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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受伤的段青岑走的又慢，稚嫩又焦急的小孩声音他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
他忽然站在原地，扭过头去看那个说话的小孩，小小的一个，长得玉雪可爱，好像个瓷娃娃一样，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与焦急。
但也仅是看了一眼，他就转过头来接着往前走。
燕行舟待在段家的那一年，看到段青岑被带出府二十八次，次次都是伤痕累累的回来，每次出去的时间不定。
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人抬着回来的，躺在木架子上一动不动，蓬头垢面，鲜血顺着那搭在木架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
燕行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提起来了，不会是死了吧？
那天过后他偷偷找了个时间趁着夜色偷溜到跟段青杨打听到的皎月楼，这里是段家二老爷的院子。
段青岑就住在这里。
整个院子里只有寥寥几个小厮，甚至比他院子里的下人还少，偏院里灯火通明，隐隐还能传来呜咽的哭泣声。
他小小的身子扒在半合未关紧的门口，是二夫人坐在段青岑床边不停的哭泣，段青岑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浑身都绑满了绷带。
硬要说的话，就是他的脸，一点伤痕都没有，乌黑的长发散在一边，双眸紧闭，唇干裂而苍白。
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那么多，居然就那么跑出去了，他问二夫人，段二哥没事吧？为什么每次都会受伤被抬回来？为什么知道会受伤还每次都要出去？
二夫人没回答他，而是越哭越大声，搞的小燕行舟十分的手足无措。
后面燕行舟跟二夫人混熟了，来的次数多了，跟段青岑也渐渐见的多了起来。
后面两个人也偶尔有了交流，但是对受伤的事情就是闭口不谈。
他们每次的相处，都是在段青岑的受伤之后，一旦他的伤好了，就会有人来把他接走，再次回来又是满身的伤痕。
一年之期也很快就到了，他被送回了燕家，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段青杨。
再隔一年，他再次跟段青杨回到段家，段青岑的生活轨迹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第一次见段青岑时，他九岁，燕行舟四岁，第二次见时，他十一岁，燕行舟六岁，最后一次见时，他十三岁，燕行舟八岁。
后面段青岑拔了剑去了神剑学院，后面的燕行舟再去段家，就再也没见过段青岑了。
等到燕行舟十四岁去拔剑后来到神剑学院，问遍整个学院，都没人见过段青岑。
他还有些恍惚，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但并不是，在他十五岁那年，跟着段青杨去段家玩时，遇到了段青岑，那时候的段青岑二十岁，依旧是伤痕累累的被人从外面抬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感受，是开心？还是伤心？
开心那一切不是他的梦，段青岑是真实存在的。
伤心这一切都是真的，段青岑一直一直都活在痛苦里。
他问过父亲，为什么段二哥会这样，但是他父亲却是摇着头，喃喃着作孽啊，还说，他不会限制他接触段青岑，但一定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才能更好的帮助别人。
四岁时第一次来到段府时，他见过一次段慕申，当时老爷子笑着欢迎他来段府玩，让他把段府当作自己家就行。
第二次见段慕申时，是他十五岁去做客那一次，老爷子笑着说欢迎他来段家做客，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他说。
他记得他当时问，为什么段二哥会这样？
段慕申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他说：这是段家的试炼，我很看好老二那孩子。
他很想问，为什么只有段二哥需要试炼，这个试炼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段二哥又不是少城主，为什么……要试炼？到底是什么样的试炼……
但是段青杨拉住了他，冲他摇头，让他不要再问了，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这些问题，他以前也问过，但是祖父并没有给他答案，只是说，他不需要知道这个。
而这一切都是去年发生的事情了，现在的燕行舟十六岁。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没有受伤的段青岑出现在他跟前，但是，段青岑为什么能驱使魔尸？
这一年，段二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90章 名为定阴阳
“不是吗，那是什么样的？”江厌对此还是很好奇的，看燕行舟这个样子应该是不知道那个什么段青岑还有现在这一副模样。
燕行舟目光一直落在楼下的段青岑身上，“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从何说起，其实段青岑的性格并不好，脾气很臭，但又好像也没有多坏，是一种很复杂的……说不清的东西。
就像现在段青岑用魔尸打上段家，他只有一种，果然会这样的感觉。
从小就被虐待，据他所知，至少十二年起步，甚至更久。
他属实是没有办法劝段二哥对段家善良。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魔尸押着三个人往段家门口走去，江厌一行人往那边看去。
燕行舟一眼就认出来那三个人是谁了，大老爷段眠，也就是现任城主，大公子段青玉，三公子段青杨。
三个人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段眠阴沉着脸不说话，段青玉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身上还有不少伤口，段青杨看起来就是脏了点，倒也没受伤。
只不过他一直叫唤着，“放开我！你们这群没有脑子的东西！”
直到三人被押到了段青岑跟前，段慕申才正了脸色，“你到底想怎么样？”
“哈？我想怎么样？”段青岑指尖翻转，一柄长鞭出现在他手里，伴随着破空声狠狠打在地上，鞭尾啪的一声落在了段青玉的手臂上，破开了他的衣服，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嘶——”段青玉痛呼了一声，从小到大他哪儿受过这种气？登时眼都怒红了，“段青岑，你竟然敢……啊……”
“敢？我有什么不敢的？”段青岑又一鞭子落在段青玉背上，打断了段青玉的话，“我这才打了你一鞭子，你就受不了了？”
他手肘靠在魔尸背上，杵着下巴，眼底闪着危险的光芒，唇角勾着嘲讽的笑，“当初你打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反过来吗？”
所谓的试炼，呵。
从他五岁起，段慕申说带他去参与试炼，这是段家孩子必须做的事情，他甚是天真的信了，也是从那天起，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那可是长达十五年的虐待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害怕到麻木再到习惯，或许是他的情绪太过平淡，他们竟然不再对他下手。
反而是绑着他，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受虐，就跟……就跟他以前一样，他忘不了，忘不了母亲临死前抓着他的裤脚不停的落泪，还要笑着跟他说话。
“阿瑜，我可怜的孩子，是娘亲对不起你……”
“如果……如果你没有诞生就好了，就不必受这般虐待……”
“小瑜，是父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要不是我……也不会落的这般下场。”
“我的阿瑜啊，娘亲不痛，与其让他们再那般对你，还不如落在娘亲身上，娘亲还好受一些。”
“阿瑜，你是个好孩子，是娘亲太软弱无能，护不住你……”
“娘亲先走一步了……若是，这个世上再无你所期待的……那就下来吧，娘亲等你，下辈子，可不要再投生到娘亲肚子里了，不要再做段家的孩子了……”
就因为，他的父亲不是大祖母生的，所以，他们一家子都可以成为无足轻重的弃子。
为了让他感到痛苦，当着他的面，虐杀他的双亲。
哈……
还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在他八岁的时候，段青玉忽然对他很好，对他无微不至，说他是我的哥哥，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会对他好的。
他信了。
在一年后段青玉获得了他的信任，结果呢？
他亲手拿起刑具，一样不落的招呼在他身上，那一次，他差点就死了。
说起来，他九岁那年，还遇到了一个人，长的跟个白萝卜似的小崽子，居然会心疼他，他还以为，是段青玉他们又想玩这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小把戏。
所以他将计就计，欣然接受了那个小萝卜头，但是……事情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听说他好像是燕家的小公子，是真的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真的在关心他。
段家并没有阻止燕行舟对他的靠近，所以燕行舟对他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每隔一年他都会来到段家，一来段家就往自己跟前凑。
真是好生奇怪，他分明是来游学的，不好好跟段青玉他们待在一起学习，天天缠着他这个伤患是怎么个事儿？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没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十四岁了，只要拔出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可以……逃出这里，去往神剑学院……
他确实如愿拿到了剑，他高兴了好久，可是，就在他要前往学院的前一天，他又被带走了，这一次带走，他就算满身是伤，也没有被送回段家。
而是被关在那边，一直到好几年之后，他才再次被送回段家，那时候，就算他有剑又怎么样，他年岁大了，去学院也不会被收下了吧。
他自嘲的笑了笑，若不是这一次，那些折磨他的人，在炼器过程中出现了点意外，引起了魔尸暴动，自己却被法器反噬而死。
他根本就没机会逃出来，那些人一直在炼制可以控制魔尸的法器，也就是他手上的这根笛子。
那些人全死了，全被法器成型的那一刻，反噬而死，他召唤了仙剑，斩断了绳索，没有修炼的他，仙剑唯一的用处也就是这样了。
他拿了那个法器，在触碰法器的那一瞬间，一些黑红色的雾气瞬间将他包裹着，脑子里出现了不少谱子跟功效用法。
还有这个法器的名字：定阴阳。
待黑雾散去，他在洞穴内找药找干净的衣服，换洗上药，又把尸体上的储物戒全摘了下来。
那顶轿子是某个储物戒里的东西，他用定阴阳操纵着洞穴这边少数的魔尸抬轿子，带自己前往青玉城。
等到进城已经是两天后了，青玉城没有高级的剑修，死伤无比惨重。
第91章 被安排的人生
他也是这时才知道，在定阴阳器成的那一刻，魔尸暴乱了，杀了城内所有的城民，他来晚了，没救到人。
于是他先是布下结界，防止魔尸跑出城，再是吹动笛子，把还在城内活动的魔尸都聚集过来再一起带走，但……他望着眼前的数量，是不是有点多了？四千？五千？六千？
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
也许是忽然兴致来了，他带着一群魔尸，来到了段府跟前，段府大门紧闭，门口只有两三具小厮的尸体，看起来应该没损失多少。
再接下来，就是江厌几人看到的画面了。
说到以前的事，段青玉有一丝不自然，就连一直嗷嗷叫的段青杨都诡异的冷静了下来，“二哥，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
段青杨是真的委屈，大哥跟父亲祖父他们要做的事情，他是真不知道啊，他不过是，没阻止也没帮助，袖手旁观。
对于段青杨，其实他也没打算对他怎么样，但，段青玉，段眠，段慕申，这三个人，一个都别想跑。
“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段青玉，把我之前十五年所受的事情翻倍尝个遍，我就放过你们。”段青岑扬了扬手上的鞭子，看向段慕申，唇角嘲讽之意不减反增。
“不行！绝对不行！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段青玉连忙摇头，“祖父，父亲，真的会死的！”
他又不是段青岑那种怪物，不管怎么被打被虐待，都死不了。
“祖父大人，大哥好像不太愿意救您呢，那，换段眠来，怎么样？”段青岑一副苦恼的模样，眼里却满是笑意，给人一种很是阴寒的感觉。
“不行！”段慕申下意识的就反驳了，不行，不能让段眠来，阿眠，可是她唯一的孩子……绝对不行。
“哎呀，可惜了呢，大哥，祖父并不想救你，那就只能委屈大哥跟我走了。”段青岑一抬手，就有魔尸上来押着段青玉要走。
段青玉却疯了似的跳起来，“放开我！段青岑你这个疯子！为什么非得是我跟父亲，老三不是也可以吗？让老三替我！”
“大哥！？”段青杨人都震惊了，不是，什么无妄之灾？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呢，三弟，你要替大哥受罚吗？”段青岑的语气凉凉的，刺的段青杨一个激灵，疯狂摇头，“我又不是有病，跟我没关系，别喊我，我不去。”
“大哥你看，三弟并不想替你，带回去吧。”
魔尸们从自己身上拽了一团几百上千年的古董布料塞进段青玉嘴里，把人拖了下去，现场才算清净了一下。
小楼上看戏的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咱们，要下去救人吗？”
江厌看向问出这个问题的即墨灼，大为震撼，“师兄，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没听刚刚燕师兄说吗？这都是段家活该！”
“虽然咱们修士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嫉恶如仇，这个段青岑现在看着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没做出什么坏事啊，报仇不算坏事吧？”
“……不算。”即墨灼摸了摸鼻尖，沉默了一会儿道。
他确实同情段青岑，这事儿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可能段家一个人都不会放过，更不用说只是处罚了一个段青玉，还不是直接杀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分，嗯，一点也不过分。
燕行舟倒是有些担忧段青岑的情况，一双手握拳又松开握拳又松开，最后只能垂下头来，“走吧，先去别的城看看吧，青玉城……交给段青岑了，他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你可看到了，城内的城民可是全死了，现在魔尸又都在他手上，你说他不滥杀无辜？”江厌倒也不是认定了段青岑杀了一座城的人，就是怎么看都很诡异危险啊，就这么走了，他其实不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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