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内,烛火通明,映照在年轻帝王身上。
一袭玄色绣龙纹常服,透着光泽的黑发被碧玉簪半挽着,其余披散在脑后。
刀削斧凿似的深刻容颜,一双凛冽黑眸的形状宛如浓墨一笔勾勒,流畅而贵气,姿态随意的倚靠在宽大的软榻上,轻敲着扶手。
黑色人影闪过,跪在了屋内。
“主上,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圣宗勾结朝中权贵,祸乱朝纲,意图不轨,人证物证俱全,此次定能将其彻底拉下神坛。”
“甚好,万事皆备,这圣宗,朕也该登门一趟了。
暗一,你先行一步,将东西送到圣宗,转告国师,千百年基业宗门上下,全在他一念之间。”
年轻帝王声色平常,嘴角却勾起丝丝邪异笑容,眼中深邃诡魅,挥手示意暗一退下。
向门外喊道。
“李成,进来。”
推门声响起,脚步极轻,帝王身边的贴身太监,微弓着身体,快速到了跟前。
“陛下,唤奴才何事。”
李成语气恭敬的说道。
“传朕旨意,明日一早,前往圣宗,调集亲军,随我一起出发。”
“奴才遵旨,这就去办。”
年轻帝王嗯了一声。
李成躬身褪下,快速出了紫宸宫,径直向宫外而去。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许久,响起了低微的断断续续的自语声。
“国师……师傅……玄尘……你躲不开,也逃不掉……既然你心如寒铁,冷若冰霜……
我的爱你嗤之以鼻弃如敝履……那不如试试我为你量身打造的这座金丝笼……这次,我要你自己乖乖走进去……套上枷锁,最终成为我的掌中之物。”
第22章 悲惨小皇子的贵人4
国师玄尘,是祁昱煊这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天性的冷漠薄凉诡异偏执,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尽数褪去,深深隐藏,只余乖巧可怜懂事纯良无害。
清冷淡漠的国师是高山上不可亲近的风雪,也是晦暗夜色里犹带暖意的烛火。
皇宫里有那么多光鲜亮丽的皇子皇女,师傅却一眼选中了他,带回了国师府。
是有多幸运才能被命运眷顾,是有多幸运他才能遇见师傅。
但是他这一生所有的好运也许都在遇见师傅的那一刻用尽。
少年人第一次对情爱启蒙的年纪,他梦见了自己的师傅,国师玄尘。
醒来时他把手臂覆盖在眼上,嘴唇几度张合。
他疯狂炽热的爱慕着自己的师傅,传道授业悉心教导的恩师。
也或许,从相见的第一眼,那个带着檀木清香让人觉得温暖的怀抱,他就已经沦陷了。
疯狂的悸动,藏不住的爱意,一次次飞蛾扑火,极尽卑微的哀求。
祁昱煊用尽了所有手段,却只能绝望的看着人越来越远,视他为猛兽,避他如蛇蝎。
既然玄尘不爱他,又如此狠心绝情,他又何必再束缚自己,不若顺从本心,直接把人牢牢握在手里,身心他总得得到一样。
他既也在痛苦绝望的深渊,作为师傅的玄尘又怎么能豁免,两个人一起才有意思啊!
翌日,天刚蒙蒙亮,晨光熹微。
肉眼可见,密密麻麻的整装亲军,一前一后,将一辆象征着皇权和尊贵的奢华马车保护在了中间,形成了见头不见尾的长长队伍。
马车以六匹身形高大通体幽黑的千里良驹拉着,行走平稳威风凛凛。
有护栏,有大大的防水顶棚,四周还挂着小巧精致的金玲。
车身以名贵的黄花梨木为主,镶嵌着各种珠宝珍珠,晨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表面刻着以云纹龙纹为主的精美图案,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连花草都皆为金叶。
双开门的马车内,极其宽敞,摆设奢华,窗户处有窗帘窗纱垂下,两侧分布有书案,有茶几,有座椅,有抽屉。
几层华美纱帐又将车内隔开,后方则安置了一张罗汉床,但比之正常尺寸略宽很多,仿若一个小型宫殿。
车内年轻帝王好似心情颇佳,慵懒的半靠在罗汉床上,左腿屈膝,右手持一本经书翻看着,在其身旁,仔细看来,类似的书还有厚厚一掿。
不管过多少年,这些让人头昏脑涨的经书,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下去,实在没意思,也没什么好看的,不知怎就让那人如此痴迷此道。
祁昱煊如此想着,不置可否一笑。眼前这些都是他这几年收集的孤本,为谁收集的,自然不言而喻。
队伍行进很快,很快就离皇都很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
往日平静祥和的圣宗,因为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来人是帝王的暗卫首领暗一。
奉皇命,携带着各种精心伪造天衣无缝的证据,直接面见了圣宗高层,传达了圣意。
且告知陛下不日将率禁卫军,亲临圣宗,问罪此事。
这两年的圣宗本就受各种谣言侵扰,声名日益聚下。
如今又被诬陷栽赃,强行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而国师与年轻帝王又貌似不合,可谓是雪上加霜。
圣宗千百年基业,只怕危矣!
虽说修道法之人,早已生死看淡,但事关圣宗传承宗门弟子安危,还是不免多了几分忧愁。
“不知国师何在,可否请来此处,陛下让我传达一句话。”
暗一脸色平淡,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喜怒不形于色。
“首领不说,我们也要差人去请,这么大的事,自是要告知玄尘一声,请他商量定主意的。”
宗主抬手招来自己的弟子,低语了几句,弟子便径直朝后山小院去了。
彼时,陆湛正如往日一般,钻研道法,不时提笔写写记记,空羽则立在一旁,伺候笔墨,偶尔还凑过脑袋来看看。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打乱了小院独有的节奏。
来人躬身行了一礼。
“玄尘师叔,我是宗主弟子,师傅让我来请您去一趟大殿,有事相商。”
陆湛抬眸,看了一眼年轻弟子,心中已有预感,这平静的生活就要到此为止了。
“空羽,你自己先看一会儿,我去一趟大殿。”
俊秀的少年乖巧回应道。
“知道了,师傅。”
陆湛轻点头,然后和年轻弟子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一路上,遇到的年轻弟子,见者皆对陆湛眼含尊敬,躬身行礼。
宗门之人不是第一次看到国师玄尘了,但每每见到,还是会被其惊艳到,无不感叹一句,世间竟有这般人!
跨入大殿,一众高层和那位暗卫统领,同时望了过来。
暗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国师大人,观其之姿,望其之骨。
哪怕是他这种久经训练,早已断情绝欲只知听命的暗卫,也不免得为其失神,难怪主上念念不忘,执念之深,令人心惊。
陆湛抬眸,看向众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微启薄唇。
“宗主有话不凡直说。”
圣宗宗主简单明了的把事情重新续说了一遍。陆湛听完表情分毫未变,情绪未起半点波澜,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罢了!
“宗主,事情我也明了,这位首领有何话要转达,一起说了吧!”
陆湛侧眸看向暗一,语气淡淡。
“国师大人,这个不急,不如你们先谈,我先回避,等你们谈完,我再进来。”
暗一扫视了一众高层,虽说的委婉,但意思不言而喻,接着便走出了殿门。
陆湛心中已经明了,看来祁昱煊让他转达的话,不宜在外人前说,但心中倒也无甚在意。
第23章 悲惨小皇子的贵人5
陆湛在脑中把刚才宗主说的事思量了一番,才缓缓说道。
“宗主,圣宗身正不怕影子斜,既无做过,本理当无愧。但玄尘观此事,倒像是有人故意做局,因一己之私,栽赃构陷。
如今圣宗本就处在风口浪尖,加之因玄尘之故,不得圣心,只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若就此抽身,告知天下,圣宗自知有愧,从此封山闭门,一心修行,精研道法,为景国百姓祈福。”
圣宗高层都是有智慧者,听玄尘说到此处,基本已明了。
圣宗一直以来与世无争,与朝中权贵从无结怨,唯一对圣宗不满的,只有两年前那位弑兄杀父即位的阴戾暴君。
所以只怕设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年轻帝王。
这位陛下,此时率禁卫军亲临,来势汹汹,只怕是来者不善,意图叵测。
众高层眼神交流了一番,均点头示意赞同玄尘所说,以退为进,虽失了超然地位,却能明哲保身,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宗主看大家均无异议,便直接敲定了下来。
“玄尘,就照你的意思办,事不宜迟,我们这就着手去安排,公布出去,即日起,封山闭门。”
陆湛微点头,嗯了一声。
一众高层,便跟在宗主后面,纷纷走了出去,暗一则转身重新入殿。
大殿一下空旷了起来,只余暗一和陆湛两人。
陆湛瞥了眼暗一。
“首领,此处已无旁人,说吧,什么话?”
“主上说了。千百年基业宗门上下,全在国师一念之间。”
暗一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传至耳畔。
“全在我一念之间……两年前那封信,原来是这个意思……
身为帝王,手段竟如此阴私卑劣,为达目的,目无法纪,恶意栽赃构陷……
作为弟子,目无尊长,欺师灭祖,罔顾纲常伦理……
这样的暴君却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好,很好,真是好极了!”
陆湛说到此处,话语微停,闭了双眼。
暗一注视着刚才平稳淡定的国师,身体都仿若气的略微颤抖,断断续续的冰冷话语,隐含丝丝怒气。
怒极反笑的神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隐怒。眼中淡漠清冷更甚,却又夹杂着复杂难辨,还未细看,便已微微合上。
周身寒意急速加剧,整个人看着更加孤傲清高,不容亵渎,宛如天山雪莲!
些许时间后,面前的国师双目微睁,眼中平静淡漠,已和初见时一般无二,仿若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首领,麻烦回去转告你家主上。圣宗之人只是一群潜心修行,研习道法,纯良无害的年轻弟子。
而且如今又封山闭门,凡请念在玄尘往日对其的恩情,不要多加为难。”
陆湛说到此处,略停了停,斟酌了一会儿,才继续无悲无喜的说道。
“你家主上所求,玄尘给不了,此生惟愿与道法相伴。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还请他莫要做无谓的纠缠,早日放下执念为好。若非要强求,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平静淡漠的话语说完,不待暗一再说什么,便径直转身离去。
……
无论多糟糕的境地,气节风度不能丢,满身傲骨不能折,该硬气的时候不能怂,该怂的时候再服软,好比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时刻牵动着对方的心绪,进而掌控他的喜怒哀乐,化被动为主动。
最优秀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谁是笼中雀,谁才是主人,不到最后结局,谁又说的清呢。
这就是陆湛经过这段时间仔细思量后,暂时敲定的解决方式。
唯有攻破祁昱煊的心理防线,剥开层层外壳,才能直面那颗脆弱滚烫的心,消除黑化值也才有望。
陆湛相信,他今天的所有表现,亦会被暗一完美的呈现到祁昱煊面前。
饵已下好,就等猎物咬钩了。
……
三日后,群山的宁静被打破,群鸟激飞,小兽奔走,马踏石板的清脆,整齐划一的步伐,长长不见尾的队伍,一辆马车被拥护其中。
奢华精美,让人瞩目,透着尊贵和威严。微风阵阵,四周金玲摇曳,清脆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一日前便已归队的暗一,则骑马跟在马车右侧,队伍行走不久,暗一驱马靠近窗侧。
“主上,前方不远处就是圣宗山门了,属下先去打个前站?”
暗一恭敬的请示着。
“嗯,去吧。”
颇具威严的声音透过窗帘穿出,暗一点了一队卫兵,先行而去。
车内年轻帝王落座在椅上,旁边茶几摆了一套芙蓉玉茶具,几碟精致的点心。
祁昱煊右手肘支着扶手,以手扶额。左手食指微动,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嘴中发出喃喃自语。
“凭着几句话,便想让朕放下心中执念……
师傅,六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如此的天真纯澈……
与道法相伴,呵呵,怎么比得上弟子带你攀登人间极乐……
宁愿身死也不愿成全了朕,这颗心倒是一如既往地冰冷无情,只是,生死与否,只怕由不得你做主……
你都说朕阴私卑劣,欺师灭祖了,那区区往日恩情又岂能束缚住朕,而且朕若什么都不做,岂不辜负了你老人家对弟子的夸奖呢!”
以为让圣宗示弱封山博得民间赞誉,我就不敢下手了。
年轻帝王眼中是漫不经心,脸上却是势在必得!
……
圣宗门口,除了国师玄尘,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这里,只为等候即将到来的年轻帝王,世人称其暴君的祁昱煊。
宗主差人去请,却只带来了空羽一人,和玄尘的几句话。
师傅说,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既也无话可说,也就不再来了,徒添烦扰。
圣宗一众高层虽不明其意,但玄尘做事自有章法,便也就没再多言。
第24章 悲惨小皇子的贵人6
等了许久,长长的队伍终于到了宗门口,整齐划一,排列在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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