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吃。”季鹤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
“诶!”季君止住了嘟囔,嬉皮笑脸地应下,抱着烤鸡朝店前的台阶走步,快出去时冲乔横林摆了摆手。
乔横林快跟着季君怀里香得过分的烤鸡走到门口,突然觉得后脊背发凉,柜台前的季鹤重重地放下书,向他瞥去一记冷刀。
“来呀,香喷喷。”季君撕了个鸡腿,引诱乔横林和他一起越界。
乔横林拉丝的口水顺着两个嘴角一起流,踩不稳地面的脚晃了晃,然后朝着季鹤的方向站定,瞪着那双富有欲望的大眼睛。
季鹤大抵认为乔横林这幅模样还算差强人意,才重新拎起被拍在柜台上的楹联选。
季君知道就算季鹤饿了三天没吃饭,放他嘴边的肉,他也能一门心思拒绝。
但乔横林不一样啊,瞧那无辜又傻气的样,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家伙。季君再三摆手,他竟然无动于衷。
这就奇怪,季君一边猫在台阶上撕鸡腿肉,一边把眼神放在一站一坐的两只小人之间,想要找出乔横林怕季鹤的原因。
乔横林时不时朝季君坐的位置溜一眼,又飞快转头,重新回归到认真看书的季鹤肩上。
季君干脆作罢,将身子彻底转向门外,屁股坐实了台阶,透着凉风啃肉。
有过路的狗就扔出一口骨头,再吠再扔,要是再要,季君就舍不得给了。
第七章 去吧
月亮朦朦胧胧地挂在他脑袋顶,光也格外照顾他些,从屋里看,略显臃肿的身子单独坐着,向侧方投出一道变形的暗影,瞧着不免凄凉。
“你想吃?”季鹤突然抬头。
乔横林连忙摇头,尽管他是想的。
“饿吗?”季鹤换了种问法。
这回乔横林点头,他体格瞧着小,可胃口却很大,季鹤看他下午吃那两碗米就该知道。
“去吧。”
季鹤给他示意,合上书打算去洗澡,见乔横林还在犹豫,末了又添上一嘴,“要去就快点儿去,吃完快些洗漱,今天自己去取凉席睡觉。”
乔横林一直等到季鹤绕过书柜,才转身跑到季君旁边,一屁股坐到地上,凉得他倒吸气。
季君很不小气,丝毫不介意乔横林刚才抛弃他的作为,徒手帮他撕了一层胸脯肉,“鸡腿给小狗了,委屈你吃点儿胸。”
有吃的就是好的,就算是鸡屁股乔横林也不介意,他的肚子早早就快饿扁了,抬头冲季君呲牙笑笑,比小狗还像小狗地埋头撕咬。
季鹤换上睡衣,途径朝向门口的书柜时绕出来望了一眼,台阶上并排挤着一大一小,听着笑声很热闹。
睡衣拢得不紧,凉风从领口灌进,季鹤垂下眉眼,将那缕挡在胸口的头发拨到腰后,转身时,乔横林刚好扭头,看到被月色倾泻的身姿和隐约勾起的唇角。
异样的心跳令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他变得不会呼吸,抓过鸡肉的油手紧紧攥住胸口的布料。
“季鹤……”乔横林突然表情痛苦地喊了一声。
季君听到乔横林说话这么清晰仍旧会感到讶异,他正收拾垃圾,略敷衍道:“季鹤?季鹤不会吃的,再说咱俩都吃完了,你叫人叫得心忒不诚了。”
“这个点儿季鹤应该已经洗完澡了,”季君手上没手表,他只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心里约莫估算着,“那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没等乔横林反应过来,季君自顾自替他做了决定,“还是你先去吧,我去丢垃圾,季鹤肯定不让扔咱屋里的垃圾桶。”
乔横林在浴室门口撞到裹浴巾的季鹤,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连忙侧身让开。
季鹤将浴巾向上提了一寸,从头审视乔横林,落眼到他胸口的那片污渍,忍不住开口:“镜柜里左侧第二层有洗衣粉和肥皂,没有你的盆,就拿着手搓吧。用完把肥皂沥干水再放回去,不要让它发霉。”
乔横林迅速点点头,盯着季鹤离开,然后踩进浴室,深吸一口气,仔细闻水汽里氤氲的沐浴液芬香。
季鹤很大方,也允许他用,乔横林这次多挤了两泵,洗出来却没有季鹤身上香。
他失望地作罢,光身子蹲在地上搓洗胸口的油污,幸好时间短,还没锈在布料里,搓了好一阵印子就消失了,跟原来一样光净。
乔横林正犹豫怎么出去时,季鹤已经在门口站了有几分钟,他不想手指再接触浴室门,索性叫了一声乔横林的名字。
浴室门大开,乔横林光溜溜的身子完全暴露在冷空气中,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季鹤将脸迅速别到旁处,手里的新浴巾砸在乔横林的胸口,“盖好再出来。”
乔横林不知道季鹤为什么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恼怒,所以乖乖围好身体,在季鹤卧室门口犹豫了许久,才躬着腰背,夹着屁股进去。
床角放着一套新的短袖短裤,是季鹤小时候穿过的,他想穿在乔横林身上应该紧一些,早知道那天出门,就应当顺便去一趟衣店。
乔横林高兴地揽在怀里,因为短袖的颜色跟季鹤平时穿的一样,纯白的。
裤子不一样,季鹤上小学之后就没穿过短裤,他总穿宽松的阔腿裤,颜色也是白的。
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上一天学身上总是造得脏兮兮的,但季鹤就不同,他身上的衣服永远干净到不可理喻。
光是站在那儿,风一吹,就像个清冷的小仙童,格外讨喜。
但是他性子疏离倨傲,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每回别人上赶着讨好都吃瘪,久而久之,也没人愿意跟他玩了。
“别忘了拿凉席,”季鹤开始用梳子顺头发,对乔横林下了逐客令,“衣服拿出去换吧。”
乔横林收回放在季鹤身上的炙热目光,笨拙地点头,将已经滑下腰背的浴巾重新拉上来,正要出去时,季鹤又突然喊住他。
“等等。”
他在话音里折回来,季鹤跳下床,掀开他后背位置挡的浴巾。
果然,盖住伤口的纱布浸了水,只挂了一只角在上面。
季鹤蹙着眉头,用消毒棉签蘸去被水泡脓的伤口,连换了几支,棉签头依旧有淡淡的血色。
乔横林是背对季鹤的姿势,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动作,只能从窸窸窣窣的声响和轻微的痛楚里辨别季鹤在做什么。
他的动作一定很轻,乔横林以为棉签是季鹤的手指,他观察过季鹤的手,又白又细,指甲圆润透亮,所以指腹也一定比水还要柔顺。
他还拉过季鹤的手心,但他当时太紧张了,所以想不起来是什么滋味。乔横林感到一阵懊悔和冲动,不由得从嗓子里哼出一声轻叫。
“疼吗?”季鹤问,反而加快了消毒的速度,抿着嘴,淡淡地劝服,“忍着。”
乔横林连忙捂嘴,两只手叠在一起,紧紧贴在唇周,他手放着这儿,浴巾就没人把着了,从屁股沟漏到大腿。
幸好季鹤眼疾手快,替他抓起来,随便在乔横林的肩膀上一搭,立刻转身,“走吧,侧着睡,别碰伤口。”
乔横林舍不得地应了一声,抱着凉席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时候季君已经洗完澡,在藤椅上打起呼噜,乔横林在他旁边铺好凉席,套好衣服,然后浴巾盖着肚脐眼,睡着得也很快。
夏末的光越来越轻薄,已经不如从前暖了,晨起时也不会被扎眼的天色扰到。
乔横林动了动身子,眼皮下的眼珠轻轻翻动,觉得今天的屋子格外暗些,他饱含困意地掀开眼,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
季君就在凉席旁边岔腿蹲着,肚子艰难地挤出去呼吸,他挪动身子,手指挑起已经被乔横林踢到角落的薄毯。
嘴角弯弯翘,要笑不笑的模样显得瘆人,乔横林翻身坐起,又因为脊背发麻愣在原地。
他找到季君视线的落点,在自己的短裤上,泛出透明粘稠的液体,糊在双腿之间。
季君终于忍不住大笑,伸手拎住乔横林的裤腿晃了晃,那抹凉意愈发明显,乔横林嘴角撇了下去,抬起小臂在眼眶上蹭。
发烫的泪珠从他手背上砸落,他哭得很伤心,又不敢发出声音,嘴巴大咧着喘气。
这下换季君愣了,苦恼地挠着后脑勺,他刚想问乔横林为什么哭,那小孩儿就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颤抖的字眼。
“我呜呜呜又尿了……季鹤…季鹤不许,丢掉,我不要被丢掉…….”
眼间乔横林哭得越来越大声,季君连忙捂住他的嘴,解释道:“这不是尿啊,你没尿,这是……这是好东西,因为你做了好梦,所以才有的好东西。”
乔横林憋得脸色涨红,将季君盖住他鼻孔的手往下扒拉一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季君吞了口唾沫,“真不是尿,你想想肯定是你昨晚梦到啥好的了吧?”
乔横林呜咽着,含混不清地叫,“季鹤……”
“季鹤不会把你扔了,”季君安抚乔横林,“再说他又没醒,我帮你偷他条新裤子,你换上,假装没发生,怎么样?别哭,小乔林,季鹤最讨厌吵闹。”
说干就干,乔横林连滚带爬地跑到浴室,学着季鹤那天的模样,用喷头和消毒液轮番冲洗。
季君蹑手蹑脚到卧室时,季鹤已经站在书桌前练字了,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墨少了。”
季鹤没理会,等季君晃到衣柜旁,才头也不回地问:“要干什么?”
季君讪笑,“起床泡茶,撒小乔林的裤上了,他怕你,所以我来帮他拿条新的。哦,对了,你这次少进几本书,拿钱给他买点儿衣服。还有内裤,我瞧着他穿你的憋得慌,个子不高,发育得倒挺好。”
季鹤顿笔,原本空余很少的纸上废了一个字,他轻轻蹙眉,催促季君离开,“知道了。”
季君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不敢惹不耐烦的季鹤,拿了衣服就出去了,让乔横林在浴室换好。
过几分钟,季鹤到浴室洗漱,乔横林刚把旧裤子摁进蓄满水的洗手池里,他见到季鹤,腿直打抖。
季鹤讨厌有水的浴室,他忙忘了,花洒下面还有消毒液的沫沫。
“季鹤,”乔横林小声叫了一声,舌头打卷,“季……”
季鹤的确不开心,他今天照常时间起的床,只是乔横林和季君占着柜台的位置,他就先在屋里桌上练字,洗漱时间稍晚。
没想到乔横林今天起得挺早,但究竟也是他没说清楚,便没发作,只瞧了乔横林一眼,“快些洗,裤子不要放在洗手池里面,很脏。今天我会给你买盆,还有裤子。”
乔横林本来想把位置让给季鹤,但浴室一片狼藉,所以他想还是作罢,等他赶紧洗完裤子,擦完地再叫季鹤来。
眼下,他迫切等待季鹤离开。
季鹤身板挺得很直,在乔横林热切的注视下转身,旋开门把手。
乔横林那口气还没有松完,季鹤突然转身,快步朝乔横林走去,超过平时他勒令乔横林离他三十厘米的距离。
很近,乔横林听到了季鹤的呼吸。
第八章 撒谎
季鹤腰微微打弯,贴近乔横林胸口往下的位置,停两秒后立刻后退和乔横林拉开距离,“你身上没有茶香,裤子也没有。”
季鹤神情笃定,但语气又淡淡的,听起来很令人发慌,乔横林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心虚地低下头。
“我……没尿……”
乔横林嗫嚅难言,露在凉鞋外面的脚趾紧张地搓了搓。
他不打自招,季鹤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嘴角,“是管不住撒尿的小笨狗吗?以后时针每转两格,你就到卫生间,尿了再出去。”
乔横林发觉季鹤没有提到丢掉他的话,放心地点点头,他想说些保证的话,但耐不住季鹤那张漂亮到很有攻击性的脸,看见就会失语。
他偷偷掀眼皮观察季鹤表情时,季鹤也在轻轻打量乔横林,似乎对他听话的态度还算满意,季鹤离开浴室前告诉乔横林。
“你已经洗完澡,换了新的衣服,自该没有茶香。但季君手上不该没有茶味。不要对我撒谎,乔横林,尤其是跟季君联合起来。”
浴室门稍带力道地合上,乔横林才将失落的脑袋昂了起来,但很快灰蒙蒙的眼珠子又把即将滑落的泪水收了回去,恢复闪亮。
他第一次听到季鹤叫他的名字,尽管是不愉快的斥责,也仍然为此开心。
又是一个周过去,季君如常不顾店,乔横林却因此找到了跟季鹤的相处之道。
在季鹤晨起洗漱的间隙收掉凉席,归到卧室的原位,上午在柜台前偷看季鹤练字,偶尔收钱,如今谢谢光临他喊得很是娴熟。
下午坐在门口晒太阳,收走路人随手丢掉的垃圾,有时候也会捡到两三个饮料瓶。
太阳滚下来后,乔横林就开始期待会带吃的回来的季君。两个人吃完夜宵的时间,季鹤刚好洗完澡,再轮到他们两个,先后睡觉。
季鹤每晚练完琴都会用温水泡手,厚涂一层超市里十块钱三支的护手霜,他从前也一天不落地这么做,但近来效果似乎更好。
细想起来,似乎是因为乔横林主动包揽了收钱和洗碗,这让他不需要时刻都用伤手的消毒洗手液,手心手背都没那么干燥了。
尽管远谈不上习惯和喜欢,但季鹤认为乔横林能一直守规矩的话,他好像也并非不能接受店里多出个人。
不过,乔横林也有很不守规矩的时候。
洗手池上方的镜柜,两个洗漱杯又一次紧紧贴在了一起,季鹤叫乔横林过来,当面质询:“你漱口的杯子为什么要跟我的挨在一起?”
乔横林胸脯紧张得鼓鼓的,睁大眼睛接受季鹤的视线,一时间说不出话。
因为季鹤觉得被冒犯的行为单纯到根本没有理由,他似乎只是想跟季鹤挨的近一些,任何东西。
只是衣服和人都没有机会,只有共用的浴室里,能够自由移动的杯子,可以由得乔横林主动亲近。
乔横林脑子单纯,脸又不藏事,虽然相处时间不够长,但只要季鹤肯思忖,总能知道他所做蠢事背后的理由。
唯有这件事,季鹤不懂,乔横林也不会解释,那副丧气小狗的模样只会让人恼得更加心烦。
季鹤深吸一口气,用力踮脚,将上层的备用洗衣液和他的洗漱杯位置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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