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坐下,点好菜后, 鹤丛又起身坐到他旁边。
“想好怎么说了吗?”鹤丛问。
“想什么?”
“想你费这么大的劲, 你到底要干什么?”鹤丛说,“心理医生说再晚点要出大问题, 还好及时干预。我预感十分不好, 你直接跟我摊开说吧。”
“我不费劲出不来啊,”蒋屹说, “他就是这样的人,狂妄自大,高高在上,让他低头很难。学会尊重人,改掉坏习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少废话,”鹤丛打断他,“你低低头,早就出来了。他不尊重人,他有坏习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教他学这个干什么?”
蒋屹张了张嘴,鹤丛:“自己栽树自己乘凉啊?”
蒋屹噎了噎,一时间无言以为。
“你别是疯了吧??”鹤丛拍了一下桌子,忍不住道,“他除了长得还行,身材还行,有钱,他还有什么??”
“我不知道,我还在想呢!”蒋屹连忙安抚他,给他倒水,“走一步看一步,哥哥,不要着急。”
鹤丛喝了一口水,再也喝不下去,推去一边:“你怎么当初不干脆捅死他呢?”
蒋屹看了四周一眼,小声说:“……我怕坐牢。”
鹤丛盯着他足有一分钟的时间,直到老板把菜端上来,才缓上来一口气:“饱了,不吃了。”
“吃嘛,”蒋屹给他夹菜,“我以后不跟你提他了。”
正说着,蒋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偏头看了一眼,立刻接了。
“祝老师?”蒋屹率先说,“这么快拿到消息了。”
“嗯,”祝意在手机里说,“听见北开源他们聊天提到了,打个电话试一下。”
“还好吗?”他询问道,“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暂时没有,”蒋屹说谢谢,又问,“他们聊什么?”
“还能聊什么,”祝意说,“之前我给北开源列了一张名单,不许跟上面的人走太近。杜庭政在名单里,一段时间没联系,最近又联系上了,他们凑一块没好事。”
“不过你能好起来,总归是件好事。”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个办法不是最优办法,战线拉得太长了。”
蒋屹忍不住问:“你认为的最优办法不会是捅自己一刀吧?我不行,我真下不了手。”
“长痛不如短痛。”祝意说,“比你这个应该是强一点。”
“强不了一点,”蒋屹反驳他,并且试图拉鹤丛下水,“让医生说,哪个办法更好一些,丛?”
鹤丛张了张嘴,惊觉这个世界还是疯成了自己不理解的模样。
“挂了吧,”医生撑着头说,“我听不下去,我怕我忍不住骂人。”
挂断电话以后,蒋屹把手机铃声打开,想了想,单独把杜庭政的手机号拖入了黑名单。
鹤丛有气无力道:“怎么好像周围的人都知道你跟他的关系了?”
“不仅,”蒋屹叹了声气,打开手机上金石发过来的电子报纸版面,“很快就不止周围的人了。”
鹤丛拿过来看了一眼,惊道:“这什么意思?”
“报纸要印发了。”蒋屹说。
“这可不能发啊,”鹤丛立刻阻止,“一旦发了,你俩就锁死了,以后你还怎么开始新生活?”
蒋屹倒是很无所谓,又把照片都看了一遍,松了口气:“看不清我的脸,真的发了,也影响不到我,应该只会影响到他。”
他想了想,又犹豫了一下:“我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再提一下吧。”
鹤丛一副头疼的模样,饭根本吃不香。
蒋屹搓了搓手指:“我以后能天天找你吃饭吗?”
“现在能,下个月我出差,回来再继续。”鹤丛拿出手机来,“学术交流会,要提前买飞机票。”
“我跟你一起去。”蒋屹说。
“那我连你的一起买好。”鹤丛订好票,把消息发到他手机上,“正好开会完可以玩两天再回来。”
蒋屹想了想,用杜庭政的卡给鹤丛转过去一笔钱。
鹤丛看了他一眼,蒋屹解释道:“旅游基金。”
中午吃过饭,下午在医院里守着鹤丛,直到下班,蒋屹的手机都没有再收到杜庭政或者金石的电话。
吃完晚饭,从餐馆里出来,司机正等在路边。
蒋屹跟鹤丛挥手告别,俩人又拥抱了一下,鹤丛说:“希望你能快乐。”
“会的,”蒋屹跟他摆摆手,上了车,“明天见,哥哥。”
回到杜家,刚一进门,管家就迎上来:“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蒋屹说,顺口问,“你们吃过了吗?”
他以前是绝对不会问的,更早一些的时候倒是会问,管家怔了一下,立刻回答:“我们也吃过了。”
蒋屹说好,管家笑着取下他身上的大衣,也顺口说:“只有大爷没吃呢,说是没胃口,可能是为了报纸的事情。”
“还没有解决清楚?”
“没有呢,”管家引着他往里走,发愁道,“今晚是最后期限,明天一早就要印发了。”
“啊,”蒋屹没发表什么意见,“发吧。”
管家顿了顿,一路到了茶水间前都无话,金石等在门边,端着托盘,上面有两杯牛奶和甜点,还有一盘切好的水果。
“太好了!”金石好像看到了救兵,把托盘不由分说塞到蒋屹手里,然后将他推进了门。
茶水间里只有最里面开了灯,但是杜庭政并没有在里面,他在灰暗朦胧的宽厚茶桌旁,坐在轮椅上出神。
蒋屹看了那轮椅一眼,没吭声。
杜庭政在阴影里用沉得发紧的声音说:“回来了?”
蒋屹听到了,没太大反应:“金石给你的晚饭。”
“鹤丛在上班。”杜庭政站起身,慢慢走到门边,“即使在医院里坐着等他一天,也比回家要好吗?”
蒋屹竟然还点了点头:“是的。”
杜庭政到了他跟前,看着他淡漠的脸,出人意料道:“那你以后可以经常去。”
蒋屹顿了顿,要绕过他去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杜庭政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托盘上的牛奶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
“你订票了。”杜庭政说。
“是的,”蒋屹承认了,补充道,“用的你的卡。”
杜庭政停了片刻,再开口时嗓音有些低哑:“要去哪里?”
“你应该查到了。”蒋屹说。
“我知道错了。”杜庭政突兀道。
房间里从刚刚开始就静得人心头发慌,好似能听到每一下心跳声。
杜庭政停了很多秒,才用拥堵的嗓音重复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蒋屹往外扯了扯胳膊,出乎意料,竟然真的从他手里逃了出来。
然后下一刻就被紧紧抱住了。
杜庭政双手搂着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身后,低声祈求:“……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次的动静太大,托盘里的牛奶总算倒了一杯,“稀里哗啦”撒了一半在地上。
蒋屹的衣服上也溅到了几滴,他想去拿纸巾擦,但是杜庭政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
“我绝对不会再犯浑了,”杜庭政顿了顿,说,“我父母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我太年轻了。在对待感情上,我没有见过好的榜样,也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做。”
蒋屹把托盘往前举,避免让另一杯牛奶也跟着遭殃。
“你教我啊,”杜庭政此刻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一点刺激,蒋屹微微一侧身,他就以为他要离开,“你之前说,你要教我,你不要走,你留下来教我行吗?我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行吗?”
“牛奶要撒了。”蒋屹沾了满手的牛奶,托盘的缝隙里也滴滴答答不停地往下滴,他冷静地说,“我先去放桌上。”
他往前一走,杜庭政立刻崩溃,原本抱着他腰的手随着他的动作跟着下滑,变成跪地抱着他的大腿。
他在这之前不知道预想过多少次这个动作,以至于真到了这时候才行云流水一般顺畅。
蒋屹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杜庭政已经豁出去了,在他想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紧紧抱着不撒手:“你能不能别走,蒋屹,你别走。”
蒋屹拖着他走了半步,成功把他的眼眶拖红了。
“……”
杜庭政一回生,二回熟,大刀阔马跪在地上,眼角泛红乞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蒋屹,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托盘上的另一杯牛奶终于也光荣倒下,泼了一半出去,顺着镂空的图案往下淌。
这动静不小,一直在外面守着的金石一个滑跑到了门前,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嘴里说了半个“怎”字,瞥见里头这幅场景,立刻又闭上嘴又把门关上了。
牛奶撒到了蒋屹脚上,他忍不住想要挪地方。
杜庭政承受不了他这一类躲避的动作,扯过浴袍给他擦干脚背,仰起脸望着他,眶里来不及收回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做错的地方我都会改,你不要走,你监督我,我绝对不会再犯浑了。”
“我发誓,如果我再犯错,就让我一辈子穷困潦倒,众叛亲离。”
他一边紧紧地抱着他,克制着哭,一边束手无策地挽留:“我写保证书,按手印,盖公章,找律师公证。如果再犯,公司,钱,家里的一切都给你,我净身出户,行吗?”
“如果你不相信,现在就可以转到你名下,签赠予协议,让杜家所有人签知情同意书,行吗,蒋屹?”
“……求你了,求你了。”
第93章 蒋屹从不说大话
那晚之前杜庭政特地去请教了最可能有这方面经验的北开源, 到底该怎么挽留老婆的心。
得到的答案是大胆道歉别要脸,把我错了和我爱你常挂嘴边。
无论是哪一句, 都超出杜庭政的语言范畴。他跟蒋屹说过我错了,也真心实意道了歉,只是挂在嘴边很难。
我爱你就更别提了,从没说过。
当时北开源是这么举例的:“只要你看着他不高兴,不要管是不是你的错,立刻利索往地上一跪, 抱着他大腿别撒手,什么‘我错了’‘我爱你’又不要钱,使劲说。”
杜庭政没接话,北开源就问:“你家没地毯啊,跪着膝盖疼?”
“……有。”杜庭政说。
北开源放心了:“听我的准没错, 而且他们这种人,书读得多, 道德感强,讲文明懂礼貌, 用这招保准你拿捏他死死的。”
杜庭政忍不住评价道:“你可真不要脸。”
北开源惊奇道:“老婆都跑了还要什么脸?”
他说的对, 老婆都跑了还要什么脸。
北开源:“再不行就哭嘛,真男人谁没跟老婆掉过眼泪呢,不要畏惧世俗的眼光。而且你不是已经有经验了吗哈哈哈……”
杜庭政面无表情挂断了电话。
事实证明, 北开源这点子太烂了。
因为蒋屹说“你起来”三个字的时候简直冷漠。
“你起来。”他重复了一遍。
杜庭政仰头望着他。
他情绪极少通过眼神泄露, 但是蒋屹仍旧能从里面看出乞求和绝望。
大概他之前三十多年都没有过这种低声下气的状态,以至于看上去非常狼狈。
蒋屹移开目光:“你听话吗?”
杜庭政一顿, 抿紧了唇:“听。”
蒋屹拿了两分钟黏腻无比的托盘, 实在忍无可忍,挣脱出来, 端着托盘出了门。
杜庭政转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茶水间的门缓缓自动合上。
他垂着手,手脚冰凉地跪坐在地上,出神般望着颜色深重的门板。
82/96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