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齐恒已经开具了出院证明,他依旧不愿离开。
贺云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头顶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眉骨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在担心司玉。
“我弄好啦,走吧!”
抬起头,贺云一时看愣。
司玉穿了极为正式的黑色西装,修身窄腰,双腿修长笔直,正低头整理着同色领带,丝毫没察觉沙发上人炙热的目光。
“我来。”
手中的领带被接过,在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很快理好,紧接着,那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干嘛?”司玉抬眼看他,语气带着点撒娇。
“真好看。”贺云答得迅速,吻却不徐不疾。
宽大无人的环山公路上,贺云边握着副驾驶座的手,单手转动的方向盘。
“不坐飞机,就是担心这些花吗?”
贺云看了眼司玉怀中的百合花束。
这些花,都是司玉来到瑞士后亲手种下,一直没摘,直到临出门的今天。
“嗯,想要自己带过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想见的人在巴黎?”
司玉故作神秘,只说让他好好开车。
路程并不算远,只是贺云担心司玉坐太久不舒服,开开停停。
原本六小时的车程,从清晨一直开到傍晚,才抵达公寓楼下。
“走吧,先把行李放一放。”
贺云解开安全带,正准备将他的也解开,却被按住了手。
“先不回公寓了。”
“肚子饿了吗?那我们……”
“去拉雪兹神父公墓。”
贺云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在巴黎落日中对他温柔笑起的司玉。
有些自责的,近半年来,他的所有思绪都被司玉占据,甚至险些忘了妈妈的忌日。
“宝宝。”贺云按住他的后脖,额头相抵,“谢谢你。”
司玉笑了声,凑过来吻他。
刚下过雨,台阶满是金灿灿的落叶。
被秋雨拍落在地的层层梧桐叶依旧活着,在他们踏上时发出“噼里啪啦”声响,仿佛是墓地鬼魂的低语。
“怎么了?”
司玉停下脚步,看着在一处堆满鲜艳花束墓碑的贺云。
“没什么。”
贺云摇摇头,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埃莉诺的墓碑走去。
只是些寻常的祭拜和拉家常,直到司玉从贺云拎着的包里,拿出了蜡烛、香和纸钱。
贺云:唔。
“宝宝,妈妈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且,禁火。”
“不会有火的,你看!”
贺云看着蜡烛亮起的「烛火」,愣了愣,旋即笑起来:“电子蜡烛。”
“昂。”司玉点点头,将它稳稳放在墓碑前,“国内也不准烧纸钱,都这样。”
刚蹲下身,他却被推走了。
“嗯,我有点事想单独跟埃莉诺说,你出去等我。”
贺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
司玉站起身,扯了扯衣服,刚准备开口,余光就瞥到探头探脑的贺云。
“快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贺云不放心地又看了几眼,消失在拐角。
见到人终于走了,司玉深吸口气,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埃莉诺,我陪他来看你了。谢谢你和你的丈夫、你的家族培养了这么优秀的他。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怪过我,将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变得不像他自己;有没有怪我,从前那么伤害他。肯定会的……”
司玉低下头。
“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我都会自责得睡不着,你是他的母亲,肯定更心疼。对不起,我曾经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才让我这么过分地对他,而依旧没有任何怨言,这样子的我,实在是太糟糕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很抱歉,我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却让你听到了这么难过的话。
“埃莉诺,请你相信,我是爱他的。他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他。我会好好对他,绝对不会再伤害他,我会用接下来一生的时间来弥补对他的亏欠。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司玉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将它打开。
“埃莉诺,请问,我可以这么做吗?”司玉紧张地用指甲扣着手里的东西,“如果你同意了,请给我回应。”
说完,司玉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他的双眼亮着的光芒,却在沉寂无比的落日公墓中,慢慢黯淡下去。
“埃莉诺,我知道从前我做得不好,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爱他。”
簌簌——
风来,头顶金黄的树叶被大风刮下,如同振翅蝴蝶将他包围。
司玉有些没回过神,直到一只「小蝴蝶」落到了他肩膀,才反应过来。
“埃莉诺,这是你的回应吗?”司玉急忙蹲下身,“你同意了,是吗?”
风停了,埃莉诺墓碑顶上的叶子,却无风而起飘到了他脚边。
司玉的双眼又重新亮起来:“谢谢你,埃莉诺。”
蹦蹦跳跳出来,发现贺云站在早前,他驻足停留的墓碑前。
“到底是谁?”司玉跳上他的背,“怎么还看呢!”
贺云笑了笑,搂住他的腿,将人稳稳地背在背上。
“Allan Kardec,法国唯灵主义者。他认为人死魂留,万物有灵,所以是可以向灵魂求取愿望的。”
贺云背着他往公墓出口走去。
“这些花,都是来还愿的人送的。”
“哦——”司玉拖长了尾音,“你许过愿?”
“嗯。”
“实现了吗?”
贺云停在台阶上,扭头看着他,柔声道:“嗯,实现了。”
月上枝头,鸟雀们停在树梢,留下依偎的黑色剪影,接吻的二人也是。
-
他们在巴黎待了很久,巴黎的秋天很美。
金色树枝在白墙旁吹得晃动,就像亲眼看见自家偶像,在咖啡厅和男人接吻的粉丝的脆弱心脏。
粉丝结结巴巴地开口:“司,司玉啊……”
贺云比当事人更敏感他的名字,抬起头,看向站在花台旁的人。
眼神很冷,过去一个多月里,他已经习惯用这个眼神「驱赶」试图上前搭话和要签名的人。
女伴:“怎么啦?”
粉丝:“没,没什么。走吧。”
“七月?”
刚转身的人,听到有人喊住自己的网名先是一愣,回头看见司玉朝她走来,更是呆在了原地。
“你也来巴黎玩吗?”
司玉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那般。
七月身边的女伴傻眼了,低声尖叫着抓了下她的手臂,让她回过了神。
“啊,对……”七月扯了扯当年跟着司玉买的同款金色丝巾,“我朋友结婚,来参加婚礼。”
靠!我说这个干嘛!人还关心你朋友结不结婚吗?!
“嗯?是布丁吗?”
七月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准确说出朋友小名的司玉。
“当年我从电影发布会离场时,在电梯里听到你在吐槽布丁的男朋友,是个味儿大还不爱洗澡的法国人,想来结婚的也应该是她。”
“原来,原来你在那时候,就,就认识我了……”
“对啊,七月在我电影还没上映的时候就开始拍我,当然认识了。”
当年,司玉刚拍完国外戏份,就发现了扛着黑色长炮的七月,那是他的第一个粉丝。
司玉远远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她恰好低头检查胶片没看见。
自那后,每次活动都能看见她。
然后,司玉的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粉丝,他几乎记得所有的「熟面孔」,但也只是记得,他能做的也只有多冲他们的镜头看看,多挥挥手。
这已经是他们彼此最好的距离和相处方式。
而现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都在朝着未来大步走去。
司玉想,打个招呼是个最寻常不过的举动,却不知道,这对于七月来说,已经是一个青春最圆满的句号。
“司玉,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句话,他听到过很多;无论是谁讲,都无比珍惜。
“嗯,你也是。”
同她挥挥手,司玉转身走到了贺云身旁,接过咖啡,十指紧扣,朝着塞纳河的另一端走去。
七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切换进久未用过的微博账号。
【@七月过半0724:司玉,他很好。】
“你咋哭了啊?见到偶像不应该开心吗?”
“的确开心,走吧!”
七月挽起女伴的手,走入深秋的巴黎。
回公寓的路上,司玉跟贺云讲着,拍戏时曾看见有人骑树上拍他,自己担心得不行。
贺云擦掉他嘴角的冰淇凌,说:“嗯,我知道。之前在雍城也见过。”
“可吓人啦!我每次都……诶!”
“不好意思。”
后退拍照、撞到司玉的男人先开口说了抱歉。
是个约莫二十岁,身穿卡迪斯大学灰色棒球衫的男人,身形挺拔,脸庞轮廓分明,长着一张收情书收到手软的帅气男大脸。
司玉有些看愣了,对方同是。
司玉:“我们认识吗?”
男人:“我们认识吗?”
“是啊。”贺云脸黑得不行,“你们认识吗?”
第75章 正文完
你说贺云信不信一见钟情, 他信,毕竟在伦敦见到司玉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此刻, 他更相信。
——司玉和这个男大学生已经对视超过十秒。
贺云双眼微眯,浑身都在冒着寒气, 冷声道:“看够了吗?”
“等下。”
贺云愣住, 看着抬手止住他话的司玉,半晌没回过神。
“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司玉看着男人道。
男人挠了挠后脑勺,“啊”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 但你是司玉,觉得眼熟也正常。”
司玉摇摇头, 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云咬牙切齿:“司玉。”
司玉置若罔闻,他灼热目光盯着的男人, 被贺云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不是哥,我是挺帅的,但你这都有对象了……哦哦!而且,我是直男!”
司玉:“你叫什么名字?”
贺云:“司玉!”
男人进退两难, 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瞟着,最后无奈回道:“祁夜。”
贺云睨了祁夜一眼, 转头看向司玉, 只见他双眼顿时放大, 微微张着嘴唇。
“你, 就是你给我写的信?”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瞬间都站直了身体。
贺云:“什么信?”
祁夜:“什么信?”
祁夜问完,对上了贺云的眼神, 赶紧解释道:“哥,你有话好说, 别捏拳头!我真没写过什么信啊!”
司玉还想继续问,但整个人忽然失重,被贺云扛上了肩,径直朝着公寓大楼走去。
“你干嘛呀?”
司玉被放到了沙发上,嘟囔埋怨道。
“我还想问你,你想做什么?”贺云站在他面前,面色不虞,“你是不是就喜欢男大学生?”
司玉:“……哈?”
“你在伦敦见到我的时候,我跟他差不多大,也在读大学。”贺云压上来,将他按到沙发上,“你是不是喜欢他?”
眨眨眼,司玉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扣了个「男大杀手」的帽子。
“没有啊。”
“那你见到他的时候,一脸……”
贺云脑子里转了半圈,实在没从中文词库里找出个适合的词。
“心花怒放?五迷三道?如痴如狂?”
“……”
“诶诶诶!放我下来!贺云!”
司玉又被扛进了浴室,里里外外被洗了个干净,包括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深夜,司玉趴在床上,就快要睡着。
“什么信?”
“昂?”
“什么信?”
“唔。”
司玉被贺云吵得脑瓜子疼,他试图回答,但事情有些复杂,他又实在困得厉害。
“你,你先让我睡觉。”
“什么信?”
可是,贺云就跟个复读机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问。
在司玉眼皮都合上许久后,还能听见他的念叨。
“贺云!”司玉噌地一下坐起,死死盯着贺云,“你到底想干嘛?”
贺云坐在他身旁,面无表情:“什么信?”
司玉:……
再也忍不了,跳下床,咚咚地往衣帽间走去。
“宝宝!”
贺云连忙追了过来,只见行李箱已经被搬了出来。
浑身一僵,贺云连忙道:“你不愿意讲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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