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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不了(近代现代)——大猫尾巴

时间:2024-06-27 11:01:37  作者:大猫尾巴
  乔横林浑身哆嗦,牙齿把手背撕咬得又青又紫,他不敢掉泪也不敢说话,离季鹤远远的,捂住双耳躲避时钟指针摆动的声响,滴滴答答,从长廊尽头传出,好似催促着生命走动。
  接近入夏的天气,医院依旧阴冷逼人,任何形式的抚慰都是虚假和残忍,忍受恐惧这件事注定只能变得孤立。
  窗户斜切的夕阳割在季鹤面无表情的脸上,光洁的额头和松散的秀发承接了落日的余晖,阴影为界限的下半张脸寡淡至极,终于,他动了动干涩的唇。
  “到时间了,我要回去。”
  他在乔横林仓皇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乔横林反应回神,知道他说的是回去给那个男人弹琴,于是乔横林没有追出去,他替季鹤守在病房外面。
  在相同的时间,檀景执如约出现,带来修复完好的古琴,闭门谢客的书店请了他进去,季鹤平静地对他说。
  “上次的课被中断了,我给你补回来。”
  檀景执没有异议,他倚靠在墙面一侧,听完季鹤弹完上次没听完的曲子。
  季鹤舒了口气,略微仰脸,眼下的乌青更衬了他脸色的苍白,曲毕之后的几分钟内,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拨弄琴弦。
  檀景执等待着,对他表露出极大的耐心,他知道季鹤会开口。
  “如果可以,我能预支这个月的课费吗?”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毕竟现在大街上随便一个补习班都是按月按学期缴费。
  但既然约定在先,临时要变化必须也需上课的檀景执点头应允才行。
  “或者,我可以多给你弹几曲,现在。”
  檀景执淡淡笑了笑,绕到茶几旁,指尖在季鹤侧脸的发丝上随意地抚了一下。
  轻佻的动作被季鹤蹙眉躲避,檀景执也不恼火,缓慢地吐出字句。
  “恰巧我今天的时间充裕,不过,”檀景执话锋一转,“你拿什么保持弹琴的水准,快要睡着的眼皮,死白的嘴唇还是……”
  檀景执攥住季鹤的腕子,散漫地盯着看了几个来回:“漂亮得不像样子却总是打颤的指骨。”
  季鹤吃痛地拧眉,想要挣脱却不得,檀景执瞧着轻松,力气却大到手腕生疼,削薄的皮肉像被攥碎揉碎了。
  “一曲,弹我想听的,”檀景执冷下脸,“你要是猜得对,也省去浪费时间,我出十倍价钱。”
  檀景执松手,这次没有移步到旁边,而是在原地站定,俯视的身姿在温润的琴身投下一道深色的阴影,同样遮住了季鹤眼前的光亮。
  弦几乎看不清了,季鹤屏息凝神,他并非在意这个,从小抚到大的琴,怎么会不清楚弦的位置。
  这些天,不论他弹什么曲子,檀景执都没有任何能探出喜恶的表情流露,像颗滴水不进的顽石,令人捉摸不透。
  季鹤当然能弹些外行人挺起来花样翻新的曲子,又或者古朴经典的琴音听起来更顺他的耳。
  檀景执留意到季鹤的脖颈沁出细密的汗,知道他感到为难,可倏忽的,季鹤的表情变了,与其说是放松,反而是因为无望所以不再挂意。
  季鹤手腕低垂,轻轻合闭的眼皮久违地休息,没什么顾虑的,他拨弄的几个音是普庵咒,这首他心头偏爱,却很久没再弹过。
  小时候的夏天,关了风扇乔横林就热得睡不着觉,后来他一弹这首曲子,不通音律的乔横林便昏昏沉沉地睡了,所以他从来没有听过一首完整的曲调。
  弹得最久的一次,也阴差阳错地被打断了。
  想到这儿,季鹤思绪恍惚了下,唇角几乎不可见地扯动出一个浅淡的弧度,他太久没有笑,好像没办法适应般,肌肉僵硬,便愈发提醒他在笑。
  在他表情微变的瞬间,遽然听到了低沉的颤笑,起先有所压抑,短短几秒,就已变成喉头翻滚的大笑。
  季鹤不得已阻断琴音,这一次,也没有弹完。
  他不明就里地睁开双眼,檀景执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毫不在意地盯着季鹤,盛放不下的笑意溢出了眼角唇边,这幅矜贵沉稳的模样行不合时宜举动,显得瘆人压抑。
  季鹤对檀景执像疯子一样的行为拧眉撇唇,檀景执从怀里掏出照往常一样崭新的钞票,顺手撒落,他不是故意砸在季鹤身上,可钱却像是被什么吸引过去似的,从颤动的睫毛和侧脸擦过。
  季鹤闭上眼睛,浑身发抖,他甚至不知道檀景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在茶几面前坐了多久,才咬紧后齿,眼神模糊地捡起一张又一张的钱。
  他出门时,天色已晚,书店台阶下的管家等待着,将剩余的钱交给季鹤,不多不少,加上檀景执抛丢的钞票,正正好,是以往课费的十倍。
  一曲不到的时间,五千块钱,檀景执出手大方,季鹤不知道他是否满意,但他再也没出现过。
  乔横林白天在仓库搬货,晚上到烧烤摊和夜店包厢,周末轮休去送外卖,他很久没睡过完整的觉,有时候深夜回到店里倒地板上就睡着了。
  季鹤在医院陪护,大部分时间也是和衣睡在医院的椅子上,洗漱和换洗都是在卫生间,偶尔才会从赶下一场家教辅导的路上回去取一趟衣服。
  那天晚上乔横林把季鹤叫回家,季鹤走到卧室,看见一丝不]挂的乔横林,正对着手机来回照着,相册里已经存了十几张。
  “季鹤,你帮我拍。”
  乔横林一本正经地说,然后退后到墙角,手里端了张身份证,指挥季鹤摁下按钮。
  “你做什么?”
  季鹤不大看他,甩了张毯子,乔横林捂住身子,从床角的衣服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了诚信借]贷四个大字。
  季鹤才意识到乔横林是要做什么,从前他们还因班里女生类似的照片闹了误会,明知道可能会有泄漏的风险,他还坚持要拍。
  “哪儿来的?”
  “医院门口有人塞给我的,只要我们及时还上就好了。季君等着做手术呢,再说,只是照片而已,大不了我们换个城市生活,我不怕丢人。”
  季鹤没有劝他,只说一句话:“好,我来拍。”
  乔横林立刻跳了下来,严词拒绝:“不成!”
  “那就想都不要想。”
  季鹤丢掉名片,又担心乔横林捡走再做傻事,干脆没收到口袋里,回头瞪了他一眼。
  乔横林害怕地缩成一团,没敢再对上他的眼神。
  这晚季鹤没回医院,卧室的床比冰冷的铁椅子舒适许多,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乔横林发出沉沉的呼吸声时,季鹤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折成两半的卡片,拼出了上面的号码。
 
 
第七十三章 吃苦
  季君先前昏迷时,护士总让陪护的人跟他说说话,对病人恢复有好处,乔横林忙着打工,季鹤留在医院,常常徘徊来徘徊去,开不了口。
  要是乔横林来,嘴巴利索得可以一口气说上许久,念叨季君晚上给他带的香酥鸡,筷子蘸酒骗他往嘴里塞,求也不给提示字谜答案,肚皮圆鼓鼓,小时候趴上去又热又舒服。
  不同于现在被困在床上,形销骨立的季君,连给他擦身子,季鹤都做得小心翼翼,帕子折角轻轻抚过间隙宽大的指缝,指甲修得圆润平整,没一丝灰。
  幸而季君能醒过来,只是意识不大清明,一天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再折半是他能有说话气力的时候,会用尽力气勾勾小指,提着游丝般的气说想看看桥洞。
  那座废弃的大桥仍在,桥下乱布的棋桌去年被政府强行勒令拆除,地都被推平了,再没有人到那里去。
  他又说要死在绿色的湖泊,一提类似于此沉重的字眼,季鹤会立即转身出去,站在走廊生闷气,乔横林则会抬起季君的手,脑袋蹭上去,哀哀地叫。
  他说不出安慰或激励的言语,只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害怕。他不懂得死亡对季君来说是一种隐隐期待的脱离,拼尽全力也要扯住牵挂的游丝,互相痛苦地对峙。
  季鹤从病房未合紧的缝隙里偷偷窥析,生病的季君瘦骨焦枯,刚刚成年的乔横林累累的伤痕遍布。
  他握住昨晚撕碎的名片,在白天清醒地拨通了电话。
  乔横林在公司的写字楼前挽住季鹤的手掌,两人停了下,然后一同迈起了大步。
  跟想象中的恶劣场景不同,季鹤以为只有黑心小作坊才会站在医院门口给乔横林塞名片,但这栋写字楼的办公室装修华贵洁净,接待他们的前台女士第一时间奉送了咖啡和温水。
  跟他们交谈的员工详细介绍了借款须知,甚至向上级主管申请了更低的利率,且愿意用季鹤自拟的、完全不存在漏洞的合同。
  手印一摁,钱立即到账了。
  乔横林下了电梯以后,才吐了吐舌头,手指着向季鹤诉说:“咖啡好苦。”
  “我说了跟你换,你自己又拿回去了,”季鹤十分无辜,“我以为你喜欢喝。”
  乔横林闭上嘴唇,微低了身子,在季鹤耳朵上蹭了蹭脑袋毛,小声说:“我发誓,以后不会给你吃苦。”
  季鹤沉默了几秒,好像很烦躁地抓了抓乔横林小狗毛似的顺毛:“你最会撒谎了,乔横林。”
  他不理会绕在身边连连保证和解释的乔横林,只在马路前头红灯亮了以后,伸手拽了一把乱跺脚的笨蛋,瞪他一眼,乔横林便不敢闹了,乖乖地按照斑马线行走。
  走到路中央,乔横林还是忍不住问:“季鹤,为什么不让我签名摁手印?”
  “不行就是不行,”季鹤说,又闷声补了一句,“你不要多想。”
  “我不多想,”乔横林声音轻轻的,好像是随着暖风飘进季鹤耳朵里面,“因为我们不会分开,所以你签和我签都一样,季君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那不是岔辈了吗。”季鹤说。
  “是嘛……”
  乔横林一时转不过来,路缘石有些高,他先踏上去,然后拎住季鹤的胳膊往上一提。
  季鹤顺着力道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气,帮他纠正道:“你也是季君的……”
  “儿子。”乔横林心满意足地补全了。
  季鹤别开脸,只催促他走快些。
  手术的钱齐了,季鹤抓紧时间给季君约,可主治医生最近接了好几台手术,他们排不上号。医院病人家属好心提醒他们可以找“飞刀”,就是偷偷花钱请别的地方的医生来手术。
  他俩四处打听,请到了一个附近城市三甲医院里资历老道的主任,狠下心包了两万的红包。
  季鹤操持着这些大事,乔横林就负责推没有力气的季君到医院附近的公园晒晒太阳,整天憋在封闭惨白的病房里,吸点儿大自然的能量,季君的心情也稍好了些,看到别的病人拿手机看电视剧,也问乔横林要。
  乔横林把彭湃在自己腿伤时送给他的平板给季君,屏幕大,看着不费眼。
  季君甚至学会了蹭医院里的无线网,晚上下点儿音乐和电影,白天在公园里,坐着轮椅看得津津有味。
  刚开始乔横林请假陪他,坐在长椅上寸步不离,后来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就干脆在医院附近的超市打了零工,趁午休时间陪季君。
  季君总问他什么时候手术,乔横林说再有两天,可突然,原本约好的“飞刀”反悔,把钱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季鹤以为人家嫌钱不够,想办法探求,结果联系方式也被不留情面地拉黑了。
  乔横林他俩急得不行,季君听到反而精神更好了,他不想手术,也不想住院,要是现在能走能跑,他早就消失没影了。
  季鹤又决定让季君转院,可偏像撞了邪,本市但凡有些名姓的三甲医院以各种理由拒不接手,季君的身体决坚持不了长途,去不了其他省份。
  乔横林盘腿坐在公园长椅上扒饭吃时,跟季君倾吐季鹤最近忙到脚不沾地,四处问人,嗓子都熬坏了,季君一脸丧气,说要熬些梨水给他喝,可惜他没力气。
  乔横林一抹嘴,笑眯眯地凑向季君:“我熬过了,红梨,洗干净不去皮,撇出汤以后再把热梨切块,季鹤吃完了,我看着他吃的,剩下个根儿没喝,他说那不干净,其实不是灰,就是点儿梨皮熬久了掉的渣渣,他不喝我喝了,明天我还给他熬。”
  季君愣了愣:“你哪儿有的空?”
  “总有空的,”乔横林提到季鹤心情就很好,他乐意照顾季鹤,“我拿了小锅到超市,那儿卖热奶,人闲的时候我就拔了插自己的锅,老板不让,我偷偷的。”
  “真行。”季君夸他有点子,全然不像小时候那样迂腐木讷。
  乔横林看见季君突然用颤巍的手在蓝白条纹的病服到处摸索,那都是乔横林和季鹤每天手搓好几遍的衣服,连颜色都褪到灰白,实在不能摸索到什么。
  季君哆哆嗦嗦地叹了口长气:“其实我应该给你们留点儿啥。”
  “也有我的份吗?”乔横林探头低声问。
  “有哇,”季君着急,“应该有的。我亏待了你俩。”
  乔横林喜色越进眼眶,故作深沉地安抚道:“以后慢慢攒呢?”
  “来不及来不及,”季君仰了仰手,乔横林立刻把小臂送上去让他抓握,他突然怔怔地叫了一声,“乔横林,横林,我不该给你起这个名字,更不应该起了还不叫,我让你吃亏,也让小鹤伤心,我……我是不是错了,我是错了……”
  乔横林不解,但他好像确实第一次听到季君叫他的大名,黄叔也是,只有季鹤,从小到大,一直乔横林乔横林三个字地叫。
  可他不明白季君为什么在意这个,但略歪了头,细心地将季君腿上的毛毯往上提。
  “去吧,到时间了。”季君微笑地讲。
  “哦!”
  乔横林看了看手机,午休时间快过了,他立即站起身,挪挪轮椅的刹车,准备先把季君推回去。
  季君反扣乔横林的手,摩挲他劳碌粗糙的皮肉,颇为艰难地扭过脖子,浑浊且湿漉的眼神像老人也像孩子,他乞求道:“我想再坐一会儿,等到交班你再推我回去吧。”
  乔横林原本坚决地摇了摇头,言语却显出为难:“可是……”
  季君瘪了瘪嘴,“屋里太闷了,我电视剧还没看完,待会儿小鹤就来了,你给他发个消息,我又走不了……还有哇,你晚饭时候回来,给我再整整屋里的无线网,昨天下的视频怎么着卡到到一半就停了,我、我还不知道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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