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撑着扶手起身,双手插进西装长裤口袋。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眼中的司玉漂亮又迷人。
“尤其是当他用那双含情脉脉、又闪着光的眼睛望着你的时候,用撒娇语气对你说话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拉你衣角的时候……
“这会让你觉得拥有他是你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答应他的每一个要求,也都变得理所应当。
“但是,这些都不是司玉。”沈确朝贺云走了一步,“真正的司玉,远比你想象中的糟糕。”
风铃声不停,像极了贺云从友人手中接过药盒时,所听到的声响。
*
“好消息,大部分都是维生素。”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剩下的药可以养活整个精神疗愈院。”
“说人话。”
“失眠、情绪抑郁、狂躁,头痛,还有神经幻痛。都是进口处方药。”
*
贺云垂下的手指动了动。
他抬起眼,看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沈确:“他的一切我都接受。”
“你接受?”沈确嗤笑道,“动动嘴皮子就作数的话,这七年,也不会只有我陪在他身边了。”
“辛苦了。”贺云礼貌点头,“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沈确笑容凝固,尤其是在看见贺云听见司玉呼喊后,转身离开的背影。
“贺云,我就看着你能在他身边待多久。”
沈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一年、两年,不出三年,你们必定分手。”
贺云深深吸了口气,半侧过头道:“你会失望的。”
沈确意味不明地笑起,双手抱胸:“我就等着看。”
-
“贺云,看我。”
话音刚落,贺云就放下了书,抬头看他。
坐在贺云身上的司玉,将他眼中的爱意定格在了拍立得中。
“快快!”司玉抽出相纸,扑进他怀中,“拍得怎么样?”
“好看。”
贺云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司玉的发丝,俯身吻了吻。
司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紧紧贴着贺云,嘟囔道:“忽然发现,你搬进来的第一天都没拍照。”
“谁说没拍?”
“嗯?”
司玉昂头看着挑起一边眉的贺云。
“来。”
贺云抱起他,走进二楼的房间。
这是原本的客房,在贺云搬进来不久后,便被改成了工作间。
房间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贺云用图钉将他们去过的地方,钉上合影标记。
而在江城的红色图钉下,钉着张照片。
照片里,司玉穿着宽松的牛仔背带裤,头上裹着白色头巾,正拿着刷漆滚筒,给原本乳白色的墙面刷上浅蓝色墙漆。
举着相机的贺云站在镜头前,歪头露出半张脸,拍下了这张「合影」。
“再来一张。”
司玉放下照片。
贺云点点头,举起相机,揽过司玉的肩膀。
“3、2、1.”
当贺云按下快门时,司玉转过头,吻上了他的脸颊。
“真好看。”
贺云放大仔细看着屏幕上的司玉。
“想看更好看的吗?”
“嗯?”
贺云抬头,司玉正脱着衣服,往外走去。
贺云笑着跟上去,拦腰将他抱起。
“看。”
司玉怎么都好看。
在白色蓬松床榻上,蹙着眉,咬着嘴唇的样子也好看。
“司玉。”
“嗯?”
贺云将他抱到自己身上,坐起身,与其对视。
“别墅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有检查完的吗?”
司玉身体还有些发软,脑袋无力地垂靠在他的肩头,费力摇了摇头。
贺云觉得自己是在白问。
毕竟,当他将司玉带入次卧衣帽间,面无表情地指着一屋子沈确的衣物时,司玉比他还震惊。
“为什么沈确会有这么多东西在你家?”贺云捧起他的脸,“书房、地下室、健身房,甚至是餐巾上都绣着他的名字。”
司玉又困又累,但还是无比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
见到贺云眼睛瞪得连双眼皮都看不见了,司玉瞌睡笑醒了大半。
“真的,我房子里以前还有阿双和小风的房间。有时候太晚,或者第二天工作太早,他们都会留宿。”
“现在还会吗?”
“不会了。钥匙只有我和你才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会迫于沈确的淫威,乖乖上交。”
“我不喜欢沈确。”
“好巧哦,我也不喜欢。”
司玉小鸡啄米似地吻着他,就像在跟咕噜咕噜闹脾气的小狗顺毛。
“我只喜欢你。”
司玉说着,将双腿分得更开,手向下摸去。
正当贺云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瓶,司玉的手机响了起来。
贺云拿起,随意一瞥就看见那两个字。
“沈确的电话。”
“挂了。”
司玉没有被丝毫影响,接过贺云手中的小瓶,打开了瓶盖。
“有点凉……”
“嗯,我捂捂。”
“……贺云,流氓!!!”
二人滚了一圈,还没等继续,手机再次响起振动。
“快点挂掉!”
“我没手。”
“我手也是黏的!”
“等它自己挂吧。”
贺云话刚说完,就发现司玉愣在原地。
“怎么了?”
贺云看着司玉着急忙慌地搽干净手,拿过了电话。
“喂?江医生?什么?!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沈确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贺云一下子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司玉。
“司玉,到底怎么了?”
司玉神情凝重,好似根本没听见这句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在哪儿?”
房间里很安静,所以沈确的声音和回答,准确无误地钻进了贺云耳中。
“在门口。”
“好,我马上出来。”
第28章 蝉翼银纱
临近新年, 江城的太阳接连好几日都没出现。
天空像是被盖上了层薄纱,雾蒙蒙地让人看不清云层下的湛蓝。
就像衣帽间里,不停吸着鼻子, 眼中也含着水汽的司玉。
贺云看着他急得连衬衫纽扣都系不稳,连忙将围巾和墨镜放下, 从他手里接过。
能让司玉主动拨通沈确电话的, 肯定不是小事;「江医生」……会是司玉的父亲生病了吗?
他所知道的有效信息实在太少,但脑中的猜测却很多。
可他一句话都没问,只是握紧了司玉的肩膀, 拎起行李箱,陪他走出大门。
甫一走过庭院草坪, 贺云就看见挂着司玉生日车牌的黑色豪车停在欧式喷泉旁,而沈确正站在树下打电话。
沈确余光瞥见司玉, 很快就收了线,却在见到手提行李箱的贺云时,眉心蹙紧。
“他也要去?”
沈确问道。
司玉没理会他这句话,急忙问道:“到底情况怎么样?”
沈确鼻子长出口气, 看向司玉,目光和语气同时软下:“比较糟糕, 上车再说。”
司玉点点头, 牵起贺云的手, 朝着司机打开的车门走去。
跟了沈确多年的司机, 看着在场的三人,愣了愣。
随后,他借放行李的空档, 火速上了驾驶座。
“三个人?”
司机回过头,看向后排, 又看了看副驾驶。
“早知道开埃尔法了!”
司玉先一步坐上后座,拿起在座椅上叠好的白色绒毯搭在腿上。
见身旁人迟迟没有落座,他微微弯身,冲着门外道:“上车啊。”
说完,他拿出手机,仔细看起早先沈确发来的检查结果,对车外的「风暴」一无所知。
“你也要去?”
“我也要去。”
“这是我跟司玉的事情。”
“司玉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确咬肌鼓了又鼓,恨不得一脚把贺云踹进旁边的喷泉池。
可当他看到司玉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不停咬着大拇指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在这个时候,跟贺云这个吃软饭的掰扯。
“滚去副驾驶。”
沈确斜了他一眼,抬脚步入车厢。
司玉:“你去副驾驶。”
沈确:“……”
贺云:“反弹。”
沈确:“……”
“贺云,抱我。”
“嗯。”
隔着宽大的中央扶手,贺云搂着司玉的动作难免生硬。
这让司玉很是不满。
他解开安全带,坐进了贺云怀里。
“抱紧点。”
“嗯。”
驾驶座:???
副驾驶:……
贺云低头发信息,随口说道:“沈总,后面有空位了。”
沈确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我上次坐副驾,是教司玉开车。”
贺云收起了手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分不清油门和刹车。”
说完,贺云坦然接下沈确从后视镜里剐来的一眼。
“沈确,江医生用药拖着没关系吗?”
“江医生心里有数。我跟她说,以小麻薯为重,不用非得等我们过去再做手术。”
沈确的语速放得很慢。
除了是因为担心爱宠身体,更是珍惜着他与司玉来之不易的平静。
他说了很多。
说小麻薯很早就体检出了问题,但不想让司玉担心,就一直瞒着;
说小麻薯还是想参加比赛,但不愿意让骑手上背,就连他也不行。
说小麻薯一直很想司玉,听见司玉的名字,就会止不住地蹭他的脸;
贺云静静听着,很快就从沈确「丝毫不刻意」的讲述中,了解到了来龙去脉。
小麻薯是他在六年前,送给司玉的新年礼物。
那个学年,司玉就骑着小麻薯,赢下了他们就读的哈德林公学举办的马术冠军。
贺云曾看到的照片,沈确摸着马背上司玉的脸的照片,则是马术俱乐部的比赛。
至于为什么叫小麻薯,在沈确的私人飞机上,贺云找到了答案。
餐前甜点是麻薯
沙发上的抱枕是麻薯
司玉从抽屉里拿出的降压耳塞盒也贴着麻薯
“宝贝,怎么了?”
司玉将耳塞塞好,不解地看着贺云。
脸黑成烤煳麻薯的贺云:“……没什么。”
“怎么,不喜欢吃麻薯吗?”
沈确笑眯眯地将碟子推到贺云面前。
贺云看了眼低头给兽医发消息的司玉,抓起个麻薯就往沈确脸上砸去。
沈确:接住
贺云:再扔
麻薯:……
-
飞机在京港降落。
不知是不是沈确有意安排,来接机的是辆七座埃尔法。
可他们二人都无暇再针锋相对,因为司玉哭得很伤心。
“江医生说,她说,加重了……”
司玉捏着手机,弯腰俯在腿间抽泣。
他的肩膀不停抖动着,像是在雨天被雨水拍得无法展翅的蝴蝶。
“宝贝。”
“司司。”
两只手同时抚上司玉的肩膀,它们的主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但谁也没让步。
他们像是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高大松柏,身披积雪,傲然挺立,又如此刻黄昏时的晦暗星子,沉默在侧,
“贺云,你说,这会不会是我的错。”
司玉靠在贺云怀里,看着亮起的手术室红灯,眼泪止不住地流。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贺云低下头,用纸巾慢慢擦拭着他的脸颊。
“我看了病例,小麻薯是黑色素瘤,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突发肠扭转,才会被紧急送进手术室。”
贺云不知道司玉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满脑子都是司玉伤心落泪的模样。
贺云只觉得从心脏到腹部,阵阵酸疼,仿佛被柳叶刀割开的除了小麻薯,还有他自己。
他搂住司玉的力度加重了几分,嘴唇紧紧贴着司玉的额头,片刻也不想分开。
“因为,因为我很久,很久都没来看过它了……”
司玉说得断断续续。
“马上就三年了,我三年都没来看过它。”
贺云忽然想起,当司玉牵着奥利弗走到他面前时,说的那句「我只是在想,奥利弗也肯定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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