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
“我知道贺云不会。”司玉先一步打断他,“贺云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会喜欢我的。”
贺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贺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但他依旧会爱司玉,无论司玉变成什么样。”
司玉倔强地摇摇头。
“贺云很好,哪怕,哪怕他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但是,他依旧对我伸出了手。他很好,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贺云以为司玉困地说起胡话,喂了口温水给他,轻拍后背,将他哄睡。
“贺云。”
“嗯?”
“不要松手,永远不要松手;海浪会将我卷走,我会死掉。”
贺云愣了愣,而后笑起,抱紧了他。
“贺云不会让司玉被海浪卷走,不会让司玉死掉。”
-
出太阳了,司玉身体被烤得暖烘烘,刚喝下的咖啡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贺云在咖啡店街道旁,同金发碧眼的友人叙旧。
从友人先是惊讶,顺着贺云的目光看向自己后,拍了拍贺云的肩膀的举动,不难猜测是贺云将自己介绍给了对方。
戴着墨镜的司玉,配合地微笑抬手,随即,他伸了个懒腰,无聊地翻起了Instagram评论区。
思恋无声,司玉的评论区除外。
自上次「他拍」后,司玉近三个月没有露面,按秒刷新的评论,好似随时准备干翻服务器,以及「狗崽子」cp名的拥趸。
司玉挑挑眉,起身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快速拍了张自拍发出去。
紧接着,沈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伤好了?”
沈回看完司玉刚发的自拍,对助理点点头,后者将手机拿了回去。
“好啦!还有一点点。”
“嗯,没跟贺云吵架?”
刚问完,沈回就立刻将手机拿远,生怕司玉骂他「不安好心,见不得人恩爱」的吐沫星子,隔着屏幕喷到他脸上。
沈回忍住想挂电话的冲动:“回江城之后,来一趟沈建,有东西给你。”
那头的司玉一秒乖巧:“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我生日,礼物这么快就送啦?”
“提醒我了。”沈回翻了两页给司玉准备好的解约合同,“这个就当做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沈回在司玉开始撒泼打滚前,就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喂?喂?”
司玉看着屏幕,刚想给沈回打过去,肩膀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Je suis désolé.”
司玉顺着道歉声,看向转身欲走的吉普赛女人。
他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但穿着白色波点红长裙、白色刺绣上衣,一头用棕色细绳编着辫子的吉普赛女人,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宝物似的,双眼放光,朝着他走来。
“东方人。”女人痴迷地摸上司玉的脸颊,“漂亮的东方人,你的皮肤就像你的名字,东方美玉。”*
咸猪手司玉见多了,但这么明目张胆还是头一回。
这让他一时没作出反应,只是拿着手机,怔愣原地。
“可惜,美玉就像美梦般易碎,而且……”
司玉看着她抬起戴满戒指的手,摸向了自己左眉骨的伤疤。
“已经有裂纹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疯子,但司玉的脚步却挪不动。
“谎言顺着裂纹侵入,骗子的脚步就此开始。”
司玉愣愣看她,随后推开她的手,用法语骂了句疯婆子。
吉普赛女人好像并没觉得被冒犯,她说:“你的肩上有青蛙。”
司玉骤感背脊发凉。
贺云找到他时,恰好与吉普赛女人擦肩而过。
女人与贺云对视一秒。
“Désolé.”
「抱歉」
女人说。
贺云收回眼,冲到司玉身边。
“宝宝,你怎么出来了?”贺云握住他的肩膀,紧张地上下仔细检查,“你没事吧?”
司玉摇摇头,跟贺云说起了方才那个奇怪的吉普赛女人。
贺云听着,没说话。
“青蛙是什么意思?”司玉握着贺云的手臂,“她说,我的肩膀上有青蛙。”
贺云摇头说不知道。
他知道的,青蛙在吉普赛文化中代表不详。
看着明显还在出神思索的司玉,贺云笑道:“东西丢没有?”
“啊?”
贺云伸进他的上衣口袋:“钱包丢了。”
司玉张大嘴。
“她是小偷?!”
“嗯,巴黎很多小偷。”
贺云与司玉十指紧扣,宽慰他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不过是为了遮掩偷窃,而胡言乱语罢了。
司玉“嗯”了一声,跟着贺云往公寓走去。
拐弯时,他莫名地回头。
车流间,他看见了那个吉普赛女人站在马路中间,风把她的长发吹起,对方的口型却被他看得那么清楚——
「Les menteurs」
「骗子」
“老公,那个小偷!”
贺云顺着司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了川流不息的马路。
又是幻觉吗?
“护照在我这里,钱包丢了就丢了。”贺云掰过司玉的脑袋,“走啦,好奇宝宝。”
-
巴黎的六月被数不清的鲜花包围,吉普赛女人的出现,只是再小不过的插曲。
司玉被贺云带去了他朋友的诊所拆线复查,哭得贺云肩头湿得仿佛局部暴雨。
“小蛋糕。”贺云单膝跪在司玉面前,喂进他嘴里,“吃一点。”
司玉小口吃着,将刚刚背着贺云偷吃止疼药的苦涩,一并咽下。
他抱着贺云送他的玫瑰花束,撒娇道:“好老套的哄人。”
“不是哄人。”贺云用大拇指揩去他嘴角的奶油,“是看到小蛋糕和玫瑰,就想买给你。”
司玉想了想,公寓里十来个花瓶都不够放的玫瑰,破涕而笑。
贺云好像给他买来了巴黎所有的玫瑰花,每天清晨当他睁开眼,就能看见沾着水珠的新鲜花束。
好像贺云答应他的所有事情都做到了。
贺云说,会送给他好多好多的玫瑰。
贺云说,会一直在他身边不会离开。
每当他距离贺云超过十米,就会响起「警报」,贺云就会立刻开始找他。
司玉坐在露台看书看得入迷,贺云会在他感到发凉前,就给他披上毛毯;
司玉有时候会忘记喝纯净水,贺云会在他常待的地方,都放上恒温水杯。
就连他自己看综艺没注意,碰到了贺云反复叮嘱别碰的马克杯,被烫到指腹,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贺云。
当然不是「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是说了,不要碰吗?!」而是「对不起宝宝,是我没有放远点,对不起,还疼吗?」
其实只是红了一点,但贺云依旧用冰袋敷了好久。
“真的没事啦。”
贺云根本不听他的,固执地握住他的手指。
司玉趴到沙发上,看着低头的贺云,问道:“怎么感觉,你现在好像也挺爱哭的。”
贺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你别说话了。”
贺云说。
司玉换了个姿势,躺在贺云结实的大腿上,聊了一堆有的没的,试图让一米九二、感觉能一拳捶晕大象的小哭包开心点。
“这房子,不会也是你朋友送的吧?”
司玉想起,这房子来得太快。
快到贺云打完电话,带着他去餐厅吃完午餐,房子就处理好了。
快到还跟刚搬完家具的搬运工人、做完卫生的清洁工打了个照面。
“付了钱。”
“多少?”
“100.”
“100万欧?不对呀,这房子应该还贵一点。”
“100欧。”
“……”
司玉愣了一秒,随后想明白了。
他翻到贺云背上,痛骂他是资本主义外加封建贵族余孽。
贺云没反对,说是送了幅画给对方,100欧是从英国寄来的运费。
司玉追问什么画,贺云说记不清,对方说他有,他就答应了。
司玉:“你有这么多没卖掉的画,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打工还债?”
贺云沉思片刻:“很多事情,欠下的很多债,并不是只用金钱就能平等偿还。”
司玉看着他,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他在替贺公楚还债,更是在「还债」,还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倒闭破产企业的债。
贺云大可以用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家族权势和丰厚的家底,去偿还这些金额,但他没办法接受仅用「权势」和「家底」,就将他父亲造就的苦难揭过。
哪怕,他已经付出一倍,甚至数倍的金钱,他还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再做回从前的贺云。
他甚至觉得,他不配现在还拥有的东西。
所以他在伦敦的公寓,在自己入住前四面白墙;奢侈品也被束之高阁,烧钱的爱好再未涉足;尽他所能地与过去切割,直到自己出现。
贺云可以不用,但他眼中的司玉不行,他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自己。
“傻子。”司玉挠着他的下巴,“可爱的傻子。”
二人聊到半夜,聊到司玉肚子咕咕叫。
贺云进了厨房,司玉进了卫生间。
司玉搓着洗手液泡泡,洗到一半,门就被轻敲两下后推开。
“怎么啦?”
司玉看着贺云。
贺云:“用热水。”
同时,他调好了金色水龙头的水温,还准备自己上手。
“别别别!”司玉躲向一边,“我自己洗!”
贺云无奈收回手。
“去煮饺子!我要吃饺子!”
司玉弹了贺云一脸水。
贺云凑来吻了他一下,才转身离开。
“傻子。”
司玉笑着,冲洗手腕泡沫。
热气腾腾升起,加速了镜子上银灰色胶带的松动。
司玉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下意识抬起脸照镜子,正巧撞见左侧胶带地落下。
“哼~哼~哼~”
司玉哼着歌,将它撕下。
他不需要贺云再为他藏起反光物,不单是因为自己伤口已经愈合,更是不再担心贺云……
司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左眼,僵硬在原地。
眉骨上的伤口不是愈合了吗?
他盯着淡淡的嫩粉色细痕,只需贺云再为他多涂几次药,再去瑞士或者哈利街用仪器就能完全消除。
但是,为什么,它在动呢?
司玉凑近看着。
真的在动。
细痕在变大,像……像虫子,像蚯蚓,在他脸上慢慢蠕动。
爬呀爬,爬呀爬,爬不见了。
司玉松了一口气,低头拍着胸口。
“贺云是骗子。”
司玉抬起头,看向镜子里说话的自己。
「司玉」:“他是个骗子,他骗了你。”
司玉:“他骗了我什么?”
「司玉」:“他骗你会在你睡着前回家。”
司玉:“他只是被绊住了脚,那天是他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司玉」:“但他就是骗了你,他害你摔倒,害你变成了个丑八怪。”
司玉:“我不是丑八怪,就算是,贺云他也爱我。”
「司玉」冷笑起来,身上忽然换了件衣服,是他八年前在京港参加晚宴时,穿的那件繁复的白色衬衫,胸口还是别着那朵无刺红玫。
「司玉」:“你忘了爸爸说过什么吗?”
司玉:“裴宗齐不是我爸爸。”
「司玉」像之前那样,根本没理会他的否认,拿起裴宗齐为他选的灰粉色口红,慢慢涂着:“他说,你不漂亮,就没用。贺云就是想毁了你,然后就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你。”*
“不可能。”司玉双手捏紧,“贺云不可能离开我。”
“哦?”「司玉」放下口红,“你也同意,他就是想毁了你?”
司玉摇着头,往后退去。
突然,他的衣领被「司玉」从镜子里伸出的手抓住,被逼迫着与他对视。
“还记得你相信沈确的下场吗?不要相信贺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伤害我们。”
叩叩——
“宝宝,怎么还没洗好?”
司玉扭头看向贺云。
高大英俊,温柔询问的贺云。
他穿着白T,像是量身定做般,袖口处是大臂饱满健硕的肌肉,小臂上有凸起的青筋,手指骨节分明——稍稍用力就能杀死自己。
“宝宝?”
贺云疑惑地看着原地不动的司玉,对他伸出手……
第44章 雪山黑白
「推开他」
「拒绝他」
「伤害他」
脑子里的有声音在对他说, 在蛊惑他,在贺云朝他伸出手的那短短一秒内。
可是,这是贺云。
“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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