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齐齐笑作一团。
其实除了外派总是选蒋屹去,还有早八和晚八连起来上太要命,这里的工作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老教授们都随和,养花的养花,养鸟的养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压力。
蒋屹跟着笑了一阵,给他们添茶。
“手续都办好了,调令一出,这两天加急走的流程。”院长道:“我们商量了一下,把你手底下的学生分了,你不用管这个,安心的上任。”
蒋屹只是笑,偶尔说两句诸如感谢院里领导们的照顾云云。
“总之一句话,以后常来常往。”院长起身拍他的肩,拉着他的手,亲切道,“祝你以后前程似锦呀。”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说“前程似锦”,说“光明大道”,说“大有可为”。
蒋屹也站起身,笑着把他们送出门,一直送到了楼梯口。
之前院里有工作方面的调动,他也跟着这群人去送过,想不到今次变成了自己。
金石说得对。
果然是惊喜。
他承认,昨天太大声了点。
蒋屹回到办公室,想好了词,给金石打过去。
金石接电话后老老实实叫了一声:“蒋教授。”
“直接叫名字就行,”蒋屹笑着说,“怎么回事呢,金石哥,现在有事都不告诉我了呢?”
金石悚然道:“又有什么事?”
“……”蒋屹有点不好意思,说,“就是调动工作的事。”
金石猛地松了一口气:“嗐,那个啊,大爷可能也没来得及跟您说,想安排好了给您个惊喜吧?”
蒋屹说:“挺惊喜的。”
金石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小桑林那边?”
蒋屹沉默几秒钟。
这两件事掺和在一起太复杂了,一不小心就显得人像个贪权附势的小人。
这感觉太操蛋了。
“……我给杜庭政打电话说吧,”蒋屹想了想,没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案,“我昨天把他删了,手机号也删了,还得劳烦你再发给我一遍。”
金石跟他心里的遭难程度大概是一样的。
电话两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互相等待救赎的呼吸声。
蒋屹先叹了口气:“我给东昆打电话吧。”
“我发给你了,”金石说,“你有时候娇娇气气的,有时候胆子又真的大。有时候温和好说话,有时候又太硬气了,我不懂你。”
“我也不懂了。”蒋屹谴责自己,“我太善变了。”
金石问:“你昨天没跟大爷吵架吧?”
蒋屹的心情更沉重了:“我会解决好的,感谢你的关心,金石哥。”
挂断电话,蒋屹打开金石发过来的电话号,措辞许久,给杜庭政打过去。
没人接。
槽糕。
如果他没有删掉杜庭政的微信,那现在他就可以给他发几张办公室的照片,告诉他北京阳光很好。
照片里有只手,或者露出一片衣角,暗示和挑逗的意味都很足。
可是他昨天已经删掉他,打算彻底翻脸。
他不接电话。
或许在忙,也或许看到了,不想搭理。
蒋屹踌躇半晌,又给东昆打过去。
东昆倒是接了,蒋屹说:“昆哥,忙呢?”
大概昨天刚刚跟蒋屹起过龃龉,以至于东昆有点反应不过来。
“啊,啊不忙,您说。”
蒋屹听他那边挺安静的,应该的确不忙:“我想找杜先生,有点私人的事。他在忙吗?”
东昆沉默片刻:“没在忙。”
那就是故意不接电话了。
“你们在一起吗?”蒋屹问。
东昆又沉默了。
蒋屹从这沉默中听出来别的意味,慢吞吞道:“方不方便把…免提打开?”
“……开着呢。”东昆说。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蒋屹。
“从哪会儿打开的?”他问。
“从‘有点私人的事’,”东昆问,“您有什么事?”
只过了一小会,时间远不及一分钟,或许半分钟都没有,东昆就说:“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蒋教授?”
“别挂,”蒋屹重复了一遍,“别挂,等一下。”
东昆没有真的挂,通话页面的秒数一秒一秒的涨起来,到了六十又重头再来。
蒋屹这个电话打的心平气和,还有一点点罪恶感:“北京今天阳光很好,你要看看吗?”
“啊?”东昆问,“我吗?您在跟我讲话还是跟杜先生?”
蒋屹私底下有多浪是私底下的事。
表面上他一直都是个高高冷冷体体面面的斯文人。
“跟杜先生。”蒋屹硬着头皮说,“哥哥,有时间开个视频吗?”
那边说话的还是东昆,语调委婉:“蒋教授,您还有事吗?”
蒋屹意识到他这次真的会挂电话。
“也没有什么事,”他略微提高了声音,“就是想问一下,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那边没人回答,就连东昆的声音都没了。
蒋屹抓住这机会继续道:“也不单单想给你看天气,还想让你看看我下巴上的印还明不明显。”
“如果你忙的话,可以等中午,或者晚上。”
“我随时都可以。”
“随时?”听筒里终于传来杜庭政的声音。
虽然只有两个字,这足以让蒋屹把心放回肚子里。
“随时。”蒋屹加重语气,又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杜庭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暗沉:“等我处理完工作,生活,社交。不忙的时候找你。”
“……”
倒也不必如此记仇。
蒋屹说:“无聊的时候,想我的时候,也可以找我。”
杜庭政沉默的时间有点久,蒋屹以为电话又会回到东昆手里的时候,才听杜庭政轻描淡写道:“昨天听你的意思是要翻脸,我以为没有再接电话的必要了。”
“不翻脸。”蒋屹态度十分好,“有点误会,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杜庭政不作声,像是在等着他解释。
与他对话总有一种深夜里在暗室又熄着灯的危险感。
蒋屹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些。
“昨天太突然了,一回家,家徒四壁,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顿了顿,平心静气地说,“如果换成你,你一回家,家里什么都没了,衣服没了,书柜空了,就连毛巾都没了,你是不是也很烦?”
“我知道,房子是你的送的,比我现在住的这个要好,好太多了。但是,是不是应该等我在场的时候,或者至少取得我的同意?”
杜庭政说:“那晚让你选,你选了不再派人抓你,没选不搬家。”
蒋屹:“……”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反复了两次。
“我有很多私人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看见。”再开口,果然平静了许多,“你也会有吧,珍藏着的东西,朋友送的,或者家人送的,对你有重要意义的东西。你视若珍宝,平时都不拿出来看。”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心灵导师。
“这些东西,在你不在场的时候,被收拾掉了,你担心不担心?万一遗漏了,不小心损坏了,或者搬运的过程中掉了。”
“你可能会说,没有那个可能。”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就像我不会游泳,把车开进了水里;你会游泳,却还是呛了水,此刻还躺在病床上。你去广州之前设想过最终会是这个结果吗?”
举着手机的手有些酸,他看了一眼,想到了杜庭政受伤的手。
他伤了手,流着血,觉得无关痛痒。
他用那只手,在水里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呼吸呛水。
蒋屹无法吸气,却闻到了血腥味
他抿紧了唇角,把办公室的窗户推的更开。
“你安排的好似万无一失,可是命数转瞬之间,有些东西阴差阳错丢掉了,都是遗憾。”
他语速慢,中间几次停顿,杜庭政都没有开口,直到现在才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蒋屹哽了哽,深深觉得正在对牛弹琴。
“我在举例。”他说,“我讲得更明白些。你帮我调动工作,因为我心里一直有这个期望,所以觉得惊喜。”
他说:“你送我房子,如果我很喜欢,欢天喜地想要搬过去,你帮我实现了,这才是惊喜。能明白吗,大爷?”
这个称呼令他笑了。
因为他每次这样唤他,尾音或是上扬,语气或是调侃,都显得不尊不敬。
“不明白也没关系,”他维持着那点笑意,在舒适的秋风中眯起眼,“我慢慢教你。”
杜庭政的声音依旧很肃,但没有之前那么冷,那么高高在上:“怎么教?”
蒋屹说:“就像我现在想见你。”
他望着窗外的远方:“如果你此刻出现在我面前,这才是惊喜,而不是把我抓过去。”
第39章 需要答复
蒋屹搬去了小桑林那边, 算是服软。
洋房的钥匙目前他有一把,金石有一把, 司机有一把,说不准杜庭政和他的秘书手里还有。
蒋屹没追究这个,痛痛快快地搬了。
实话实话金石搬家真的很小心,每样东西他都归整好,书柜里的东西继续放书柜,床头柜的东西继续放床头柜, 位置也没有太大变化。
不知道金石收拾他床头柜的时候看到那一抽屉玩具会是个什么表情,有没有跟杜庭政说。
杜庭政不提,蒋屹也不提,全当做没这事。
本周交接手续一走完,下周就能入职新单位, 流程走这么快,没有任何地方卡顿。
这算得上是最近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
毕竟九点上班的确比八点上班要舒适, 五点下班也比十点下课要自由。
周六慕荷到的时候,蒋屹正在给祝意打电话, 开门让她进来, 带她去书房里做题,自己则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讲电话。
“约饭就方便了,”他对祝意说, “虽然不是同一个科室, 毕竟离得近。”
祝意在电话那边还在惊讶:“原来前几天空出来的那个名额是给你留的,怎么搞的这是?”
总瞒着也不是个事儿, 蒋屹捡着重点说了。
这洋房整体面积算不上大, 又有半块挑空的楼顶,二楼房间少, 挨的比较紧凑。
一楼客厅规规矩矩,餐厅在纵深处,里面是厨房。
空间跟卧室和书房的面积差不多,家具古风古韵,摆放的很有条理。
他穿居家的棉线长袖,宽松的款式显得他瘦而高挑,修长的手腕伸出来一截,凉玉一样,侃侃而谈时袖口仿若带着风。
祝意听完了,思考良久,才问他:“所以,因为你把车开进了水里,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动了杜家的当家人杜庭政。他为了感谢你,帮你调动工作。”
蒋屹把刚刚讲的话理顺了一遍,没从中发现这个意思。
“这两件事是前后顺序关系,不是因果关系。”他说着,也迟疑了,“他安排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没有把他的车开进水里去。”
祝意“啊”了一声,恍然道:“我大概明白了。”
他在感情上面实在迟钝,就连确认自己是否是同性恋,还是看了蒋屹给的颜色小说,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高中时期两人是前后桌,在学习氛围浓重的尖子班里看小说、写纸条、听歌。
蒋屹一路看着他认清性向,谈男朋友,去国外注册结婚,婚变。
漫长而磕绊的十二年。
现在总归好了。
可他不能因为朋友交了卷,就开始乱填答案。
扪心自问,蒋屹没有那个耐心,慢慢地改变一个人。
他喜欢一拍即合,不行就撤,毫不留恋。
“你们在一起了?”祝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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