着扶桑掌心的温度,哪怕那其实冰冷。
很快他又用那双带着微微笑意的碧色双眸看着扶桑,轻声说:“我们走吧,不必在这里久留。”
扶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原本只是发现这里杀意最浓才过来看,结果却看到了陷入危险的际无厌,这才出手。铃跑走之前千叮咛万叮嘱自己,行事不要太张扬。迦楼扶桑就问它什么才算行事张扬,铃想了想说,不要出刀,除非情况紧急。
迦楼扶桑应允了铃,但是他刚刚还是出刀了。可是……刚刚际无厌快死了,应该算情况紧急吧?扶桑这么想着,希望铃不要生气。
他伸出手单手搂了际无厌一下,直接带着他从小筑的窗户翻下去了。
倒也是……不走寻常路。
/
际无厌说这个幻境是在考验参与者是否有堪破真相的能力。以这个青楼为引来揭露后面的考验,不过柳施施本不该现在就出现在这里,应该再过一段时间。
迦楼扶桑看见际无厌踌躇了一下,然后说:“我原本是想问她一件事,所以才……”
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佩剑的少年走过来警惕地环视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问。
“二位道友好,在下凌辰,不知二位道友怎么称呼?如果你们也查到了些关于这青楼的线索,我们可以交换一番。”
迦楼扶桑眨了眨眼,然后拒绝了他。
“不能告诉你名字。”
中州人交换名字就是朋友,但是迦楼扶桑不想再给自己找一个朋友,际无厌已经很麻烦了。
际无厌没忍住在一边轻轻笑了一声。
凌辰还以为他真是得到了关键线索却不肯告诉自己名字。原本他只是打算广撒网,多捞鱼,现在是真的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
“别啊,这位道友,我可是万圣门亲传弟子。我们门派长老都说了,这次最先通过蓬莱内门试炼的弟子,可以获得一道折霜仙尊的亲传剑意。”
“我看二位道友修为不高,后面的关卡不一定能及时通过……倘若二位道友愿意卖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我得了折霜仙尊剑意后有所感悟,必将分享给你们,绝不实言。”
凌辰说的信誓旦旦,一副倘若要是再拒绝他,他就能立心魔誓的样子。
“嗯。”扶桑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这样淡淡应了一声,然后说:“可是我不用剑。”
凌辰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中州人吗?居然不用剑?”
就在扶桑还想继续回答的时候际无厌插了进来,他笑意盈盈的为凌辰指了一条路,说道:“凌道友,再多的我们不方便开口,你想知道的东西就在那里。当然,我们不需要你的回报,各凭本事吧。”
凌辰听完也没有再纠缠,行礼道谢后急匆匆地走了。
迦楼扶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际无厌:“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要那道剑意?”
虽然扶桑并不觉得喻折霜的剑意对际无厌能有什么悟道的感悟,但是那也算一个相当好用的保命符。
际无厌笑了起来,他说:“年年蓬莱选拔都说有喻折霜的剑意,要都是真的,那他得多无聊啊。”
迦楼扶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况且……”
际无厌长睫颤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
“我发过誓,不再用剑。”
半晌,扶桑云淡风轻地开口,“不用就不用吧,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际无厌这么弱,用和不用都没什么区别,还是多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
迦楼扶桑半跪在屋檐上,月辉带来一地清霜,沾湿了他的袍角。铃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月色下它的竖瞳散发着莹莹幽光,它不像平时那样懒洋洋的瘫成个猫饼,而是身体崩紧,守卫在主人身旁。
际无厌说他要找东西,问扶桑愿不愿意在这个环境里陪他待一会。扶桑也不准备那么早出去,于是答应了他。
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找到了目标。
这里是这个幻境的城主府,扶桑潜进来,好像只是来欣赏曲水环亭,来赏最高处的月亮。
他记下了每一处的机关和暗哨,只有他自己倒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际无厌一定要跟着他来,扶桑想说我可以帮你把东西带回来,但是际无厌还是想自己来。
际无厌不像铃,在哪里都不会丢,也可以趴在扶桑肩上——他很容易遇到危险。
迦楼扶桑把铃抓起来扔到肩上,如一缕轻烟一样消散在夜色中。只有原地被他发间珊瑚划过的微光证明有人来过。片刻之后,际无厌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踏入了大门。
他们在一间密室前停下。
这间密室的阵法是不周四十二柱,寻常人不说解开,应当见都没见过,因为这阵法与迦蓝有些关系。扶桑本想用刀柄将梵文归位,结果际无厌比他更快,扇柄轻动,门就向两侧分开,露出黑漆漆的内室来。
铃的眼睛在纯黑中就是最亮的猫眼石,而扶桑在黑暗中也能自如视物,不过他还是走到油灯旁,为际无厌点燃了灯。
油灯亮起时内室中央的御台也随之升起,那上面竟然横阵着一把金错刀。黑金的纹路从刀鞘一直延伸到刀身,开出暗红色的抹桑花。它沉默着,而谁也无法忽视它周身的精美与凌厉。
流金映入扶桑的眼底。生起绚丽的花。
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因为那把刀实在太过熟悉,迦楼扶桑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应该是我的刀。
此时际无厌垂眸上前,轻轻抚摸着这把金错刀的刀鞘。
那上面的刀铭居然是——折霜
半晌,他伸手抚过这好像是什么人亲自镌刻上去的梵文刀铭,然后它就消失不见。际无厌顿了一下,轻轻把这把刀递给扶桑。
因为今天夜已深,际无厌只披了件白色外袍。此时他漂亮的桃花眼愉悦的弯起来,整个人清瘦又无害。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际无厌笑着说,“送给你的礼物。”
迦楼扶桑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
“你和我有什么关联么?际无厌,你很奇怪。”
他瞳孔里依旧是千年无波的深潭,际无厌猜,这个时候扶桑会想什么呢?会不会是际无厌这个人真是狡猾又麻烦……
但际无厌也知道,扶桑其实不在意他的回答。
所以他点了点头,说:“是有些关联,但是你好像忘了什么。”
扶桑默默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对他来说忘掉或者记住都无所谓,际无厌没有威胁,所以他并不在意。
际无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突然身形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撑住了御台。
他眼底浮现出一点血色,低声说:“这种程度就不能说了吗?真麻烦啊……”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迦楼扶桑说。
世人都说折霜仙尊能令曲江改道,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那故事的开始就从那条河说起好了。
说喻折霜顶着无数师长的目光,被一个少年牵起了手。
那个少年的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却又不容分辩。
“倘若他喻折霜,今日偏要以此心断水,逆涉红尘呢。”
第039章 濯枝雨
喻折霜第一次听见迦楼扶桑名字的时候, 他还在琅山顶上练剑。
听说西域迦蓝族少主迦楼扶桑,杀尽蓬莱一十二宫宫主赴往中州,点名要取他喻折霜的项上人头。
听说那夜晚蜩凄切,画角吹寒, 冷露沾湿了迦楼扶桑的衣摆, 黄金铃铛的声音从远及近的响起, 悠悠晃声间无数大能的人头落地。
一时间中州人心惶惶,他们说迦楼扶桑是精怪, 是杀神,是从西域南疆妖魔里杀出来的极恶相。
喻折霜住在琅山的不染尘,他的洞府在远隔人世的月下山崖, 但就这样也不断有蓬莱长老弟子来叨扰。
他们说折霜仙尊,这个迦楼扶桑不好对付。
喻折霜应了一声, 照例在琅山练他的剑。
要来就来吧,当时喻折霜是这么想的。
天下人都说喻折霜的剑, 霜寒九州, 悲骨空鸣。
他们都觉得这两个人第一面, 应当杀机立现,不死不活。
但其实不是。
喻折霜和迦楼扶桑见第一面的时候,迦楼扶桑正在迷路。
/
铃趴在迦楼扶桑的肩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山崖,说:“喻折霜不是住在琅山的‘不染尘’吗?他人呢?”
扶桑轻轻立在古树上,他的身形彻底隐没在月色里,从远处飞过来的鹊把他当成了一株横生的枝桠,慢悠悠地停在他肩膀上, 被铃伸出爪子一掌拍走了。
他闭上眼睛缓缓听着琅山的声音,听草木的呼吸声, 月色洒落之声,鸟雀惊起的啼声。
扶桑掀起眼眸,神色如常。
“喻折霜不在这里。”
“你确定?”铃不死心,“他会不会是用了什么法术把自己藏起来了?”
迦楼扶桑默默地看了它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好吧。”铃心说倒也是,虽然扶桑不会道法,但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
问题是现在铃也不是系统,要怎么找到任务对象喻折霜是个大问题。
迦楼扶桑的身影从琅山顶上消失。他在蓬莱随机抓了个倒霉弟子询问,本来喻折霜独来独往惯了,他的踪迹,一般人不会知道。可偏偏这一次是中州妖祸泛滥,其他宗门请他去江左除妖。
迦楼扶桑就先到了江左。他原本想直接找到喻折霜会落脚的居所,然后简洁迅速的杀了他。
可是没人告诉迦楼扶桑,江左这一片河网密布,还带着九曲十八弯的弄堂。
他找不到喻折霜要住的地方。
迦楼扶桑坐在乌蓬船上,船在河中心荡啊荡,两岸的芦花在夕阳下被映的金灿灿的,捞一把河水就像捞了一把溶溶日光。
铃在他臂弯里晒太阳,迦楼扶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中州真麻烦啊。
就算立在树梢和屋檐上都只能看见星罗棋布的建筑。不像古楼兰,迦楼扶桑可以站在最高的银刃楼上俯视整片大漠。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飘飞的笛声,迦楼扶桑抬眼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人站在船头吹骨笛,风拂过他蹁跹的长发,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迦楼扶桑养过的那只猫很像,泛着微微的碧绿,也如同春天大漠里涨起的月牙泉。
可是迦楼扶桑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养过的那只弱小的猫,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停在迦楼扶桑身边还不被他发现呢?于是他歪了歪头,打断了那个人的笛声,好奇地问
“你是谁?”
“我?”吹笛子的那个人显然也很讶异,他看了迦楼扶桑一眼,然后思考了片刻之后说
“我叫际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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