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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的？”贾斯汀问，“那地方都没有摄像头。”
“靠听他的描述进行分析。类似的人物报告我写过八百遍，看得更多。”
布莱恩抬起头，像是在喃喃自语，说完这句话以后一头扎进人来人往的地铁站。
三十多小时后，某处地铁站换乘点，他跟着一个含胸驼背貌不惊人，但依稀能看出高壮体格的青年进了空无一人的车厢。对方留着满脸络腮胡，头上戴一顶毛线帽，上车后就找个座位闭上眼休息。
布莱恩坐在了他的旁边。
青年双手放在胸前，头往一侧倾斜，好像睡着了。
布莱恩耐心等待片刻，眼看地铁已经完全启动了，就问道：“你那会冒着被警察发现的风险，就为了听两个人谈论他们是怎么在垃圾场里发现你导师的尸体的？”
话音未落，他身侧‘沉睡中’的青年猛然间出手了。他挣开眼睛，棕褐色的眼眸显得并不锐利、但十分清醒，清醒中还夹杂着一股混沌的仇恨与愤怒，犹如被链条拴住掉入陷阱的猛兽，他抱在身体前方时刻警戒着的手臂往布莱恩的方向袭来，如巨锤般抡向布莱恩的头颅。
布莱恩迅速抬起手臂接住这一击，肢体相撞时竟发出气球爆破时的声响。
青年紧接着站起来旋过身，用双手按住布莱恩的肩膀，想把布莱恩从座椅上撕扯起来。远看时不明显，近看的话他身高得有将近一米九，而且肩宽腿长，站在那简直像一堵墙壁，让人完全想不起来这人小时候如同一根豆芽菜似的模样。
布莱恩不跟他硬碰硬，顺势起身后才举起一只手用力抓住青年的胳膊，说道：“克里斯，是我，我是来帮忙的。”
克里斯没有立刻松懈。他紧抿着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似乎没能第一时间领会布莱恩这句话的意思。
两个人交握角力的手臂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布莱恩观察着他的表情，已经在做把人打晕的战斗计划了。
克里斯却忽然后退一步。
“布莱恩？”他含糊地小声叫出布莱恩的名字，“你不是在英国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第46章
布莱恩没想到克里斯会认出自己。
他只是想确定一下对方是否有能力自控, 以及攻击性强到什么程度，却没想到时隔七年没见过一次面的情况下，克里斯居然能立刻叫出他的名字。
布莱恩：“你看过我近期的照片？”
“没有。”克里斯的声音还是不大，和他的体型完全不符, 给人感觉像个毛绒绒的大号玩具熊, “但我记得你……”
他皱了下眉, 斟酌着措辞说道：“记得你给我的感觉。”
布莱恩：？
他惊奇地看着克里斯，一时不确定这是对方的天赋能力, 还是一种‘你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表达方式。不过布莱恩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毕竟克里斯还在被警方搜捕：
“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不到两天的时间里, 布莱恩已经将FBI的重点搜索区摸得一清二楚。
他带着克里斯避开人群, 来到这几天他租下的一处民宿。民宿位置很偏僻，建筑物附近的摄像头已经处理过了, 房子的钥匙锁在外面的密码柜里，入住过程中全程不需要和房东见面，布莱恩签合同时用的是贾斯汀捏出来的假身份，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知道‘布莱恩·纽曼’来过。
他提前准备了一点速冻食物。克里斯去浴室洗澡刮胡子整理自己的时候, 布莱恩往硬邦邦的披萨上面洒满芝士, 再把它塞进烤箱。
然后他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哗哗水声和烤箱运转的声音, 感到一阵困意。
成功与克里斯汇合让布莱恩松了口气——太棒了，甘比诺家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仇敌之一越狱了，《疾速追杀》里面那种被全城杀手追着跑的场面暂时没有发生，布莱恩·纽曼这个身份也不会因为卷进黑邦火拼而遭到审查。
接下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商讨计划。
放松的后果是,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睡觉。上一次连续睡满八个小时还是在上次……最近的一个星期，他前几天倒还比较悠闲, 只用盯着克里斯越没越狱。
等到某人拿暖水瓶创造奇迹后，布莱恩顿时白天晚上都不得空闲，要么自己要么跟着警方满城跑，那感觉仿佛在逮一只跑得又快性格又很狡猾的浣熊——他就差去检查垃圾桶、看对方是不是待在里面了。
说实话，假如克里斯表现得桀骜不驯一点，布莱恩抓到他的时候都会想和他打一架，就当收取这些天的劳务费。
结果这家伙是个超大号毛绒玩具。
布莱恩让他去哪他去哪，让干嘛干嘛，也不提问题，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只盯着报纸上的填字游戏发呆，下公交车还会和司机打招呼说谢谢。
去民宿的路上布莱恩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克里斯闻言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慢吞吞地说：“不会，我头上没有悬赏金，将我交给FBI并不合适。而且我在我导师那里学了一点新技能，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做假账，这样来钱更快。”
布莱恩：“……没有这种需要，我只是开个玩笑。”
克里斯又看了他一眼：“哦，军情六处工资很高吗？”
布莱恩正想回答说还行，克里斯无比自然地说道：“你可以将你的工资交给我保管。”
布莱恩：“？”
这回轮到他略带震惊地看着克里斯了，但后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哪里不对：“我拿去投资，这样你的钱会变得更多。”
“呃，嗯，我暂时还不缺钱。”布莱恩干巴巴地回答，快速略过这个话题。
等他们抵达民宿后，布莱恩把流浪汉似的克里斯塞进浴室，感觉那个小小的单人间甚至有点装不下他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天知道布莱恩一米八五的身高已经完全不矮了，时而还能俯瞰群雄，却还是感觉自己比克里斯低了半个头。
他讲话时得往上看才能对上克里斯的眼睛。
就很恐怖。
……
烤箱定时器发出叮地一声响，把布莱恩从沉思中惊醒。他这会翘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膝盖撑着下巴，几乎快要睡着了，听到声音才将腿放下站起身，慢慢走到烤箱旁边。
民宿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小音箱，里面忽然传来贾斯汀的声音：“我喜欢你回来后换的这身西装。你还是穿西装好看，帅哥。”
“穿西装让我觉得我无时无刻不在上班。”布莱恩打了个哈欠，套上手套把披萨托盘从烤箱里拿出来，“而且这身衣服没什么特别的，你就是单纯的制服控。”
“我没有，你在质疑我的公正与品位。”贾斯汀的机械声严肃回答，“不信你问问克里斯……克里斯！”
她给自己调大音量，声音传进浴室，“布莱恩今天的西装好看吗？”
布莱恩扶住额头发出无奈的呻吟，想不到自己两个牛逼网友都是这种画风，仿佛多了个大学室友与室友他妹。浴室里水声停了下来，克里斯简单回答：“好看。”
贾斯汀立刻得意起来：“你看。笑脸。顺带一提，我觉得你的衬衫码数不对，前胸位置有点紧，没人和你提过这一点？”
“没有。”
贾斯汀似乎非常高兴，她这会格外活跃：“男人们注意不到这一点，但姑娘们肯定是故意的。”
“……你开心就好。”
布莱恩深深叹息，感觉贾斯汀确实还是个小女孩。他俯下身把餐盘摆到桌子上，并颇有情调地给那普普通通的速冻披萨配了刀叉、叠好的纸巾与两杯酒。等他完成这一切工作时，克里斯刚巧穿戴整齐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坐到布莱恩的对面，两肩下垂、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中间。
布莱恩举起酒杯对他说：“庆祝你以非常手段出狱。”
贾斯汀也说：“恭喜你，克里斯。”
克里斯：“谢谢。”
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高脚杯，却没有喝，而是问布莱恩：“你不介意我越狱？”
布莱恩正在用餐刀切披萨，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已经跑出来了，难道还能回去不成？”
“我本来没想这么干。”克里斯闷声说，“但是狱卒告诉我，有人发现了弗朗西斯·西尔弗伯格的尸体。”
那是他在华盛顿监牢遇见的室友，也是将一身技能倾囊相授的他的导师。
“FBI本来承诺了要保护他，可他们没能做到。我要为他报仇。”
布莱恩认真起来，直视克里斯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其他人都无所谓，但我必须杀了小托尼·甘比诺。”
克里斯说，“你不能拦着我。”
最后几个字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高大的黑棕发青年在认出布莱恩以后，首次表现出凶悍的一面。
布莱恩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液：“如果我不同意呢？”
克里斯放下餐具站起身。
这回布莱恩能确定了，此人绝对比一米九还高，怕不是上车撞拉环、进门抵门框、矮一点的镜子都照不到他脑门。
……同时也意味着他能一巴掌把正常成年人抡在地上，气都不用多喘一口。
克里斯在布莱恩的注视中垂下头转了转手腕，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那就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第47章
要说布莱恩此前从未设想过这种进展, 那是不可能的。
最开始他拿不准克里斯的性格，贾斯汀又说克里斯入狱是因为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袭击了六个人，布莱恩便不可避免地做好了见面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准备。
结果克里斯的攻击性比他想象中要弱上不少。
僵持的这一小会功夫，布莱恩想了很多：
这一架究竟有没有打的必要性？
一方面取决于他自身的胜率, 另一方面, 也要看打完之后会把克里斯拉拢到自己这边、还是推得更远。
克里斯攻击性低, 沉默寡言，但并不代表他软弱和缺乏主见。
或许有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 教导过他如何为自己争取应有的权力。
再加上高功能自闭症赋予患者的焦虑障碍、以及重复刻板的行为模式，布莱恩认为克里斯认定了一件事后, 应该很难被别人说服并改变想法。
然而克里斯却说：打一架, 谁赢了听谁的。
有可能他对自己的身手非常有信心，完全没考虑过失败。
不过也说不定这句话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假如布莱恩赢了, 他会强迫自己放弃原来的决定。
前者的心态比后者要强硬。如果克里斯没有把布莱恩放在眼里，那么这一架就得打，而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布莱恩都必须赢，否则他就会在接下来的组队行动中丧失话语权。
反之，如果是后者, 这一架就没必要打, 布莱恩并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 文明人的世界有许多种交流方式。
但……他并不了解克里斯。
两人真正见面后只过了不到半天时间，有意义的交流不超过十句，布莱恩判断不出克里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能往坏的方面去预设。
很麻烦。
布莱恩心想。
真的很麻烦，按理说他不该在开打之前假定自己会输，问题是他没法对克里斯下杀手, 而就对方这体格来说，若没法一击致命或令其失去战斗力, 拖得越久，布莱恩越难以占据上风。
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脑内滴滴作响，但布莱恩沉默了一会后却放下酒杯站起身说道：“行，打。”
他十分钟以前还在昏昏欲睡，这会却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彻底清醒过来。
贾斯汀的合成音听不出情绪地问：“你们真要这样？出血了留下DNA会很难收拾。”
克里斯：“不会。”
不知他是指不会出血，还是不会难收拾。
“家具坏了解释了起来也很麻烦，叹气，难过。”
贾斯汀说，“算了，我听说好朋友早晚要打架的，晚打不如早打。”
哪怕神经已经绷紧了，布莱恩听到这句话以后仍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没错，而且我会让着克里斯的。”
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抗拒眼神接触。克里斯始终垂头不与布莱恩对视，凝视着地板像个正在面壁思过的小学生那样很认真地说：“你不能让着我，否则你有可能受伤。”
布莱恩：“我知道，那是句玩笑——你可以理解为我面对你压力很大，不得不口头逞强放松一下。”
克里斯似乎愣了一下：“……对不……”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布莱恩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毫无征兆地动了——他猛地把放在桌上还带有热气的黑色金属烤盘对着克里斯的头掀了过去！
“哇。”
贾斯汀惊讶的语气词迟来一步在客厅中响起。科技水平限制了AI合成语音的情绪表达，这句‘哇’在当下的场景中显得尤其平板，莫名多了几分嘲讽的感觉。
“咚！”
克里斯没想到布莱恩说动手就动手。
他只来得及将小臂交叉挡在脸前面，金属盘重重撞在他的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布莱恩半点不浪费时间，也没有开口废话的打算。他早注意到，克里斯脚下有一张椭圆形的毛绒地毯。趁着对手被烤盘遮住视线的时机，布莱恩半跪下来抓住地毯边缘，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扯！
眼神中还带着点茫然的克里斯失去了平衡，维持着防御的姿势向后倒去。他中途反应过来，一只手摸索着旁边的支撑物想要阻止自己摔在地上，而布莱恩不给他站稳的机会，迅速且精准地打翻了立在沙发旁边的晾衣架——这玩意还是布莱恩特地放在这的，因为他最近每天回房间后都瘫在沙发上懒得动，希望能一抬手就把外套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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