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习惯了司玉这一年来对自己的无视,解开西装纽扣,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听说,是你同意他们剪你的头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自己的头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以前的你会。”沈确定定看着司玉,“就连要穿什么衣服出门,你都会问我。”
忽然,司玉笑了起来。
他睁开眼,轻轻托住下颌,歪头看着沈确。
“那你喜欢我今天穿的衣服吗?”
沈确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司玉的脸,移向他的白色羊绒衫V字领口处裸露出来的白皙肌肤。
见沈确点头,司玉凑近了一分,轻声道:“贺云有件灰色的。”
果不其然,沈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司玉站起身,刚伸了个懒腰,就被沈确按回了沙发上。
看着司玉漫不经心又饶有趣味看着自己的眼神,沈确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保镖。
保镖会意,立刻出门通知机场工作人员,进入贵宾室清场。
“清场?我也是头等舱客户啊!”
“不好意思先生,有位先生是航空公司董事、机场VIP。现在,我们也将您的此次航班的服务等级提升至VIP待遇,并为您预订好的往返机票实行全额免费。您看可以吗?好的,先生,请您跟我来。”
司玉看着工作人员贴心锁上的门,笑一声。
“有钱有势就是好啊。想谁让来就来,想让谁走就走。”
沈确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沉声道:“就为了当年的事情,你就这么恨我?”
“恨你?”
司玉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笑过后,司玉伸出手臂,扶着沈确的肩膀:“不是哦,恨好像也得花精力呢。”
沈确低下头,沉默片刻后,他抓住司玉纤细的手腕,拉入怀中。
“司玉,如果你喜欢玩这种游戏,我不介意奉陪。但是,你确定贺云……”
终于,沈确也见到了司玉阴沉下去的脸色。
可「胜利者」的喜悦仅仅出现了一瞬,沈确便想到这都是因为自己提到了贺云。
他的心又霎时被潮水般的酸意占据。
沈确松开手,站直身,理了理镶嵌着钻石的袖扣。
“如果是一年前的贺云,你还能指望他能拿出来你的20亿违约金。但现在,他恐怕连200镑都拿不出来。你和他在一起,是准备扶贫吗?”
“我爱他。”
司玉不假思索说出的三个字,仿佛一记重锤,将沈确的自尊砸碎。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怎么办呢?”沈确转动着手腕名表,“你还得跟我这样的人绑在一起十年。”
“那怎么办呢?”司玉轻扯着羊绒衫领,“你还得看我和贺云恩恩爱爱十年呢。”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对彼此的痛苦最了解。
沈确走了。
司玉重新坐了下来,双眼失焦地盯着沈确留下的棕色纸袋。
“司玉。”
司玉被贺云的声音唤醒,他诧异地看着被自己放在耳边的手机。
“怎么哭了?”
司玉抬起手,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真的哭了。
“我不知道。是你打给我的吗?”
被司玉电话吵醒的贺云坐在沙发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
在马瑙斯落地时,距离与贺云通电话已经过去了27个小时。
司玉早把这件事情忘了个干净,但早他17个小时抵达亚马逊河州首府的人,显然没忘。
司玉看着贺云穿过嘈杂人群、湿热空气,向着自己走来。
“你,你怎么……”
司玉的话没说完,就被贺云的拥抱打断。
就像他们的第一个拥抱,但这次,不一样。
“担心你。”
贺云将他抱得更紧。
第15章 XXX
“你朋友出现这种情况多久了?”
“我所知道的,是在近两个月就出现了两次。”
贺云抬头看了眼希斯罗机场的航班滚动大屏,对电话那头回继续道:“嗯,就像被漩涡带走般,对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没有任何记忆。”
“你知道,没有和你朋友当面进行深入……”
“你直说就好。”
贺云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指尖不自觉捏紧。
“SIA:Stress-Induced Amnesia.or RDD...”那头停顿一瞬,“...Reactive Dissociative Disorder.”
应激失忆症。
反应性失忆紊乱。
贺云直起身,他眼前看到的,从希斯罗变为机舱靠椅,再到人潮拥挤的玛瑙斯,最后是司玉。
“担心你。”
贺云紧紧抱着司玉。
脑中却还是不断回想——
“情绪低落、睡眠障碍;与物品幻听进行互动;应激失忆。贺云,你朋友状态很不好,建议他找到心理医生,进行进一步诊断。”
贺云闭了闭眼,松开怀抱,看着司玉。
他问:“开心吗?”
“开心!”司玉笑起来,“见到你可开心啦!”
我是想问,你过得开心吗。
“嗯。”贺云点点头,“我也是。”
司玉觉得贺云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但很快,他的所有顾虑,都被急速行驶的川崎H2带走。
司玉隔着头盔护目镜,看着贺云的背影,随即,搂紧了他的腰。
“好像在私奔。”
风声和引擎声那么大,贺云却依旧听清了他的话。
“的确很像,如果是早点遇见你的话。”贺云加速,“但现在不会。”
司玉哈哈大笑,身体向后仰去,张开手臂拥抱南美最自由的风。
南美的张扬与不羁,好像不会让人将其与贺云联系起来,但贺云对这里的熟悉,完全超出了司玉的想象。
“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这家店的老板和员工都不会英文,但果汁实在不错。等我一下。”
司玉刚刚吃过的tampaque,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鱼肉。
所以,哪怕贺云没有带他去喝垂涎已久的凯匹林纳,他也欣然接受。
一切都很好,除了接连来搭讪的男男女女。
贺云端着果汁回来时,司玉刚打发走一个。
不死心的男人冲着在司玉对面坐下的贺云,嬉皮笑脸地说了句什么。
司玉听着贺云又开始叽里呱啦,说完,男人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接着,那男人操起椅子,可还没等他举高,旁边的老板就走了出来。
又是司玉听不懂的叽里呱啦。
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诧异、恼怒、不甘,最后悻悻离开。
“你们几个,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啊?”
“在说你。”
“说我?”
“嗯。”贺云看了他一眼,“说你真的很麻烦。”
司玉挑挑眉,拿起吸管,撕开一头,含进嘴里——
“吃醋啦?”
“……”
贺云取下被吹到身上的红色吸管包装纸,没说话。
“贺云。”司玉就着贺云的勺子,吃了口混着紫红色巴西莓酱的冰淇淋,“你也挺麻烦的。”
两个「麻烦」对视着,谁都没挪眼。
-
“不是都和那个部落沟通好了吗?怎么还这么麻烦啊?!”
场务急得焦头烂额,拉着翻译,让他再跟工作人员沟通。
“陈哥,真不行!”翻译也急了,“酋长去世,部落实在不愿意接受我们再进去了。”
“那这么办?这是主角破解谜底的重头戏!难道要改成让司玉哥泡水里与鳄鱼大战三百回合,再从它肚子里掏出关键道具吗?!”
司玉:还挺酷的。
鳄鱼:......
“我或许可以帮忙。”
贺云说。
不仅是司玉,船上的剧组人员都愣住了。
“你?”场务走到贺云面前,昂着头打量着他,“你谁啊?”
“这是司老师的助理。”
身后有人小声道。
场务看了司玉一眼,收起几分眼里的不屑,语气却依旧没好到哪儿去。
“你怎么帮?跟部落谈科学世界观,抛去封建旧俗啊?”
贺云好似没听出来,表情依旧平静:“我认识另一个部落的酋长,我可以和他沟通,看能否进行拍摄。”
此话一出,船上顿时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这些原始部落根本不和外界联系!我们都是费了好大劲才谈拢一个。”
“就是,还认识部落酋长呢,咋不说漂亮国总统呢?”
“人家都说了可以先沟通,就让他试一下吧?”
“试一下?我们现在有多少时间可以等?试……”
“现在不也是在浪费时间吗?”
司玉声音响起,众人默契让出通道,待他走到人群中间。
“是是,司玉哥说得有道理。”
司玉懒得搭理他,看向贺云:“联系一下,成功了给你发奖金。”
贺云嘴角微微弯起:“谢谢司玉哥。”
三小时后,脸上涂着红色彩绘,头戴羽毛帽的司玉,看着面前芭蕉叶上在蠕动的肥蛆虫,陷入沉思。
司玉:“我还是去徒手掏鳄鱼吧。”
贺云:“多吃点,吃完好好拍戏。”
后者忍住笑,走到酋长身前,抬起右手轻碰自己的下巴、再摸额头,表达感谢。
贺云身上有很多惊喜,它们都在等待司玉发现,比如——
“道理我都明白,但这个直升机你从哪儿来的?”
“朋友的。”
司玉拿起印有黄绿国旗的玻璃杯,认真问道:“你朋友是巴西总统?”
“当然不是。”贺云轻点了下他的头,“看窗外。”
司玉扭头看去,脚下是玛瑙斯的红白城市砖瓦,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再看这边。”
司玉半信半疑地顺着贺云手指地方向,挪到另一侧。
“就是雨林啊,不过从高空看,的确更漂亮了,绿得发亮。”
真没什么特别的。
贺云起身坐到司玉身旁:“不要眨眼。”
忽然,直升机侧转。
司玉被贺云搂住的同时,他眼前的绿色海洋,好似被一把手工刀割破。
笔直的白色「伤口」另一端,就是司玉方才看见的马瑙斯红白街景。
“这是亚马逊雨林和玛瑙斯城市边缘的交界处。”
贺云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电流从耳麦里传来。
“它们在此处相交又被柏油马路分离,像是不肯让步、捕获彼此的猎手。”
司玉看向贺云,一直看着他的贺云。
“有人在地面看着被囚禁的雨林,会痛骂人类的自私。但当他们站在这里,就会发现……”
贺云突然间止住话。
“发现什么?”
发现,或许是它心甘情愿。
贺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司玉。”
“嗯?”
“开心吗?”
“嗯,有你在身边,我很开心。”
他们的距离早已越界。
“贺云。”
“嗯。”
司玉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但贺云仿佛什么都明白。
他说:“好,我答应你。”
贺云做到了。
只要司玉需要,贺云就会出现在他身边。
“好热啊,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这次不是装的,司玉是真的累了。
“从因弗内斯到泽西岛,英国这小半块地,我逛得比SKP都熟了!”
贺云走近,掏出纸巾擦去司玉额上的汗珠,顺手拉开他的白色防晒衣。
“你生日,要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七月了。
过去半年里,他们走过无数个地方。
在伦敦植物园,找画着对方「丑笔画」的复活节丑蛋;
在都柏林庆典,为对方佩戴圣帕特里克节的三叶苜蓿;
在苏格兰高地,买下手工威士忌杯穿着苏格兰裙拼酒。
无数个深夜对视、指尖缠绕、胸膛紧贴,但是——
贺云还没有告白!!!
“贺云,你真的很难追。”
“那这次,我让你十米。”
“好!”
话音刚落,贺云就看着司玉不带犹豫地俯冲直下。
百米长的绿草斜坡上,司玉就像是一只雪白小猫——会前滚翻那种。
“司玉!”
看着刚连滚了三圈的草地,司玉埋怨道;“这个坡太陡了,不作数!我们下次再比!”
贺云揉着他的手臂,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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