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头早知他们的蛮横,也想好了说辞,他倒没有低声下气,反而一副嫌弃的样子:“村里的施工队?家家户户建的房子一个样子,直上直下的,我才不要这种,我要建就要跟别人建的不一样!”
眼见又进来的几个叔伯,就有家里刚新建了房子的,听福头嫌弃村里的房子不好,眉毛一竖就要急。
福头却再次抢白:“但是你们也放心,我是知道规矩的。这些人只是我请来的设计师,只负责给我画图纸,到时候正式开工,还是要请村里的叔叔伯伯,外人哪有自己人可信。”
七大爷先是一喜,今天他来出这个头,就是因为他大儿子就是村子里做的最好的包工头,福头那个后爹听说极有钱,这样的大生意可不能错过。
只是刚高兴了一下又有些发愁,“福头,这些城里人,他们画的那些个图纸,咱们能照着建出来吗?”
建不出来福头不给钱咋办。
福头胸口拍得砰砰作响:“你放心七大爷,这些城里人我都给钱了,到时候让他们来现场做指导,你们也能趁机学些新技术,到时候下山那些村子里的人,可就比不上你们了。”
见七大爷听入了神,福头继续吹牛逼,“我要建一个贼大的房子,起码建个三层...”
将这些叔伯终于哄高兴之后,有个叫乌头的老大哥突然凑了过来,“福头,等你开始动工,我给你拉砖头,少算你两车钱!”
与福头你来我往聊上几句后,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道:“你盖房子归盖房子,门口这妈妈树你可不能动啊。”
福头刚要点头,那是他干妈,他才不会动。
只是一听到老槐树,特意留了个心眼的方炎立刻想起卫铭教自己的话来。
他轻咳一声,一副凝重的样子,“许先生,槐树属阴,这样年份的老槐树放在门口,一般人家可压不住,轻则骨肉分离,重则家破人亡啊...”
福头被唬了一跳,什么骨肉分离...
连一屋子叔伯都不大敢作声,这人说话听着像是个阴阳先生,对活人他们蛮横无匹,但对这些,反而怂了起来。
毕竟这个“高人”说得一点都没错,福头可不是骨肉分离、家破人亡么!
还是那个脾气最急的七大爷,“这话怎么说,那可是我们村的妈妈树,动不得啊!”
福头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有些生气,“我是不会动干妈的!”
方炎见福头语气冲了起来,他学着方旗山的样子,假装掐算一番,“实在不行,那就要给房子换个方向,朝向差些,但至少不用正对这千年古槐。”
听了这话,那个叫乌头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松了松,连绷直的脊背都松快了些,只是他却不知道,他的动作都被安保队长看在了眼里。
夜里,山铅村终于寂静下来的时候,方炎从后备箱中拿出铁锹:“趁着你离魂症还没发作,我们赶紧挖。”
保安队长与他的搭档也在商量,“那个乌头看着不对劲,我去他家附近盯着。”
一名警察拿出执法记录仪,“接到群众匿名举报,邑文县大荡镇山铅村墓仔前7号院墙前槐树下,有人杀人埋尸,经户主同意,现开始现场勘察。”
一切准备就绪,方炎还寻思要给金豆子打打气,一转头却看到俞安乐握紧了一把铁锹,走到老槐树下都不用思索,毫不犹豫就往一个方向铲去。
方炎收了收下巴,默不作声地跟着开始干活。
方炎跟着俞安乐一铲子下去就知道这里的土不对,太松软了,明显是近期才被翻动过。
剩下的人见状也纷纷过来帮忙,福头还从包裹里翻出了强光灯,为他们照明。
只是强光灯刚架上,福头就后悔了。
随着俞安乐一铲子下去,一支发乌变形的断手被挖了出来,在强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见,其间还有臭虫在指缝爬动。
看到这个场景,从来到这就神魂震荡、头昏脑涨的俞安乐只感觉阵阵作呕。
随着更多躯体被挖出,其中气味更是开始难以描述。
早有准备的方炎翻出好几层口罩戴上,刚要将手头多的口罩递给俞安乐,就看到他扶着一边的土墙作势要吐。
方炎有些急,“喂!吐地上300...”
话音还没落,俞安乐已经控制不住,他一边吐一边从兜里掏了三张红票子出来,哆哆嗦嗦递给方炎。
方炎:...刚刚真的只是在KTV打工说顺嘴了,但金豆子真的吐了他也不能不管。
方炎眉头皱得死紧,一把扯过钱塞进口袋,又拿着铁锹去铲了干净的沙土过来处理现场,一边干活他还一边骂骂咧咧:“妈的,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俞安乐:...
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吐了。
现场没有天师,自然没有人发现,原本俞安乐挖动残尸的时候还算安静的阴魂,随着俞安乐的离开,渐渐狰狞暴动起来。
而原本死死困住阴魂的老槐树又不知为何,不但没将阴魂拉进循环,反而默默加强了阴魂的力量。
呕吐完正蹲在一旁休息的俞安乐,突然一个抽搐,嘴边甚至吐出了些许白沫。
眼看着刚刚还好好的金豆子开始翻白眼,方炎心里一惊,想起卫铭的话,二话不说背起俞安乐就往村口跑去。
随着与残尸距离拉远,俞安乐情况果然好了些。
往村口去是一段很陡的上坡,方炎背着个大男人爬坡爬的吃力,俞安乐恢复神智后拍了拍他,“放我下来,我能走。”
确认俞安乐不是逞强,而是真的恢复正常了,方炎将他方下。
只是还没走两步,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声!
俞安乐头都不敢回,闷头拖着酸软的腿往前冲。方炎倒是在拐弯的时候往后瞄了一眼...
完了只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看什么看,为什么要看!身后是一摊血肉碎块拼成的一团,到处支棱着碎骨头,最上面长了一个女人脑袋,用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手脚,四肢并用往山上爬,速度比他们还快!
方炎扯下腰间软鞭,一鞭子往后甩去,阴魂果然滞了滞。
方炎也来不及看到底有没有用,拉着俞安乐就往前冲。
快了!
爬完这个坡,卫铭就在前面!
身后的女声越来越近,方炎跑得喉间泛起血腥味,依旧丝毫不敢松懈。
没了神智的阴魂速度又快了起来,越靠越近,方炎甚至能听到她呢喃着杂乱的“俞安乐...俞安乐...”
俞安乐本人更是又翻起了白眼,时不时停下脚步,下一刻更是开始挣扎着想往回走。
心急如焚的方炎拽不动他,急得只能叫了一声:“卫铭!!!”
下一刻,卫铭从一棵高高的树上跳下,正正朝着阴魂落去,他手中的招魂幡一挥,就将女人的阴魂收了起来。
卫铭仔细贴上青禾观给的封魂符咒,确认女尸安静下来,才抬头看方炎。
方炎喘着粗气说不出话,俞安乐却连大喘气都不明显,看上去...简直像吓傻了。
卫铭看得有些不解,“都逃出来了,俞安乐怎么还傻愣愣的?”
那女的都被封住了,俞安乐神魂应该没问题才对啊。
方炎想起那个女人狰狞怨恨的脸,也是心有余悸,“刚刚真是...人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卫铭:“???”
方炎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俞安乐脑子呆,还没追上来。”
第39章 安乐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山铅村村民讨论着昨夜刺耳的警笛,被抓的乌头以及恶劣的案件。
因着之前大荡镇出过的恶性事件,加上大槐树下挖出来的残尸十分惨烈,特事特办,昨夜出动的是全副武装的特警,规模很不小。
原本因着乌头家大大小小婆娘的哭嚎出来看情况的村民,看到这阵仗,又纷纷缩了回去。
乌头被抓后,一开始并不配合,但他实在不懂法,又蛮横猖狂惯了,同样的问话审讯人员反复审讯几遍,他的回答便开始驴头不对马嘴。
再加上乌头为了省着点水费,那土方车从出事开到现在竟一次没冲洗过,办案人员在轮毂内侧沙土渗不进去的地方,发现了残留的血迹与人体组织。
几番审讯下来,乌头终于松口,如实交待犯罪地点与经过,但他也对受害人身份确实一无所知,还需警方进行进一步的DNA比对。
老槐树下那片土地作为埋尸地点,暂时被圈了起来,等待专案人员来勘察更多的线索证据。
许家老宅,俞安乐被卫铭喂了安神的药剂,如今还在里屋安稳睡着。
倒是方炎习惯了这样不规律的睡眠,早上听见外面的动静,很快就爬了起来。
是天师与俞家人上山来了这里。
众人进屋先查看了俞安乐的情况。
阴魂已被卫铭妥善收好,这阴魂早已失了神智,只余一道残念与本能,也是因此,在老槐树放开她后,她才会追着俞安乐不放。
如今,俞安乐的神魂也终于放松,不再遭受拉扯,难得进入深沉睡眠。
只是到底经受这么久的磨难,昨夜又大大惊了一场,心神剧烈波动下,俞安乐发起低烧来。
马同和道长上去看了看,回身安慰焦灼的俞老板,“没大事,受了些惊吓,又跟阴魂接触深了,多多少少要病一场,但是没伤元气,他年轻底子好阳气足,多晒太阳,很快就好了,你就放心吧。”
门外,几位天师看着这棵充满岁月痕迹的古槐。
“这老树确实生出了灵智。”青禾观的邬师叔闭目感应一番,以他对神魂的研究,能感觉到其间轻轻的神魂反应。
感应比他更清晰的却是卫铭。
这老树不但生出了灵智,神魂波动还很清晰平和,倒一点不像是会折磨阴灵的样子。
见一群人围着老槐树指指点点,又想起在卫铭家听说的老槐树折磨阴魂的事,福头不安的很。
从昨天方炎胡说八道说这槐树让他家风水不好开始,他就有些激动,如今终于忍不住出声:“这是我们村的妈妈树,你们不能随便动。”
邬师叔刚想说他们又不是不明是非的人,老树生灵着实不易,哪能如此武断。
那边卫铭突然开口 “上面有个东西。”
被藏在老槐树虬扎的主干中间,倒像是被他结结实实藏起来的宝贝。
此时阴魂已被收好,不用担心老槐树乱来,卫铭不再克制,他肆无忌惮地查看老槐树的情况。
而那里,老槐树神魂波动最明显。
不等其他人反应,卫铭三两下爬上了树。
再下来时,手中拿着的却是一件女士外套,破破烂烂,但依稀可以看出是早些年的款式。
众人不明所以,俞夫人却突然想起来:“这...这是我的衣服!”
把她衣服放到树上做什么?俞夫人疑惑地转头看向福头。
福头却也正在看她,从昨天开始,福头第一次长久地仔细看她,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在梦里、在想象里出现过无数次,唯独没有当面好好说过话的母亲。
福头看向她的眼光复杂极了,“小时候,别人都有妈妈,就我没有。奶奶说,我能吃得饱,穿的暖,都是我妈给我换的,让我不要伤心,而且我还有一个妈妈就是老槐树,她会保佑我平平安安。”
福头转头仰望老槐树,深灰的树干沉稳地立在那,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挪动分毫。
“那时候我小,我不懂奶奶的话。我只知道别人的妈妈会说话,会生气,会一直陪着孩子。老槐树怎么能是妈妈,只是我想妈妈想得太难受的时候,就只能试着去抱抱老槐树。”
福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后来还会把...留在家里的衣服系在树上,想象被妈妈抱着的感觉。”
将这么可悲的话说出口,福头显然也有些难堪,他试图找补,“但那是小时候,后来奶奶走了,我去县里上学,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走出大山。”
他看了俞老板一眼,“我说这个,我只是...”
只是他实在不想老树下场凄惨,“我总觉得,干妈是听得懂的...它也不坏...”
这是他的另一个妈妈,不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植物。
“作恶倒也不至于。”卫铭盯着树干,眯了眯眼。
只是卫铭话还没说完,福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下意识将来电名字念了出来:“廖警官?”
这是昨天来办案的负责警官之一,只是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他接起电话,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索性按了个免提:“廖警官,您找我?”
“许先生,槐树埋尸案的受害人遇害地点找到了,我们在那附近还找到了她的手机,也找到了她微信最后一个联系人,通过实名认证查询,那是你的账户。”
福头已经懵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头廖警官还在问:“你还记得这个微信名为【小熊爱跳舞】的网友吗?”
说到这个名字,福头一下子知道了。
他声音艰涩,“记得,我跟她是玩游戏认识的,甚至...谈过两年网恋,后来断了一段时间...这次再联系上,是她说来邑文县旅游,我就提了一句,大荡镇还是我老家...”
福头几乎已经要哭了出来:“她...她是因为我,才来邑文县,才被撞的吗?上次聊过之后再没能联系上她,我还以为她不想跟我牵扯到现实里...”
“她的来意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感谢你提供这些信息。”那头廖警官又说了些让福头近期留意接听电话,后续还会继续跟他了解线索的话。
福头失魂落魄地挂断电话,俞老板却按耐不住:“是你认识的人,为什么喊安乐的名字。”
福头抱着头蹲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当时,她问我叫什么名字...”
“你说你叫俞安乐?!”俞老板眼神发冷,“你到底怎么想的,安乐从来没惹过你,对你的决定都是我做的,哪怕是你妈...”
“我只是羡慕他!”
福头突然站起身,“我羡慕他有你这样为他费尽心思的爸,有她那样宁愿抛弃其他孩子的妈,他有金贵的出身,有好用的脑子,甚至连名字都饱含父母的期许祝愿,安乐,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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