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吧。”
抬起头,贺云已经坐到了对面,将纸袋打开。
司玉拿起可颂和咖啡:“晚上想吃你做的。”
贺云抽出纸巾递过去:“好,送你出门后,我就去买菜。”
欧小风动作麻利,早早就在门外等着。
“我先走了。”
司玉穿好鞋,对着正在打扫卫生的贺云说道。
放下吸尘器,贺云走到司玉身旁,认真吻下:“等你回来。”
大门关闭,无人的别墅变成了座精致无比的活棺材。
没有贺云。
贺云走了,贺云早就离开了他。
在去年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在他捧着生日礼物回到家的那一天。
司玉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要找贺云问个明白。
2027年4月4日-淮城北岛-雨
“看看,又是那个开跑车的,在岛上转悠一圈了!”
“听说,还把人菜园子给撞了,也不知道怎么开的车。”
“你好,请问你们知道贺云住在哪儿吗?”
悦耳男声从降下的车窗中传来。
两个中年妇女对视一眼,抬手指向东南。
“谢谢。”
和男人道谢声一起出现的,还有他递出的小沓红色钞票。
轰!
一脚油门,跑车歪歪扭扭驶离。
“大阴天还戴个墨镜。”
“金头发跟苞米似的。”
俩人说完,分起钞票。
“果然跟那贺家小子扯上关系的,都是怪人!”
“又是买花的吧?也不知道这些城里人怎么想的,为了株花能大老远跑这儿来。”
司玉来找贺云了。
他赶在日落前来到了北岛,和四月的第一场雨一起。
“小贺啊,马上下雨了,还拍呢?”
闻声,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放下挡住脸的相机。
剑眉浓黑,眉眼深邃,带着混血骨骼的宽大肩膀很好撑起了上身衣物。
贺云点头,便再次拿起相机,对准海平线,等待着暖橘色点燃深蓝色的天空和大海。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雷。
海浪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雪白浪花在他脚下拍打,却无法分散他的半分注意力,直到终于拍到了想要的照片。
大雨倾盆,雷声阵阵。
贺云仔细包裹好相机,戴上兜帽,背起双肩包,往回走。
远远的,他就瞧见了屋檐下的贺飞伊,她抱着刚满三个月的小外甥女,正在避雨。
贺云摘下满是水的兜帽,接过小外甥女,她吐着泡泡,似乎在抱怨贺云抱她的姿势不够舒服。
贺云笑了笑,顺手从藤上摘下朵花,逗得她咯咯直笑。
“你有孩子了。”
那一刻,贺云心脏骤停,浑身的骨骼都在这道声音中僵硬,指尖的花朵飘落地面。
是他吗?
是他吗?
是他吗?
贺云转过身。
司玉站在雨中,流着泪。
宝宝。
-
现在,闽城。
司玉站在新开业的Hernandez酒店前,握着剪彩用的金属剪刀,越看越入迷。
粉丝的尖叫声、媒体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司玉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没有在闽城的酒店见到贺云,贺云又骗了他,贺云不在这里。
「贺云,是不是只有我疼,你才会愿意见我啊?」
他稍稍掉转尖头,对准自己左手手腕的黛色血管。
“宝宝!”
人群中,传来贺云的声音。
第51章 玫瑰
司玉看见贺云了。
人群中的贺云是那么显眼, 他戴着黑色口罩,浓眉下深邃眼眸的目光是那么炙热。
司玉手中的金色大剪变得烫手,一卸力, 它便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滑落的瞬间,锐利的金属尖端划过司玉手腕内侧, 只是最轻不过的细微红痕。
可这依旧让司玉疼得轻轻“嘶”了声, 他低头查看,再抬头时贺云消失了。
司玉愣在原地,快速转着头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寻找着贺云的身影。
本该很好找的,贺云那么高, 贺云总是会看着他,本该很好找的……
可是, 怎么会找不到呢?
车门关闭,隔绝了快门声和粉丝的尖叫。
司玉盯着窗外出神,很快,他扭头问聂双:“你看见他了吗?”
聂双刚从小冰箱里拿出玻璃瓶, 回避着目光递过去:“啊?谁?”
他没敢看司玉,生怕会给出一个真实的答案——
看见了, 贺云就在这里。
沈确的命令很清楚, 司玉可以问、可以找, 但是如果他们敢主动跟司玉提起, 那就自己收拾铺盖走人。
聂双的答案,让司玉紧绷的身体没了力气,向后瘫坐在座椅上。
“又是幻觉吗?”
司玉看着窗外, 手指慢慢捏紧衣角。
太想贺云了,太想见到他了, 所以幻觉又出现了吗?
司玉拿出手机,明明知道电话那头又只会是冰冷机械的女声,但他还是播了出去。
哪怕是这样也无所谓,他还是可以短暂的拥有等待贺云接通电话的那几秒里的期待和兴奋,就算——
“宝宝。”
司玉揉着太阳穴的手忽然顿住,双眼猛地睁开。
他先是拿下手机,仔细看着上面还是匀速跳动的秒数;而后,又将手机赶紧贴到耳边,颤抖声音喊着贺云的名字。
“是我。”贺云说,“工作结束吗?”
司玉的眼泪落了下来,像是钻出云层的太阳,突然在他脸上洒下的阳光。
“嗯,结束了,工作,工作结束了……你,你在哪里?”
司玉慢慢蜷缩起腿,将脸埋进膝盖里。
他好像是藏起失而复得的宝贝,又好像是做好准备迎接灾难、自欺欺人的鸵鸟。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我在家。”贺云说,“宝宝,我在家等你。平安回来,好吗?”
鸵鸟终于肯抬脸,不住点着头,连连说着好,说会很快回来。
挂断电话,他又一次问聂双:“你听到他接我的电话了吗?”
这一次,聂双无论如何都给不了沈确想要的否定答案,他笑着对司玉点头。
不是幻觉,这次不是幻觉。
司玉抹干脸,双手在胸口紧紧握着手机,笑着说:“贺云,贺云在家里等我……我开门,一定,一定能看见他。”
车辆平稳行驶,在闽城的城市高楼间穿梭。
“跟紧一点。”贺云对司机说,“不要跟丢了。”
他刚刚肯定哭了。
贺云看着屏幕上短短一分钟的通话记录,仿佛看见了司玉哭泣的模样。
做不到看见他哭,所以贺云才会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离开他。
司玉一哭,他就走不了了。
可是真的没办法。
那些司玉害怕、恐惧、厌恶自己而逃离消失的时间,是在沈家金钱权势都没办法弥补的,它们消耗的司玉在业界多年积攒的口碑和。
贺云不止一次听到沈确为难地跟司玉解释,为什么他不能拿下这个他喜欢的剧本。
沈确说,只是剧本不错,团队不成熟,长期拍摄资金链也恐怕不够支撑。
贺云端着水果走过去,看着趴在地毯上的司玉微微蹙眉,对着免提电话问道:“你和沈回破产了吗?”
没心没肺的一句话。
但这就是司玉在遇见他之前的人生——顺遂星途,一帆风顺。只有他喜欢和不喜欢,想要和不想要。
而现在,沈确知道,贺云也知道,只有司玉不知道——他们不想要一个情绪不可控、行踪沉迷的主角,他们不想要司玉。
贺云以为,只要自己陪在他身边就可以,但不是这样。
他和司玉在一起的时间越多,司玉的情绪就越不可控。
他可以不计较自己的得失,但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司玉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渐渐脱离主流电影圈。
贺云的人生可以只有司玉,但司玉的人生还需要更多。
被痛苦和疼痛刺破的心脏和身体,都不足以让他离开司玉,但司玉落寞地放下手机,垂下眼皮的动作却可以。
在他暗自决定离开司玉的那天,却好像命运捉弄,司玉收到了期待多时的名导邀约。
衣帽间,贺云在为司玉整理开春后的春装。
大概是最后一次了。贺云想。
司玉忽然出现,跳到他身上,从后面抱住他,大笑着说,面试过了,他马上就要进组了。
贺云揩掉眼角的泪水,转身抱住他。
“宝宝真厉害。”
或许是心有灵犀,那几天明明是司玉最忙的时候,可他依旧每隔一天就会回江城。
少有的几小时睡眠里,司玉还会呆呆站在衣帽间,看着不合时宜的单薄衣物。
他好像知道贺云就要离开他,但他找不到证据。
贺云在暗处看着他,比他先一秒落泪。
贺云回到卧室,在司玉抽噎抱着他的时候假装睡着。
“不要走,贺云,不要走……”
贺云走了,留下一张他保留了很久的纸条。
“走吧。”贺云对自己说,“再不走,他就要回来了。”
黑暗中,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瞬间,别墅大门被推开了。
他听见司玉的声音了。
司玉说,说……
贺云无力地靠墙跌坐,闭着眼,听力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格外敏锐。
灯光开关被按动的声音,一扇扇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的名字被呼喊的声音。
零点的钟声,新年的烟花。
司玉的声音,司玉的哭泣,司玉的痛苦。
它们顺着身旁的门缝,一字一句,一针一刀地割破贺云的神经。
如果司玉不爱他就好了。
如果司玉不爱他就好了。
如果司玉不爱他就好了。
贺云高大的身体哪怕被墙壁支撑,却依旧佝偻出一个残破的姿势。
他盘着腿,双肘撑在膝盖上,颤抖地捂住脸。
泪水如江潮冲裂巨堤,一双大手根本无法阻挡丝毫,它们漫过十指指缝,沿着手臂起伏的肌肉和骨骼袭遍他全身。
「我想跟他求婚。」
「我想跟贺云结婚。」
「贺云,他,他不要我了。」
忘了我吧,求求你,让他忘了我。
无神论者再次祈求,求上天垂怜。
一天,一月,一年。
海风不吝啬贫瘠海岛,一次次吹干黑色镜头后贺云的脸。
怎么,还是只有海呢?
他拍红光初升,潮起暗涌;拍暴风雨前的沉沉如镜,暴风雨下的黑色涟漪搅弄。
可是,怎么都只有海,宝宝呢?
哪里都没有司玉,海岛花园里也没有。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花园从未有过片刻孤寂。
贺云伫立被海风吹得左右摇晃的斑斓花海。
“开不出玫瑰。”
-
“先生真有眼光,这玫瑰是今天刚到店,只有这一束。请问需要送到什么地址呢?”
戴着口罩和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报了酒店名英文名和房间号。
店员有些没听明白,把纸笔递了过去,想让男人写下酒店中文名。
男人摇摇头,说他不会写中文。
店员愣了愣,不由得又再次看起对方深邃的混血眼眸。
很快,对方将搜索出的酒店信息递给她。
店员记下后,躬身送客。
“真帅啊。”
“你看吧,帅哥都会花心思挑花、挑包装,比有些不肯花心思,又不肯花钱的人好多了!”
店员刚说了两句,花店门又被推开。
两个店员对视一眼:怎么又来一个帅哥!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花?”
来人摘下墨镜,叼着墨镜腿,看着满墙的各色鲜花皱起了眉。
店员眼睛亮了起来,这,这不是那谁吗?!
“好看就行,但要最好看的那种!”男人撑在架子上,拍出个拍画报的姿势,挑了挑眉,“一定要配得上收到花的人!”
挑好花,店员忍不住笑意,问道:“席……客人,是否需要我们配送呢?”
“送花当然得当面送啦!谢了啊。”
席容抱着束他千挑万选,五颜六色外加带黑纱、彩灯的花束,哼着调调坐上了车。
“席容长这么帅,怎么品位这么土啊!”
“可不是!还什么,要红的,他娇艳如火!要橙的,他双目如星!要绿的,他清纯如风!小词儿还一套一套的!”
“嘘——又有客人来了,别说了!”
两个店员再次对视。
“谷……先生下午好,请问需要挑什么花呢?”
谷却风简单扫视了眼花墙,目光落在百合上。
“百合。包装简单干净些。”
“好的,先生,是需要我们配送还是?”
“不用,我带走。”
沈确拎着打包好的海鲜粥,步入酒店电梯。
叮!
电梯门刚合拢就又被按开。
沈确低头确认保温盒是否扣好,未等抬头,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就响了起来。
“噢哟,这不大忙人沈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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