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才原本因为儿子的谋划还惴惴不安,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那点情绪一扫而光。
只听向婆子道:“才儿,你如今才是向家的老大,这些年在刘家的日子过得顺顺当当,也不能不顾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你儿子又中了秀才,家里老二老三都不成器,你得拉他们一把。”
刘有才父子对视一眼,刘启明道:“你们是想让我父亲如何帮助他们。”
向婆子觍着脸道:“若有银子,就给个一二百两,二郎三郎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家里一直没什么钱,银子都紧着你三叔念书,老房子破破旧旧的,也得翻新了——”
老向头喝着一辈子没喝过的好酒,心里也忍不住飘飘然,只是看着眼前父子二人不太好看的脸色,暗暗踩了老婆子一脚。
向婆子这才止住了话题道:“你们看着给就行,也不能因为紧着弟弟们的就短了自个儿。”
其实来的路上向婆子和老向头商量了,有机会还是得从刘家父子那里挖些钱回来,毕竟这个儿子顶着别人家的姓,明面上是人不回来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就不认他们家了,老向家的未来还是得靠老二老三,于是才有了向婆子刚刚的那一番话。
但那一番话已经足以磨掉了刘有才父子的所有仁慈和耐心。
先是在刘启明喜报到家的时候上门来敲打不忘根源,再是来跟刘有才要了二十两银子,接着让刘启明给向三郎五郎推荐入县里的孝儒书院,如今狮子大开口要百八十两银子给二郎三郎娶亲盖房子,这一项接着一项,谁知道下一项又会是什么。
趁着间隙时间,刘启明冲着父亲低声道:“这二人根本没把爹爹您当成亲儿子看待,这是在和仇人敲竹杠呢。”
刘有才此时正憋着一股气了,一百二两银子,这两口子真是想得美,刘家就算是个小地主,但刘老太爷四个儿子对着这份家产一直是虎视眈眈,那点地租根本就不够分,儿子这么些年念书也没少花钱,这妇人居然开口就要一二百两,他当时就给吓了一大跳。
这两人当真是不除不行!
酒足饭饱,刘启明冲着两口子笑眯眯道:“今日天色已晚,先找个地儿给你们休息,刘家在城里是有房产,只是家中如今有人,不方便带二老回去,客栈人来人往夜里嘈杂,不过我在三巷有个朋友,近段时间不在家,家里空着,可去那里住上一晚。”
向婆子夫妇哪里在城里过过夜,听到在这儿住一晚,还是住朋友家,喜上眉梢,连连道:“不碍事不碍事,有个地方住就好。”
刘启明脸上闪过冷笑,暗暗冲着角落里使了个眼神,蔡乾和蔡坤立即登场。
刘启明笑道:“这是我在城里的两位朋友,他们给你们带路,明日我和父亲再亲自接二老去城里游玩。”
说罢,看着四人远去的背影,刘启明面色一沉,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从今日起就不必再受那悬刀之苦。”
……
青阳县捕头流云,和戍边军营的百户左齐相识,最近受左齐之托,帮忙处理一起预谋杀人案,这日晚上早就带着捕快在目标地点的房顶进行埋伏。
傍晚有两名青年男子将一对老夫妇送入房间后离去,待夜深人静夫妇二人酣睡之际,那二人又偷偷摸入房中,将雪亮的刀子扎入了床上拱起的被窝。
却在这时候屋顶的捕快一跃而下,将二人逮住。
老向头夫妇看着床前五六个大汉,吓得缩成一团,尖叫不已。
捕快们很快将夫妇二人和两名凶手一起带往衙门。
第二日县太爷公开审理此案。
在衙役的通知之下,老向头的几个儿子包括向大根在内都到了衙门观审,大柳树村村民听说老向头在城里差点被杀,按捺不住好奇心,也纷纷丢了手上的活儿前往县衙门去看看怎么回事,一时间大堂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只听衙役高呼威武,县太爷醒木一拍,喝道:“蔡乾蔡坤,你们兄弟二人为何要刺杀大柳树村老向头夫妇?”
蔡氏兄弟已是狱中常客,二人嘴巴紧闭一字不说。
老向头夫妇二人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他们万万没想到乖孙儿的这两个朋友居然会想要了他们的命。
杀人不外乎三种原因,一是为财,二是结怨,三是当了别人的路。
他们两人一身破破烂烂哪有什么钱财,第一种定是不可能,至于结怨,夫妇二人这辈子结的最大的怨算起来也是和向大根结的怨,可向大根根本不知道二人并非他亲生父母,他要是能做出这种事,这些年又何必乖乖听话去当恩军服兵役。
那就只剩下第三种,他们挡了别人的道。
联想近日来他们的行为,还有这杀手两人和刘启明的关系,老向头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哪里敢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供出来,当被县令问到可与何人结怨的时候,也只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县令看着蔡氏兄弟二人道:“本县得事先跟你们两人说一下,蓄意和受雇杀人是两个不同的罪名,好在人没死,若是供出背后指使之人,可从轻发落,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再回话,别怪本官没给过你们机会。”
却是向婆子最先沉不住气,骂道:“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孙——亏我同村将你们当成好人,你们倒好,却想要起我们夫妻俩人的性命来!”
县令一听,道:“原来你们认识啊,你们同村何人与这二人交好,如实道来。”
老向头一听,这不坏了,把亲儿子给扯进来了,就算这事真的是儿子和孙子做的,可毕竟他夫妇二人还好端端活着不是,这事还不如从长计议。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相信亲儿孙居然会做出买凶杀人这种事来。
听到县令这么一问,忙回道:“我们村并无人与这二名歹人交好,是我家老婆子被吓得胡言乱语了。”
向婆子这时候也转过弯来,连声附和:“不认识不认识,老婆子刚刚不过是瞎说。”
然而这等拙劣的演技如何能瞒得过堂上几人的眼睛,不待师爷提醒,县令已紧紧追问道:“你们二人为何来的青阳县,昨日去了哪儿,一一道来,不可隐瞒。”
县令发问,老向头不敢不答,只好真真假假道:“想来城里买点儿东西,不想回去晚了,就宿在城里,没承想遇上了这么个事情。”
“本官是问你,何时入城,入城后去了哪儿,进了哪个店铺,吃了什么,又如何找到这住宿的地方,若不实话实说,就当你包庇罪犯,同样要下板子。”
县令说完,重重拍了一下醒木,指着一旁的向婆子道:“老婆子,你来说。”
向婆子看了一眼老向头,只好战战兢兢地道:“未时到的城里,进了城就去了四方茶楼喝茶,再去易食居用晚食,待到天黑,就去了三巷那间屋子过夜。”
众人一听,忍不住窃窃私语。
县令冷笑道:“你们夫妇二人不过是在地里刨食的农户,进一次城却去了四方茶楼,又去易食居,还赁了房屋睡觉,那我问你,你们一天下来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向婆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这吃饭喝茶的银子都是刘家父子付的,他们哪儿知道。
“还不快从实招来,是谁带你们去的,或是你们去那儿见了谁?”
一连番逼问之下,向婆子顿时方寸大乱节节败退,就在她还想继续抵赖下去,却不想旁边的师爷早就派人去把四方茶楼和易食居的伙计带来。
老向头夫妇见到那两个眼熟的伙计出现,瞬间腿软在地。
“你二人上前看看,可认得二人?”
两个小伙计赶紧上前,仔细一打量,其中一人忙回道:“小的认得,这二人,下晌来我茶楼喝茶,随行的还有一对父子,喝了一个时辰方走,不过小的倒没注意打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一旁易食居的伙计道:“小的也想起来了,当时小的看着几人打扮也觉得纳闷,怎么儿孙穿得这般体面,祖父母却穿的如此寒酸,起先还以为不是一家子,可听那老婆子一个劲地叫那年轻人孙儿,小的就没再多想了。”
小伙计指着蔡乾和蔡坤二人道:“几人吃完饭后,两老的和那父子分开,转而跟这二人走了,看着他们有说有笑,那孙儿与这二人是相识来着。”
王五李四证词一出,围观的人忍不住叫道:“倘若是一家子,将这老头的儿子传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县令又拍了醒木,喝道:“安静——是本官判案还是你们来判案。”
百姓只得噤声。
县令又问道:“今日向老汉的儿子可都来了?都站出来让两个小伙计瞧瞧,昨日一起进茶楼酒楼的是不是他们。”
老向头夫妇被害的消息传到大柳树村,几个儿子儿媳自是在第一时间赶来了,如今县令出声,几人赶紧钻出人群跪到堂下。
“王五李四,仔细瞧瞧,昨晚见到的那父子二人中,可有这些人。”
两个店小二仔细打量一番,摇了摇头。
县令突然冷笑一声:“向老汉,看来你还有别的儿子啊。”
老向头面色惨白,却不敢多说一言。
王五道:“那孙子身着长衫,文质彬彬的,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李四听了也是一拍脑袋道:“对对对,不只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我添茶的时候就听这老婆子说了一句,孙儿如今已是秀才老爷,要多多提点家里的几个侄子才是。”
李四这话一说,人群沸腾,整个大柳树村的人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秀才老爷,咱们村不就只有刘家那孙子中了秀才吗?”
“那刘启明什么时候成了老向头的孙子了,这说不通啊。”
“真是奇怪——”
“说不定也不是刘启明,咱这县里又不止一个秀才。”
旁边的师爷也听到了这群人的议论,上前去在县令耳边低语了一番,县令点了点头,随即下令,将大柳树村新晋秀才父子二人带到衙门。
等待期间,县令中场休息,梨花拉着一旁的父亲道:“爹,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向大根指尖颤抖,心情激荡不已。
一旁的熊氏道:“就算是真相大白,刘老爷失去一个秀才孙子定是要伤心,我们回去怕是也不受待见。”
向大根沉默不语,刘家有四兄弟,主要家产就那些田地还有城里的几处房产,以前四个兄弟就为此争论不休,一个不让一个,也就刘启明考上秀才后,刘老爷才把重心放到大房这边,但刘老夫人却更偏爱幼子,如果向大根真的回归,没有个秀才儿子傍身,怕是很难争得过其他三房。
他叹了口气道:“我最大的心愿是离开向家,自个儿不用一年到头怕泡在军营里边使一家人不得团聚,妻子不用受到公婆的磋磨妯娌的敌视,只要满足这几个心愿便足矣,至于其他我并不在乎。”
熊氏闻言,紧紧拉住丈夫的衣袖,眼眶发热。
梨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刘有才父子被官差带回来,刘老爷和其他几个儿子也匆匆跟随其后,不明白发生什么状况。
在刘启明的计划里,如今县里的几个官老爷都没什么心思在审案和教化民众上边,个个忙着捞钱,据说县衙里面的冤假错案卷宗堆积如山。更何况蔡氏兄弟计划得手后就直接离开晋阳县打北边去,这辈子不再回来了,如此一来这种案子八成就会变成悬案要么草草了事,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且到时候人都死了,也无从指认这个那个,整个晋阳县那么大那么多人,谁又知道谁与他们昨日一起吃过饭喝茶?
如此想着,只觉得万无一失。
可他又怎会得知中间插入了个左齐,这人与县里的捕头有过那么半点儿的交情,就这么坏事了。
直到早上收到了衙门的消息,才知道刺杀失败,本想一走了之,可家中妻儿大大小小十来人,拖家带口的怕是没走多远也要被抓回来,反倒更惹人注意,还不如把希望放在老向头夫妇身上,说不定这二人能帮忙遮掩一二。
然而看到官差到家,就知道完了。
蔡氏兄弟见到刘启明父子被带到,便知这个案子已无力回天,反正人如今没有死,他们又只是是从犯,还不如争取坦白从宽,如此想着,二人随即就交代了个清楚。
第27章
蔡氏兄弟二人已经交代, 刘家父子已无法抵赖。
县令惊堂木一派,喝道:“刘有才、刘启明,你们父子二人为何要买/凶/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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