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铭大跨步上前,近一米九的个头在男人面前极具压迫感,“自己滚出去。”
男人不说话,他低着头不敢看卫铭,但更不敢出去,卫铭不耐烦,拎起他的衣领,像拎小鸡崽一样,拖着男人往外走。
男人顿时扭着身体挣扎起来,一边试图用脚勾住沿途碰到的桌腿,一边用力掰卫铭抓着自己的手,只是男人两手齐上,也实在掰不动卫铭的铁拳,他急得甚至顾不得隐藏,厉声叫骂出来,“你放开...你他娘的放开我,小王八...”
“砰!”卫铭家与方炎家两个大门之间,有一小片空地没做硬化,土地软和摔不坏人,卫铭不管不顾将男人往那一扔,也不管正拍门的那群大男人,转头就要回家。
那群要债的见了正主,顿时围了过来,为首的寸头蹲下身拍了拍男人的脸,“方二炮,你不是说今天回家拿钱,钱呢?”
方炎今天在外面打工,因为住的地方太远,早上六点就出了门,一直到这会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挤晚高峰的地铁回来,出了地铁口又骑上小毛驴顶着寒风往家里赶。
只是小电驴刚停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家门口,被一群人围着。
是从小到大司空见惯的要债场景,方炎皱了皱眉,低咒一声“怎么没死外面。”
第11章 大学生
“方二炮啊方二炮,你能不能别每次说话都跟放炮一样,还得烦哥几个跑这么一趟。”有跟着来的青年蹲下开始搜身,嘴上自然少不了骂骂咧咧。
被喊做方二炮的男人显然被打怕了,青年搜到哪里,他哪里就控制不住地哆嗦,他抖着声音,“我儿子还没回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得等他回来拿证...”
赌场的人在这,方炎也没开门,开门这群人今天就更不会走了。好在早就算好了今天日子,知道糟心的爹最近要回来,他早早就把东西准备好了。
方炎从棉服内层口袋掏出一个袋子,扔到男人身上,“残疾人证,领取证明我都签完字了,赶紧滚。”
男人刚要伸手,袋子已经被一旁的寸头捡了去,显然是不准备还给方二炮。
身后有青年凑过来,“秦哥,他这证一个月能领多少补贴?”
寸头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找方二炮领这个钱了,“本身补贴没多少,但是他这个腿,是在工厂做工弄坏的,因为他有孩子要养,当时厂里给了一笔补偿款,每个月可以去领,加起来能还个利息。”
“呸,那也没几个钱。”一群小青年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更有第一次来方二炮家收债的青年,打量了一旁方炎几眼,流里流气地开口,“你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吗?他这补贴还到猴年马月也还不起,父债子偿,你...”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寸头拦住了,他瞄了一眼臭着脸已经在卷袖子的方炎,“行了,先领方二炮去拿钱,有多少领多少,我们又不是来逼死人的。”
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是...卫铭看着青年瞄向方炎略微发怵的眼神,就知道这怕是方炎每次不要命打出来的结果。
一群人挨挨挤挤地领着方二炮走了,老旧昏黄的路灯下,看到对门清清爽爽站着的卫铭,原本对这些事早就习以为常的方炎,心头突然涌上一阵羞耻感,让人看见这样糟糕的一面...
方炎原就能吓哭小孩的脸色变得更臭,卫铭还以为他要转头回家,但他却突然直直走了过来。
方炎朝卫铭点点头打了声招呼,接着就跟代芹奶奶道歉,“他回来是不是吓着双双了?您下次直接大棍子揍他,他就是个软丨蛋,怂包一个,吓唬吓唬就不敢了。”
双双摆着手,“我没事方炎哥哥,你刚刚没看见,卫铭哥哥只用一只手就把方二...就把...就把...”双双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吭吭哧哧说完,“就把他拎出去了...”
方炎看了眼卫铭,声音突然小了些,“谢谢你。”
卫铭摇了摇头,他的身旁,代芹奶奶叹了口气,“方二小时候也是个老实孩子,这些年真是...诶,作孽。”她又关心道,“你那学校,还不能回去吗?”
“哪个学校能经得起学生家长三天两头上门闹,老师能替我保留学籍,我已经很感激了。”说这话的方炎握着拳,方二炮为了让他早点出来干活挣钱,天天去学校胡搅蛮缠,影响学校正常上课的秩序和安全,他实在没办法继续读下去。
摊上这样的父亲,是他命不好,大概只有方二炮死了,他才能有脱身之日。
说起这事代芹奶奶简直要捶胸顿足,“方二这个脑子进狗屎的东西,大学生啊!别人家祖坟冒青烟都指望不来的大学生,炎娃子全靠自己考上的,他咋能这么糟蹋娃子...”
作为老邻居,方炎几乎是代芹奶奶看着长大的,她怜惜地拍拍方炎,“炎炎啊,你帮双双看看作业,晚上就在这吃。”她把围裙系上,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卫铭你也在这吃,都别走了,也不是什么好菜,对付吃一口,双双你别让他们走了啊。”
代芹奶奶去做饭,双双连忙打开作业,指着练习册,“这几题,卫铭哥哥教过,但是我觉得怪怪的。”
方炎探头一看,是几道趣味拓展题,要求填量词,双双指着的两题,卫铭给的答案是:
1(滴)+1(滴)=1(滴)
1(人)+2(人)=1(家)
方炎一脸无语,“你这答案虽然说得通,但有歧义,1滴水加上1滴水也可能是一小滩水。”
看卫铭一脸你莫不是在驴我的表情,方炎换了个说法,“题目考察的是学生对最近学到的知识的掌握,所以答案其实在书本上,你吃亏在对教科书不熟悉。”
卫铭这才罢休,“那你教她吧,小学课本我早忘了。”
方炎点头,带着双双翻课本,“最近不是学了鞋的量词,这里应该是一只加上一只等于一双,还有这个,一月加上两个月,是一季度...”
接着又教了几个看图写话的思路,双双埋头做题的时候,方炎突然抬头问卫铭,“你也没读大学吗?”
“谁说的,我正经本科毕业。”虽然只是末流三本,师兄拿钱让他念的,更像是花钱买了个学历。
正经本科小学二年级题目都不会?看到方炎疑惑的眼神,卫铭强撑着面子,“我偏科,跳级,走的特招。”
方炎了然点头,道士嘛,跟普通学生大概不一样。
然后实际上....做道士也是要求学历的,不过卫铭从小就严重偏科,他完全是靠强横的体质走的特招,不是方炎想象中的玄学路子,而是...体育生。
但是要面子的卫铭才不会说,反正他是正经大学毕业!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大学生!
晚上卫铭跟方炎就在代芹奶奶家吃了晚饭,虽然也是简单的煮面条,但就是比卫铭自己做的好吃。
吃得正香的时候,门外来了一辆皮卡车,随后就是孙家珍的声音,“代芹啊,我来了。”
第12章 苦伶仃
这是卫铭第一次近看孙家珍,虽说年纪大了,但她五官底子不错,依稀能看出来年轻时应该算得上标致,只是...随着孙家珍靠近,那股酸馊味越发明显。
倒胃口,卫铭无奈放下碗筷。
代芹奶奶见到孙家珍倒是热情得很,她一边把做好的布娃娃搬出来给孙家珍身边的男人检查,一边问:“吃了没?”
孙家珍瞄了一眼桌上清汤寡水的面条,“吃了吃了,我带了新的布娃娃来,你要多少?”
“两兜就行。”代芹奶奶白天还有一个打扫卫生的正经工作,这些布娃娃只能是晚上回来抽空做的零头活计,补贴家用,要的数量不多。
说话间,男人也粗略检查完了布娃娃,把这次的钱先付了。
收到钱的代芹奶奶更高兴,她拉着孙家珍问,“怎么样,你儿子看上哪个姑娘没?我给安排见面。”
提到这事孙家珍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叹了口气,“我儿子最近不大舒服,过一阵子吧,过阵子他好了,我来找你。”
代芹奶奶生怕失去这个新朋友,“要不你留一张你儿子的照片,我遇着好姑娘也好让人家看看。”她将两兜子布娃娃妥善放好才回头,“有你这样利落能干的妈,小伙子指定错不了。”
这略带恭维的话让孙家珍不由扬起嘴角,她犹豫了一下点头,“我这次没带照片,下次来收货的时候带过来,有条件好的姑娘一定帮我留意。”
代芹奶奶自然满口答应,笑眯眯地送走两人,回头摸摸双双的脑袋,“过几天要开学,明天奶奶带你去买双新鞋,咱们收拾齐整去学校。”
双双抿着嘴笑,方炎看向她,“咱们双双这么聪明,学习又认真,以后考个大学让奶奶高兴高兴。”
双双乖乖点头,代芹奶奶已经笑出了声,“那我可就享福咯。”
方炎跟着笑,笑了一下又垂下眸子,掩住眼中抑制不住的羡慕,有个相依为命互相关心的亲人,不管有钱没钱,都好。
卫铭瞄了方炎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代芹奶奶,你这里的鸡蛋卖不卖?”
代芹奶奶回过神来,更是喜笑颜开,“卖的卖的,我这自家养的鸡生的蛋,香得很。”
吃完饭,卫铭拎着一篮子鸡蛋和方炎一起跟代芹奶奶告辞。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卫铭朝着方炎举了举手里的鸡蛋,“没吃饱吧?去我那煮茶叶蛋吃。”
代芹奶奶家里已经很久很久没男人了,一老一小吃饭都吃不了多少,自然忘了大小伙子有多能吃,卫铭跟方炎也没多说,吃了碗里的面就把筷子放下了。
听到卫铭的邀请,方炎看看自己黑灯瞎火的家,嘴比脑子快得多,“好。”
一篮子鸡蛋还不少,卫铭打了清水来,两个人一起蹲着洗鸡蛋。
装水的是个铜盆,跟平时见得多的不锈钢盆不大一样,这是卫铭他们庙里统一采购的。
看到这与众不同的盆,方炎又想起来卫铭的道士身份,他一边用布巾擦干鸡蛋一边问,“卫铭,你会算命吗?”
卫铭有点心虚,嘴上听起来胸有成竹:“你要算什么?”心里却在想,要是算的太细,就去偷偷问师兄。
方炎心里其实有些茫然,手上动作也慢下来,想了一下才说,“我想问问,我这辈子的命一直这么不好吗?”
没有实际要问的事,只是看看大运,这没什么难的。
卫铭掏出手机打开排盘软件,“出生年、月、日、时报给我,精确到几点就行,你就在离水镇出生的是吗?”
方炎依言报了信息,看卫铭一一输入到手机里,软件很快排出了方炎的八字,天干地支藏干都清清楚楚,方炎一脸纠结,“电子算命?”
卫铭失笑,“生辰八字是固定的,只是用手机排个盘,解盘还得看术师。”
说着手上已经翻看起来,卫铭着重看了一眼天干日柱,方炎主庚金,面冷心热有正义感,就是有点沉不住气有事爱直接干,是这个邻居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没错了。
方炎也凑过来,屏幕上满满都是字,还五颜六色的,看不太懂,正要问,卫铭已经看明白了八字的强弱,拿出一张白纸,对着大运流年演算起来。
“六岁起运,十年一推,你小时候都不大好。”他顿了顿,其实一直到四十六,都不大好,后面也只是平平,“不过晚年还不错,有晚景。”
只是看看,不是找他要解法,卫铭也没细推,粗粗说了一个大概,又用八字算了下骨重,对上称骨歌一看,身寒骨冷苦伶仃... 凶祸频临陷苦境...
还真是艰难地命格,只是...学着师兄一贯的说法,卫铭依葫芦画瓢,“命途确实坎坷了些,但只要坚定心智,就会有回报。”
他端上做科仪时惯用的表情,一时看着着实唬人,“就像我刚刚说的,是有晚景的。”
这话也算不上骗人,方炎的命格已经如此了,如果再破罐子破摔,当然只会过得更不堪,命运并不是一层不变的,拼一拼多点机遇,说不定就有转机。
方炎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磕磕绊绊长这么大,一路走得艰难是一回事,但真的从别人口中知道这辈子摊上的是实打实的下等命格,又着实无力...
他摸了摸口袋,想要掏钱,卫铭摆了摆手,“只是看看,用不着。”
方炎点点头也不纠结,大不了回头做了什么吃食,送一点过来,他抬手往茶叶蛋锅里又加了三大勺盐,卫铭刚刚放的调料,打眼一看就知道没味儿。
卫铭也不在意,他不太会做饭,盐放多了没法吃,少一点最多只是不好吃,因此习惯性放得少,有方炎帮着调味自然好。
只卫铭有些疑惑,刚刚算出的骨重,一般这样的命格,人通常比较鲁钝,换句话说就是不机灵,又没摊上好家世才会一世辛劳,又一事无成,但方炎怎么也称不上愚钝,这属实有些奇怪。
而且,方炎的八字偏弱,日柱属金,偏偏名字取了个炎,火克金毫无助益,不大合适。
不过属金...还是没什么攻击力的金,要是能借他的手来画符就好了...卫铭心里想些乱七八糟主意的时候,那边方炎已经按下了心绪,“双双这两天没事了?”
“嗯,不是双双主动惹的麻烦,是一个小鬼,没什么煞气,可能只是调皮出来恶作剧,被打了一顿已经跑了。”卫铭没大当回事,养小鬼只要不主动作恶,他们是不会管的。
毕竟他们只是道士,又不是居委会调解员,连人家的家务事都要管。
而且双双只要好好戴着符,那小鬼就不能再近身。
“小鬼?”大晚上聊这个,方炎起了些鸡皮疙瘩,他没多问,“没事就好。”
两人其实并不是太熟,但一起在厨房坐着,听着锅里咕噜咕噜的声响,倒也不觉得尴尬。
卫铭甚至翻出来自己之前买的教材,“电工证满十六岁就能考,你要不要试试?”
方炎顿时来了兴趣,他打过不少零工,但学业未成,对未来其实迷茫的很,但有机会多个技能,多份证书,怎么听都是能给自己增加底气的好事。
两人翻着书的时候,孙家珍回到了家,她习惯性先去看一眼儿子,只是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儿子躺在床上面色青黑,更可怖的是,床上满是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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