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两个字,戳得他心脏真疼了一下。
贺云别过了脸,眼神倔强又委屈,鼻翼翕张,急促地喘着气。
“怎么办嘛,我要是真心疼沈确,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沈确他……唔。”
他被按到了树干上,再也无法说出会令贺云心尖发酸的话语。
暗暗笑了笑,司玉抱住贺云的肩膀,回应着亲吻,手指不断揉着他的耳垂。
“不许心疼他。”
贺云抱住司玉,闷闷地在耳边说道。
“不心疼他。”司玉笑着说,“只心疼你。”
“那你刚刚……”贺云撑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怎么走了?不就是想到……”
这回,换他被司玉吻住。
接着,他就被按倒在了草坪上,很软的草坪,但还是敌不过司玉亲吻他的嘴唇软。
“你没看见警察来了吗?”
吻毕,司玉支在他胸膛上,忍笑看着他。
贺云愣了愣。
司玉继续道:“我当然知道,打发两个警察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
“什么意思?”贺云熄下去的火,再次将他的双眼点燃,“什么叫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走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带上我?”
司玉歪头“啧”了一声,捶向他的胸膛:“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贺云被揍得有些发懵。
“再过两天假期就结束了,我说的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
司玉坐起来,抓了抓散乱的长发,埋怨道:“况且,要不是你前晚上发疯,我们现在早到西森了。”
“西森?”贺云跟着坐起来,“你想去见裴宗齐?”
谢天谢地,司玉说的中文,贺云这半个洋鬼子总算听懂了。
“对,我想去见他,想要问他一些事情。”
司玉看着他,认真道:“你会告诉齐恒,然后阻止我吗?”
“我会陪着你。”
贺云答非所问,却给了一个他最想要的答案。
“嗯,我知道。”
司玉伸手抱住他。
“贺云,谢谢你。”
“司玉,我爱你。”
司玉知道,贺云说这句话不仅是告白,更像是为他喊出的口号。
因为,他们即将面对那个,全世界唯一一个不会爱司玉的人。
“裴宗齐,相由心生,你现在倒是越长越丑了。”
司玉坐在沙发上,看着两腮凹陷、鬓角花白的男人。
12年了,已经12年没有见过裴宗齐。
当年的恐惧和恨意,如同跗骨之蛆,却在此刻被亲眼见到这个男人老去,而暂时消散,甚至期待着他能说一句……说什么呢,司玉也不知道。
“我老了。”裴宗齐咧着一口牙笑起,“你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神经瞬间绷紧,被夸漂亮的人拿起纸杯喝了口水。
贺云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握住他放在大腿上的苍白手指。
扭过头,贺云对他笑了笑;回握,身体慢慢回温。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但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劝我别来,想来的人反而成了我自己。”
司玉拿出那张全家福,慢慢放在米白色桌面。
坐在他对面的裴宗齐动了动灰扑扑的眼球,发黄的眼白慢慢扯出了血丝。
“你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自杀吗?”
司玉没说话,睫毛压着眼皮垂下。
“是你外公。”
司玉眉心一跳。
“如果,不是你外公把我出轨的证据摆在你妈面前,你妈还真没这么早死。要怪,就怪你外公多管闲事。”
司玉指尖在发抖,瞪大眼看着一脸嗤笑的裴宗齐,嘴唇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到司玉这副模样,贺云后槽牙咬得直响,但齐恒在电话里说了:
“如果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去,但如非必要,你决不能干预,一切要靠他自己。”
低下头,他不敢再看司玉,只能将手握得更紧。
“你胡说!”
司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无能的十五岁,反驳的话语,竟然只有这一句。
“我胡说?你还对你外公那个人不了解吗?从我和你妈谈恋爱那会儿,他就瞧不上我。生他妈个儿子,还得跟他姓!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抢我儿子!”
对裴宗齐最后一点所谓的期待,也在此刻崩塌。
司玉昂起头,试图让眼泪留在眼眶,他做到了。
重新看向裴宗齐,他的脸上没有泪水,也没有一丝额外的表情:“裴宗齐,我承认自己这几年来活得愈发天真,竟然开始觉得凡事都得有个结局。”
裴宗齐愣住,抖动的二郎腿也慢慢放了下来。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想让你姘头打死我?”
他是误会了,没办法,上次贺云来时的狠厉手段,让他一见到人就抱了必死的心。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显然还是想恶心这个将他关了12年的亲生儿子。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司玉被方才裴宗齐极为难听的称呼激怒。
看向身旁的人,可没看见他神情有什么变化,不知是没听明白这难听的称呼,还是根本不在意。
深吸口气,司玉不愿再同他废话。
“我来这儿,就是告诉你,你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错的。是,会有人只会因为我的外貌而爱我;是,想要彻底拥有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占用。但是……”
司玉握紧贺云的手。
“但这些人不会是贺云,也不再会是我。我如今能活着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贺云听着,眉头却皱得极深,扭头定定地看着他。
“是,在我和他分开的时间里,我想过自杀。但是……”
「贺云永远不会不要司玉。」
“是他的爱让我活了下来,除非他死了,否则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生命。而这些,都是你那些荒唐又愚蠢的论断,不能解释的。裴宗齐,你曾经对我妈妈、对我的施暴,我不会原谅,但我会原谅你说出那些话。”
司玉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你也只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可怜虫。等着老死在这疯人院吧。”
他牵着贺云就往外走。
“我说过什么?”
停下脚步,司玉震惊又僵硬地转身。
裴宗齐大为不解,苦笑一声:“我根本不记得,跟你说过什么爱不爱的东西。”
司玉的震惊消失,甚至有点想笑。
是啊,那些曾经对你施暴的人,根本就不记得,或许记得,他们也会说是「无心之失」「随口一说」,只有你作为受害者,被惨痛记忆苦苦折磨,多年不减。
“裴宗齐,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司玉平静问道:“当年,你带我去游乐场,给我买了冰淇淋,你还记得吗?”
这件事,他记了很久。
是他第一次吃外面的冰淇淋,也是第一次在没有保镖的情况下去游乐场,更是在被裴宗齐关在地下室那段时间,他唯一可以说服自己:父亲是爱他的证据。
“记得。”
裴宗齐说。
司玉点点头,再度转身,牵起贺云的手。
“但是你记错了。”
裴宗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司玉没有回头,停在原地,静静听着。
“你没有进那个游乐场,你只是在门口等我;那个冰淇淋,是……我忘了是哪个女的的儿子吃不下的,我顺手就拿出来给你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司玉以为自己不会哭。
但他还是抖动着嘴唇,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整个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唯一这一件,这一件,他的父亲,可能爱他的证据,也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的出生就是错误的。
司玉痛苦地闭上眼,张开嘴唇,试图呼吸。
“宝宝……”
司玉抬起手,止住了贺云即将开口的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客室。
人间四月天,但常年被北冰洋寒流包围的西森岛,依旧是惨白的沉闷。
渡轮上,司玉靠站在甲板边缘,望着掀起巨浪的海面。
贺云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等待。
上了岸,司玉走向副驾驶,却发现门锁还未解。
“你来开。”
贺云将钥匙递来。
司玉没抬头,接过钥匙,走向驾驶室。
阿拉斯加半岛的荒原公路,没有加州一号公路的山崖海色,处处是积雪高山、山谷湖泊和无际峻岭。
司玉没有关车窗,似乎是想要窗外被冰雪湿润的青草香,盖过他舌尖的酸涩。
“走左边。”
司玉面无表情地执行着副驾驶座的指令。
贺云也只说了这一句话,接下来的车内只有风声和沉默。
“司玉,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所以,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
贺云解开安全带,看向司玉。
“我们现在距离丹斯断崖还有3公里,如果你想,可以一直踩油门,不要松开。”
第74章 亏欠
贺云的话, 平静又坚定,如同钉枪射出的铁钉,牢牢钉在了他的眉心。
微微偏头, 他尝试解读贺云的弦外之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贺云笑了笑,“你去哪儿, 我就陪你去哪儿。”
一瞬间, 司玉的掌心开始发热、滚烫,最后冒出黏腻的汗水,无力再握紧方向盘。
“宝宝。”贺云覆盖住他颤抖的手, “不用多想,做你想做的事情。”
司玉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贺云的脉搏, 都在风声中被放大数倍,杂乱地交织在他的脑海中。
车辆飞速驶过长长上坡。
车窗两旁的高山快速划过, 断崖横亘在不远处,载着二人心跳和脉搏的车,却未有丝毫减速。
开下去,开下去就可以结束所有一切;
开下去, 开下去就不会再有任何痛苦;
开下去,开下去贺云就会永远爱自己。
停在这一刻, 贺云就会永远爱我。
知晓死亡来临时, 贺云没有闭上眼静静等待, 依旧看着司玉。
“司玉,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上一秒,这一秒, 下一秒,我都爱你;就算我的心跳和脉搏停止, 也不会停止爱你。”
嗞——————!
车停了。
黑色复古跑车停在了丹斯断崖,地上有两条长长的刹车线,前车车轮撞到的小石子,滚动一圈掉入深不见底的山谷。
车内没有人说话,似乎连心跳声都在此时沉默。
咔嗒!
手指轻扣按钮,束缚的安全带消失,他用力地扑向贺云。
“对不起,贺云,对不起。”
司玉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先是一声呜咽,紧接着将所有的泪眼都没于他的黑色外套。
紧接着,他被温暖的手掌盖住,后背一下下被抚摸。
“谢谢你。”贺云说
谢谢你相信我的爱。
“你跟裴宗齐说,当年的你,也想过这么做。对不对?”
司玉深深闭上眼,点点头。
“无数次我拿起刀、站在天台边缘……”
贺云喉结上下滚动,此刻说抱歉的人变成了他。
“但是,只要我想到,你还在这个世界,我就不想死了。”
司玉垂着眼,慢慢松开了手,看着他。
“我想要生命停在这一刻,停在你永远爱我的现在,但是……”
“但是……”贺云握住他的指尖,“请你相信,哪怕我们的生命继续,我依然爱你。”
生命和痛苦或许会终结,但这不是贺云爱他的结束,只要他活着,贺云就会继续爱他。
裴宗齐对他说的那些话,仿佛将他丢进了深渊,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是一个窄口花瓶里。
头顶的小小圆洞根本不足以让他呼吸,只能昂头浮出水面,像溺水的鱼张大嘴呼吸。
——然后,贺云出现了。
贺云会为他打碎瓶口,也会毅然决然地跳进来,告诉他,就算不想再呼吸也没关系。
将爱视作唯一救赎的人或许可笑,但对于他来说,贺云就是唯一的救赎。
贺云将他打捞上岸,温柔地放置在蓄满热水的浴缸中、蓬松柔软的床榻上,更是在他的怀抱里。
瑞士高山的疗愈院中,月色也柔和。
“宝宝,你想回北岛吗?”
趴在贺云身上,感受着胸腔里的心跳和震动,司玉摇摇头:“冬天过了,再回去。”
头顶的人没回答,吻了吻他的发丝。
夏天来了,秋天来了,司玉还在瑞士。
齐恒:“司玉……”
贺云:“他开心就好。”
齐恒看着在湖边追野鸭的司玉,陷入沉默。
9月的第二周最后一天,贺云将行李箱放到门口,坐在沙发上等着司玉。
司玉终于决定出门了。
要知道就连7月生日,他也只是坐在自己怀里,吹灭了小蛋糕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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