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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不了(近代现代)——大猫尾巴

时间:2024-06-27 11:01:37  作者:大猫尾巴
  季鹤问时,乔横林就摇摇头,拿手机开一局,但他很快就会死掉,等卧室的门关了,按键声也会立即停止。
  彭湃听说他受伤来看过他几回,瞧乔横林不是很热切的模样,就留下来一个屏幕宽大的平板。
  乔横林对电视剧和激战打斗的游戏都不感兴趣,反而喜欢彭湃女朋友玩的保卫萝卜,一款策略塔防游戏,在空位置里种下武器,不开倍速,静静地等待屏幕出现的输或赢的字样。
  他们班的班长也来探病过一次,是个圆脸戴眼镜的女生,个子也小小的,说起话来慢声细语,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才拿出藏在身后的蛋糕盒,上面插了早日康复的贺卡,是用巧克力片和果酱做的,乔横林嗦完以后告诉季鹤。
  “好吃吗?”季鹤问他。
  乔横林想了想回答:“不好吃。没有尤小勇妈妈做得好吃。”
  “那你也不应该说不好吃,她是女孩子。”季鹤好像有些责怪的意思。
  乔横林摇头否认:“我知道,我对她说很好吃,因为她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要是买的,我就告诉她不好吃,下次不要去这家蛋糕店了。”
  季鹤沉默了几秒,又淡淡说道:“乔横林,你有一点儿不诚实。”
  季鹤先洗澡的规矩也因为担心地滑摔到乔横林而被轻率地打破了,为此浴室还多了两个塑料小板凳,一个让乔横林坐,一个让他支伤脚,乔横林自己往头上搓泡泡,季鹤则调好水温水流,捂住他的眼睛再往上淋水。
  到了上厕所时,就换成乔横林捂住季鹤的眼睛。他羞·耻的原因很奇怪,不是因为光屁·股“坦诚相待”,而是他知道季鹤爱干净,他怕季鹤嫌他脏,所以总是尿不出来。
  “耳朵也不许听。”乔横林总是这么请求道。
  季鹤只是点头,但他一手搂乔横林的腰,另一只手还要拽住乔横林宽松的短裤以防滑下膝窝,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去捂耳朵。
  幸好乔横林自己会掩耳盗铃,身体恨不得扭成八字,涨·红的脸蛋紧紧贴在季鹤后脖颈的秀发里,憋得狠了也就不管不顾了。
  一周的假很快就结束了,季鹤不放心乔横林一个人在家,所以没有帮他继续请假,跟老师沟通过以后,允许他们早读以后再到班级。
  季鹤扶乔横林坐最早那班公交,但到了该转车要上没有座位的公交的站牌,就会直接拦辆出租,打车到学校。
  彭湃对乔横林挺上心的,中午和下午放学都是跟女朋友坐着,一直等到季鹤跑到班级门口,把伤员交还给他,才会离开。
  季鹤先陪他上个厕所,等食堂人少了再去打饭回来给乔横林吃,吃完差不多也要回班午读,忙得他常常用课间补觉,被老师点了几回名字。
  这些事乔横林不知道,但他发现季鹤练琴的时间愈发缩短,某天晚上,季鹤抚琴睡着了,脑袋枕着伸长的胳膊,左手还在琴弦上虚虚搭着。
  乔横林单脚跳过去,想要将季鹤抱上床,为此他开始尝试让伤脚落地,剧烈的刺痛感令他感到陌生。
  这段时间季鹤把他照顾得太好,以至于他以为自己伤得并不严重。
  膝盖的伤已经结痂了,为什么还是不能走路。
  乔横林焦躁地想,他开始让被护具紧绷的伤脚反复触地,咬牙将没有受伤的脚抬起来,损伤的韧带就像被水泡发了一样,他没有办法保持平衡太久,很快摔翻在地。
  茶几上犯困的季鹤立刻站了起来,乔横林狼狈地跪在地上,仰头对上那双担忧而疲惫的双目,他感到追悔莫及,鼻子一酸,没有出息地哭出了声。
  “很快就会好的,”季鹤扶他起来,发现他膝盖的结痂掉了,用护手霜在干涸的皮肤上薄薄涂了一层,“你看,这里就好了。”
  乔横林像小孩子一样哭了一阵子,然后哑着嗓子说不想再去学校了,让季鹤把他丢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再放两个面包。
  “不好,等我回来,你就腌入味了,臭小狗。”
  季鹤说,淡淡地拧眉,他伸手摸了摸乔横林湿漉漉的眼角,带上少许命令的成分:“不许哭,我说你会好,就会好的。”
 
 
第五十九章 放弃
  乔横林被哄睡着以后,季鹤用打湿的毛巾在他的眼角和脸颊轻轻擦拭,这真是一张被亏待的脸蛋,乔横林太爱哭了,它常常泡在蜇人的眼泪里。
  季鹤在床边坐了几分钟,轻手轻脚地拿了柜子抽屉里的钥匙,从柜台下的保险柜里取了几本厚厚的旧书,封面保存完好,内页有铅笔勾画批注的痕迹。
  季君年轻时走南闯北,在旧书摊里搜刮了不少稀罕货,几乎所有的工资都交代在这上面了。
  他藏书的癖好反倒成了一笔存款,这些年经济困窘,忍痛出手不少,究竟只剩这些,但没有办法,季鹤犹豫半天,还是把他贴到旧书论坛上,等卖家联系。
  店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柜台上的光源蔓延到几架书柜上时已经变得极淡了,书本不像平时那样摆得紧凑整齐,木板隔断里有很多落灰的空缺。
  这段时间店里都没有进货,营业时间也很短,再加上书店生意一直都不太好,就更不能把外面打工的季君叫回家照顾乔横林了。
  季鹤又带乔横林上了几天学,那五本藏书虽然使用痕迹明显,但没什么破损,版本在市面上几乎找不到,还好能卖得上价。
  他先拿钱去还给邱明,邱明却不要,让他留着过几个月给乔横林复查,又问季鹤要了份书店的详细地址。
  乔横林知道这件事后如坐针毡,听到卧室外面的脚步声会突然从床上撑起身子,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季鹤以为乔横林是害怕揍过他的邱明,但一个周过去,邱明自始至终都没有来探访过,乔横林在等待中消磨了恐惧和紧张,深夜躲在被窝里用手背擦掉失望的眼泪,然后无所谓地跟季鹤讲。
  “他不会来,我早就知道,我也不想他来。”
  后来乔横林开始问季鹤要课本和笔记,趁季鹤晚上有空还会问他几道数学题,以前训练拉下的课程太多,许多基础概念的定义他都没听说过,现在的学习进度对他来说俨然十分吃力。
  季鹤问乔横林为什么突然主动开始学习了,乔横林沉默了很久,脑袋放得低低的,小心翼翼地征求季鹤的意见。
  “伤好以后,我不想跑步了。可以吗?”
  季鹤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乔横林很听话,就是因为很听话,让季鹤不敢轻易地说些什么,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自大到很快确定怎么帮乔横林选一条对的路,因为他逐渐发现,不论哪条,都好像很苦很苦。
  乔横林缩紧手指,眼睛蓄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他有些看不清本子上的笔锋明晰的字体,只是拼命忍着,不想把季鹤的东西弄湿弄脏。
  “好吧。”
  季鹤轻声答应,怕乔横林听不清,又重复了一遍,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和语气都很柔和,听不出无奈的感觉,好像是什么都好、怎样都好、他能够为乔横林的放弃兜底。
  乔横林用手捧住断断续续的泪水,小幅度地摇头,哽咽着说对不起。
  “别这样,”季鹤轻声说,不知道是让乔横林不要哭还是不要道歉,可能两个意思都有,他的思绪总是在乔横林的眼泪面前变得含糊,“睡吧,睡吧。”
  三周以后,乔横林的伤脚已经可以勉强落地,但脚踝受限,脚面几乎没办法左右侧偏,即便瘸着走路,也只能用另一条腿拖着伤脚走直线。
  那时候手头太紧了,季鹤甚至拿不出钱给乔横林买一对复健专用的拐杖,医用护具拆了以后换穿戴轻松些的护踝,后来一沓医用绑带拆了又绑,绑了又拆。
  因为乔横林坐公交被人挤到脚,干脆请邱明帮忙,以备赛为由替他请了长假,不舍得把他一个人丢在店里,季鹤也三天两头的请假,打扫、进货、盘算、整理货架,很快又把小书店运营起来。
  所幸离寒假不远,季鹤跟乔横林错过了月考跟期中考,到期末那天,他特意带乔横林到学校参加。
  乔横林已经能够慢吞吞地走路了,只是久行或用力撑地时会有钝钝的痛感,右脚脚踝仍然肿胀得厉害,鼓着软软的大包,没办法像正常脚踝那样骨骼分明。
  长期喷药的踝骨着了药剂的颜色,外面散着一圈儿黑紫的淤青,水洗也不掉,瞧着骇人得紧。
  季鹤不放心乔横林一个人,每场考试结束,都会绕几栋教学楼从这个考场跑到另一个考场,季鹤扶乔横林去上厕所,再对照考号把他带回正确的座位。
  乔横林脚没受伤时跑个来回都够呛赶得上,季鹤自然会迟到,大概迟个五六分钟,多数监考老师都只是提醒一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抓紧时间。
  乔横林让季鹤不要再过来了,季鹤每回都答应,承诺下场考试就不来了,可是依旧会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乔横林能在季鹤出现的第一秒就看到他,因为他口是心非,做完会的题目就趴在桌角盯着教室门口。
  后来他才知道季鹤在第二天上午的物理考试碰上教导主任巡考,抓他当了典型。
  季鹤捧着试卷在考场门口罚站,实验班教物理的刘老头路过,抽走他的卷子,举高对准太阳照了照,每一处漏光的指甲划痕都是答案的正确选项。
  老头笑了笑,把随身携带的黑笔塞给季鹤。
  季鹤摇摇头,并没有接受,坦白道:“我迟到了,这门考试的成绩已经取消了。”
  “你迟到了多久?”
  “四分半。”
  老头把那杆被退回的笔重新递到季鹤手里,“我从三楼下去,巡完二号楼的六层就会折回来,那时候差不多离考试结束还有八九分钟,迟到的时间扣双倍不过分,如果你能把这张试卷剩下的大题写完,答题卡我替你涂。”
  季鹤思忖片刻,握住了虚虚放在虎口的黑笔,翻到试卷的背面,开始动笔。
  他的行为表示他愿意接受提议,老头转了转腰,没有再出声打扰他,抬脚准备走人,只是刚刚转身,听到身后的学生急切地叫了一声老师。
  季鹤把试卷反面摊平,每个大题下面都有一个连笔的数字,像是草草了事的应付,老头却仔细看了一番,直腰的瞬间感到神清气爽。
  “你是哪个班的?”
  季鹤再次摇头:“普通班。我需要拿到奖学金,所以请老师帮忙。”
  “你知道实验班另有单科第一的奖金吧?”老头笑眯眯地问他。
  “我知道,”季鹤说,“但我不能住校。”
  季鹤知道他的行为和言语都不够讨喜,本身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他看见刘老师转身进了他的考场,出来时拎了一张空白的答题卡。
  “写好你的名字和学号,答题卡我拿走,试卷你留着,要是想要过程分就补完放我办公室。”
  期末考试的成绩下发,物理老头没有失约,季鹤每一科目都有成绩,他的成绩在普通班一骑绝尘,年级能排到前五十,刚好能拿到平行班最高一等的奖学金。
  物理老头的办公桌上只放了一支干净的黑笔,还有笔迹劲道有力的道谢纸条。
  校里的规矩是连续三次考到年级前五十名以内就能调到实验班,班主任鼓励季鹤好好努力,下次争取往上多考几个名次,季鹤认真听训,垂下眼皮说好。
  跟季鹤的随意不同,乔横林在学习上显得窘迫局促,他的成绩单很吓人,文科科目里的政治和历史还行,理科的每一门科目平均成绩不超过三十分。
  “起码你现在就知道高二分科选什么了。”
  季鹤给乔横林分析试卷时用笔杆敲他眉毛缺掉的口子,叹气地说了这句听起来像调侃又像安慰的话。
  假期开始以后,季鹤身上的压力没那么重了,他把营业时间调久了些,偶尔也接待一些约在这里跟别人交流藏书的散客。
  这归功于他在旧书论坛上出书,有很多人在他的帖子下留言,正好他的店是公共场合又僻静干净,所以很多自由交换旧书的客人也会约在这里。
  冬天季鹤总会煮茶,廉价的茶叶经他的手总会变得很香,不知道是哪位客人提起他可以卖热茶,季鹤试了一下,竟真的有很多年纪大的顾客买账,一来一回,也留下来不少老主顾。
  店里又放了几个蒲团和小茶几,他们愿意在这里安静下棋也好,看书也好,季鹤都不赶人。
  乔横林的脚伤正常走路时已经看不出来了,但季鹤仍然不许他久站久动,连走几步路端茶的活都不许他干。
  煮茶的水是很烫的,有时候要茶的人多了,季鹤泡得急,就会烫到手,他的手是弹古琴的手,多金贵的十根手指,乔横林就偷偷替他泡。
  不过那些老家伙嘴巴叼,一口就能喝出来滋味不对,就会故意在乔横林面前说季鹤最近手艺下降。
  乔横林怎么会容许别人说季鹤坏话,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承认茶是他泡的。季鹤则会站在柜台里面轻笑,故意说他泡的茶只能续三回,喝乔横林泡的茶可以无限续。
  “三回也值了。”
  那群人起哄道,乔横林便涨红了脸,背地里骂人家瞎讲究。
 
 
第六十章 懦弱
  快到年底,季君又往家里寄了几回钱,季鹤先把外债还完,又在银行卡里存了一部分,再带乔横林到商场挑件新棉袄。
  乔横林不情不愿,他不愿意在衣服上花钱,季鹤问他喜欢哪件他都挑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索性季鹤也不再征求他的意见,按照自己的喜好给乔横林外衣到裤子换了一身。
  季鹤怕乔横林走得久脚疼,没逛太久,“再买双鞋子就回家。”
  乔横林抿嘴,又摇摇头:“不买了吧,家里的跑鞋放了半年没穿,跟新的一样。”
  “跑鞋太紧了,勒到脚的话……”
  “季鹤,”乔横林叫了一声,抓住季鹤的胳膊,“我脚疼,想回家。”
  季鹤知道乔横林有故意的成分,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愿点点头,领着他出了商场大门,坐车回家了。
  到年根儿有人来店里送肉,从三轮车上卸下半扇排骨还有一锅卤好的牛肉,汤熬煮得很浓,放了好多花椒大料,稍微凑近一些就能闻到肉香。
  季鹤看见他第一眼就想起来他是菜场卖菜的摊贩,以前常去他家买菜,上了高中以后总在坐公交车回家路过的超市顺便买点儿,就少见他了。
  “邱老师让我送的,说家里弄多了,让我拿走,吃不完就给你们送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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