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子也嘶哑的厉害,声带破败不堪,没有平日里阳光活力的模样。
“你十八岁,已经成年了。”杜庭政摩挲着扳指一侧,“可以先订婚。等满二十二周岁,再挑日子结婚。”
杜宜安不眨眼地望着他。
“婚姻而已。”杜庭政说,“往后你要自己谈,可以,藏着掖着,别让朱家姑娘知道。但有一样,如果你真这么干了,她要跟别人有点什么,那你也得咽下这口气。”
“当然,最好不要搞婚外情。朱家老丈人不好惹。”
他对杜宜安一向公事公办,管他衣食住行,但没有嘘寒问暖。
即便偶尔说几句话,也跟同下属说话的语气一样,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明显优待。
今次这谈话已经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杜宜安眼眶红了。
他开口,嗓子更哑了:“朱姐姐本来定的跟二哥,如果换成了我,二哥真的会愿意吗?”
杜庭政:“这会就算他后悔,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朱姐姐呢?”杜宜安拧着眉,嘶声问,“她愿意吗?”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杜庭政说。
他难得有些动容,许诺道:“大学你照常上。可以跟朱家商量,先订婚,等毕业以后再办婚礼。”
杜宜安点点头。
杜庭政以为完成任务,起身要走。
“大哥,”杜宜安喊了他一声,“我可以跟朱家联姻。”
杜庭政坐回去,听他说。
“你说的对,人不可能只得到不付出。”杜宜安说,“我愿意和朱家联姻。”
“你不让我出去,把我关起来,我也听你的。”
“你是我大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仰望着杜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目光中带着乞求,“这些年,你究竟在找什么东西,这东西是不是和我有关?”
杜庭政眼神暗下去。
本就冷的面庞也变得更加寒凉。
他审视着杜宜安,唇角低垂,就像审视一个凭空出现在桌子上的机关摆件。
“能不能告诉我,”杜宜安说,“如果我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一定交给你。”
杜庭政站起身。
他身量高大,轻易把杜宜安笼罩在阴影下。
杜宜安吞下口水,湿润过于干涸的嗓音通道:“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听,不信。他们说我们不是亲兄弟,我不信,他们说你讨厌我,我不信,他们说你留着我,是因为想在我身上找一样东西,我也可以不信!”
但是他的嘴唇仍旧干的要命,眼角的水痕干透,像一层疤:“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他情绪比刚刚激烈了一点,声音却更微小,重复了一遍:“你以后,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杜庭政冷脸俯视着他。
杜宜安张了张嘴,想喊大哥,只见杜庭政冷冷转过身,不发一语离开了。
与来时的表情和步伐天差地别。
金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杜宜安,匆匆跟上杜庭政的脚步。
他们出了门,一路直下楼梯,到了最后几阶杜庭政才猝然停下身形。
金石大气不敢出。
“去查。”杜庭政望着厅里的一切,侧脸绷得很紧,眼睛里带着出鞘利刃般的锋利,“一个一个查,看是谁的舌头不想要了。”
厅里收拾地毯的阿姨和门边交代事情的管家不知发生了何事,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这边。
杜庭政的视线掠过他们,按在扶栏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低下头,噤若寒蝉般缩在角落里。
金石低声问:“二老爷今年来过两次,也要查吗?”
“查。”杜庭政说。
他保养上佳的手指在碧玉扳指的衬托下,像静止不动的大理石手部雕塑,停留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现在就去!”
·
第二天,蒋屹下了课,本打算直接离开,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容予昂,停了停。
容予昂欲言又止看着他。
蒋屹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拿出手机来玩。
等学生们几乎都散干净,他才收起手机,说:“没事吧?”
容予昂摇摇头。
“那就好,”蒋屹下巴上贴着一片创口贴,隐约从边缘处能看到里面的青紫色,“没受伤就行。”
他起身要走,容予昂伸手拉住他袖子。
蒋屹低头扫了一眼:“没改是吧,昨晚上亏没吃够。”
容予昂松开手,望着他:“为什么帮我?”
“大家共事一场。”蒋屹说,“这事说到底是因为我,不小心误伤你了。我没立刻走,是想跟交代一句,别再到处跟别人提我的事了。”
他顿了顿,说:“为了我好,也为了你好。”
“是因为那位杜先生吗?”容予昂也站起身,跟他对视,“你们不是男朋友的关系吧,你们是什么关系,你的床伴儿?”
蒋屹叹了口气。
宽敞的中央教室里学生已经所剩无几,仅剩下几位坐在后面的,正朝着后门走去。
“为什么找他,”容予昂迟疑了一下,似乎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他的脾气,似乎跟你想要的‘自由’不太相符。”
“还是说,你选择他的原因,只是因为距离近,更加方便而已。”
蒋屹不在乎他怎么想。
“是的。”他说。
容予昂伸手拦住他,不让他离开。
“我提醒你,”蒋屹说,“昨晚那群人就在门外等,如果你不怕被他们看到,可以继续。”
他补充说:“再有一次,我帮不了你了。”
“不是说加回好友吗?”容予昂说。
蒋屹打开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给他看了一眼,然后收起手机,绕过联排前桌,从最前面走了出去。
出了教室的门,东昆靠在门边,见他出来,站直了身体。
他看起来比金石更强壮一点,穿着件短袖,能看到鼓起来的肌肉。
“没吃饭吧?”蒋屹问道,“一起去?”
东昆一愣。
他接到的指示只有把蒋屹安全送回酒店和安全送到学校,最好不要有其他的人靠得太近。
“饭总是要吃的。”蒋屹今天没带包,一身轻松,走在前头,“我特意推了领导们的盛情邀请,就是为了请你一起吃午饭。”
“不然你孤零零的。”他随意又自然地说,“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回头让你们杜先生报账。”
东昆摸了摸鼻尖,跟上他的脚步。
“这边你看起来比我熟,”蒋屹一边下楼,一边说,“吃点特色菜,我早晨没吃,得补一补。”
东昆沉默几秒钟,说:“麻辣炖鹌鹑。”
蒋屹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差点忘了,”东昆恍然,“你不能吃辣的,不然明天晚上回去,不方便吧?”
“……”
这沟沟壑壑,如出一辙的脑回路。
“你懂得还挺多。”蒋屹说,“你是gay啊?”
“?”东昆否认,“我不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
蒋屹认同地点头:“那就是见得多了。杜总在这边养了很多情人?”
“都是什么类型的?”
东昆张了张嘴,脚下一顿,后知后觉地闭紧了嘴。
蒋屹:“该不会常去的地方都养着情人吧?送套房子,送辆车,偶尔送点礼物,等着他临幸……随叫随到?”
东昆没有过在背后议论老板的毛病。
他比金石话少,少些痞气,看上去更直愣。
蒋屹看了他一眼,笑了,片刻后说:“算了。如果被杜总知道你跟我说了这些,说不定还要受处罚,还是别告诉我了。”
第29章 嫂子
杜家的老宅位置更远一些, 后圈着一个不小的庄园,东边栽着很多石榴海棠一类的老树, 西边是座中式花园。
果树林下修整挖通了一条河,里面常年维护着几条大小不一的船,坐在船上,花两三个小时,能绕着庄园转一圈,把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 从外面看,这地方死气沉沉,虽然当年修整过,但是推开沉重的门,走过木头扶栏, 从细微转角处仍能发现焦黑碳化的痕迹。
空气中隐约能闻到烧焦的呛味还有久无人踏足的腐朽味道。
金石把每一间屋子都推开,最后在当初杜宜安曾住过的房间里找到了杜庭政。
杜宜安那会还小, 大概三四岁,房间里的东西从床到椅子甚至墙角的篮球架, 都是迷你版。
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 这些东西已经看不出当时的鲜亮,但是仍旧能看出来给他布置卧室的人,当初是怀着怎样宠溺幼子的心态。
杜庭政看着那篮球架, 低垂的唇和毫无波动的眼神都昭示着他心情不佳。
室内气压很低。
金石无声在他身边站了片刻, 低声说:“都找过很多遍了,什么都没有。”
杜庭政只是看着, 静默不语。
“地板也都一块块的撬开检查了, 这是后期才重新覆盖的。篮球架里是空的,没有夹层。”金石说。
杜庭政摆摆手。
金石想了想, 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再提什么。
“二叔当时在场。”
杜庭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依旧如此,但是眉目间的阴霾和厌恶更重了。
“这么多年,撬不开他那张嘴。”
“别人都不敢问,”金石说,“毕竟身份在那里,如果态度不好,外面传言不好听。现在网络传播速度太快了,要多注意影响。”
杜庭政冷笑一声,显然认为无所谓。
金石:“如果二老爷真的知道,夫人当年留给您的东西在哪里,那晚给鸿臣少爷要朱家的婚事的时候,他就该说了。他忍到现在,宁可下跪请求也不提,可能真的不知道。”
“他留着保命呢。”杜庭政没有感情地评价道。
金石认同地点头。
杜庭政踩着布满灰尘的地板,透过被窗棱分割成几格的窗户望向外面。
这里的视野看得远,能越过大门,看到笔直的一条街,甚至能看清楚最遥远的尽头处驶来的汽车。
“西洋华茂的褚总。”金石说,“之前对接业务的时候,他的秘书提过他有一位心理医生朋友,能把人催眠,有概率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事。”
窗外掠过几只麻雀,在车亭顶上短暂停留,很快飞走了。
杜庭政盯着它们消失的方向。
“有用吗?”
“不确定,”金石说,“可以找人试验一下。”
杜庭政暼了他一眼。
金石怕他误会,解释道:“我没有找蒋教授试验的意思。”
杜庭政皱了皱眉,视线定格在他身上。
这个称呼出现的突然,几乎让他的灵魂瞬间从阴暗至极的境地里抽离,重新回到了鲜活的人世间。
金石颇觉得无辜:“我怎么可能会让他试验呢?”
杜庭政把扳指摘下来,换了一只手戴。
“蒋教授又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去。”金石说,“他履历真干净,童年真幸福,情商高,学历高,人也长得好看。除了每一段感情都维持的时间比较短,那也只能说是两个人不合适吧。”
他感受着杜庭政看过来的视线,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还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明天他就回来了吧,我去机场接他?”
·
蒋屹和东昆在外面吃完饭。
东昆一直讲电话,一开始是跟金石,后来是手下兄弟找,然后又换了不知道谁。
蒋屹等了他一会儿,直到他挂断电话,才示意他开饭了。
壮汉如东昆也有点不好意思:“蒋教授,您怎么还等着我,都凉了。”
“直接叫我名字,蒋屹,”蒋屹说,“屹立的屹。”
东昆点点头,也说:“东昆,昆明的昆。”
“昆哥。”蒋屹笑着叫了他一声。
东昆差点被饭呛着,喝了两口茶水,接过纸巾擦嘴,才反应过来纸巾是蒋屹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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