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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挣(推理悬疑)——初禾二/初禾

时间:2024-06-22 11:40:26  作者:初禾二/初禾
  他收起玩笑,“这不是怄气不怄气的事。我不服从命令,该罚。如果这都不罚,其他人怎么说我,说老唐,说我们机动小组?”
  曹穹眼前冒金星,“你现在又懂事了?你他妈早干嘛去了?”
  他说:“我就是不想去警院。”
  曹穹向着自己的队员,“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想去?”
  “其实我跟老唐说过,我不是带学生的料,我没那种耐心,也没有让所有人不自觉跟随我的特质。”他认真道:“所以我去了,是耽误我,也耽误学生。”
  曹穹难得看他这么认真,愣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编大道理忽悠自己,气得一巴掌拍他背上,“你给我扯什么特质不特质的?警院那都是一帮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你一个机动小组的核心,不说这些年立过的功吧,单是气场就能碾压他们!你把名头一爆出来,他们还能不跟随你?你觉得警院为什么点你的名?他们看不出你是最优选?”
  他摇摇头,吐出两个字:“肤浅。”
  曹穹简直要吐血。
  “能不能让小孩儿们心甘情愿跟随,和这个人的名头,甚至是能力都没有太多关系。”他摸了摸鼻梁,好似想到了某个参照物,“他只是站在那里,温温和和地做完自我介绍,大家就都安静下来,愿意跟随他。我不是他,做不到他那样,我就宁可不去祸害学生。”
  曹穹听糊涂了,“你说的这是谁啊?”
  他挥挥手,朝门口走去,“没谁。”
  “你给我站住!”曹穹一个文件夹往门口砸去,“又编废话来骗我,说得跟你见过似的!”
  就这样,唐孝理没骂回来,曹穹也没劝回来,鸣寒拾掇拾掇,从机动小组的精英摇身一变,成了警犬中心的铲屎官。
  陈争听完也沉默了,想了想说:“你说的是在桐洲市的函省警察学院吧?”
  函省是大省,省内有许多知名高校,函省警察学院就是其中之一。但和其他排名较高的高校不同的是,它不在省会洛城,而是在工业重镇桐洲市。整个学校的气质就像桐洲市的气质:强硬、果决、铁血。
  鸣寒点头:“啊,就是这所。”
  也许是在领导的位置上坐了太多年,陈争的想法和唐孝理、曹穹相似,都觉得鸣寒应该去。那是一条通往更高处的捷径,将自己在实战中的经验传授给即将走向一线的学生,也是精英们的责任。这无疑是一件双赢的事,鸣寒的不服从用在这里,是他他恐怕也会将鸣寒发配到这里来反思。
  但他到底不是机动小组的人,那些高高在上说教的话被他咽了下去,只是说:“我也去警院带过学生,当时的情况可能和你差不多。”
  鸣寒弯起唇角,“哦?什么时候?”
  陈争沉思了会儿,显然已经记不清了,“九年还是十年前了吧,待了三个多月。”
  那段经历在陈争的从警生涯中并不算什么,回想起来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但他理解唐孝理和曹穹,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去警院历练的受益者,他很清楚他们是为鸣寒着想,就像当年他的顶头上司霍平丰。
  那时他年纪还很轻,但已经在市局崭露头角。成功带来的不只有赞美,还有更多质疑的声音。他越是耀眼,加诸在他身上的责任就越重,交给他的任务就越多,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也越密,这些目光大多是审视的,想要看他什么时候摔个大跟头。
  他心里门清,每一次任务都完美完成,从未让那些想看他跌落的人如愿。
  但即便如此,他的年龄和经验也成了被攻击的重点。市局有阵子疯传,他是靠人脉和背景才一帆风顺,他德不配位。
  就算是他再冷静,类似的挑衅听得多了也难免烦躁,影响到工作。想看他出丑的人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差一点就要和他们对线。
  霍平丰将他叫到办公室,和颜悦色地说:“小陈,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当他得知这个新的任务是暂时从市局离开,去函省警察学院当老师时,气得红了眼。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刑警不想待在一线?在一线干得好好的,又没犯错误,突然被丢去带小孩,那必然是被针对!
  当时他就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我哪个任务没有完成好?”他忍着怒气问霍平丰,虽然拼命克制,但事后想来,那仍然是令人汗颜的质疑,“还是说您被施压了?必须处理我?您知道那些都是谣言!我有能力留在支队!”
  霍平丰没有跟他计较,仍旧和蔼地说:“小陈啊,你们年轻人总是太直,但有时候暂避锋芒,以退为进,也是值得学习的处世之道。你也知道你被针对了,你继续待在支队,双方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呢?你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案子上,对方天天盯着你,得不偿失啊。”
  他根本听不进去,“但我没错!凭什么是我退让?”
  霍平丰盯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因为你今后是要挑起大梁的人。”
  那天他没有从霍平丰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而调职的日子逐渐迫近。他曾经想过找他舅卢贺鲸要个说法,最后还是忍住了,这是他陈争一个人的困境,他要是不能靠自己化解,那他和谣言里传的又有什么区别?
  离开市局的时候,他很难将不甘压下去,霍平丰来送他,他也没挤出好脸。霍平丰笑着叫他好好干,当老师的人,可不能动不动就黑脸。他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但神奇的是,进了警院的大门,看到那一张张年轻张扬的面孔,他忽然就平静下来,委屈和愤怒沉到最底,托起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
  在警院,他第一次真正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责任。
  那时警院和各地警方的合作还不像现在这样频繁,他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在湖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比起听学院派老师讲课,学生们更喜欢听他胡诌。他带实战演练,也带案例分析,从来都是挤满了学生。
  来到警院的第二个月,霍平丰打来电话,问他适应得怎么。他说:“霍队,我明白你为什么送我来了。”
  霍平丰笑眯眯的,“哦?”
  他说:“谢谢您。”
  暂时离开市局,不仅让他在迷茫的关头远离纷争和质疑的声音,还给了他在另一个舞台证明自己的机会。时间、想法在这被“发配”的经历里沉淀,他和学生一起回顾侦破的案子,又有了新的启发。这些都是通往未来的一砖一瓦。
  霍平丰哈哈大笑,“还跟我客气。”
  他答应了学生们在暑假带他们参与实习,但在当老师的三个月后,他被召回市局,一起发生在多个城市的连环杀人案等着他去侦破。离开警院那天,学生们来送他,大声问:“陈老师,等你破了案子,还回来带我们吗?”
  他脱口而出:“我尽快!”
  但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案子飞快侦破,他也不可能回到这里。三个月时间已经足够长,不满的声音已经消弭,一旦他这次回去再次立功,那些偏见必然被压下去。
  历经半个月,真凶落网,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且亲自给凶手戴上手铐。如他所料,对他的不满被赞誉的声音覆盖,他真正成为市局不可或缺的青年骨干。
  那时也才7月,警院今年的实习刚刚开始。他想过回去看看学生,但霍平丰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不要往回看,你的路在前面。”
  他正式结束了在警院的工作,警院的反馈让最后针对他的声音也消失了——学生对于他的评价全是肯定,唯一的不满是:“陈老师说了要回来,怎么不回来了,渣男!”
  这三个月的点缀就像一朵远去的浪花,在很多时候,他根本不会想到它,学生们的面容也早已变得模糊。但偶尔想起来,那种青春特有的热情又会让他发自内心牵起笑容。此时联想到鸣寒的选择,就更感到遗憾。
  鸣寒说:“才三个月啊?三个月能教什么?”
  “多了。”陈争列举出几个项目,说到一半察觉到鸣寒语气有些奇怪,“你怎么好像很不满?”
  “有吗?”鸣寒脸上是一片大晴天,毫无隐瞒。
  陈争想,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像你们这种临时调任,应该要带学生参加实习吧?”鸣寒说:“你带没?”
  陈争说:“没有。”
  “那你不称职。”鸣寒武断地下结论。
  陈争张了张嘴,想反驳来着,但脑海里忽然浮现学生们送他的画面。他好像……确实辜负了他们。
  鸣寒问:“为什么?”
  他刚才走神了,“嗯?”
  鸣寒说:“为什么不带他们实习?”
  陈争并不打算细说,反而问:“你既然知道调去警院应该带学生实习,那就说明你了解过这份工作,还说没兴趣?”
  鸣寒卡了一瞬,“就是因为了解,才懒得去,说了我不喜欢吵闹的人类,尤其是男大,你都不知道他们精力能旺盛成什么样,还臭!我宁愿来伺候狗子。”
  陈争笑了笑,想起聊了这么多和函省警察学院有关的事,却还没问鸣寒是从哪里毕业的,“你在哪里念的大学?”
  鸣寒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情绪,但陈争根本没有看他,自然也留意不到。鸣寒没吱声,陈争才转过脸,鸣寒早已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以为你知道。”鸣寒笑道。
  陈争说:“我是算命的吗?”
  鸣寒说:“函省警察学院挑我去授课,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就是那儿毕业的。”
  陈争啊了一声,“倒是有这种可能。”顿了顿,又说:“不过这和从哪里毕业关系不大吧?我就不是那儿毕业的。”
  陈争说着又看了看鸣寒,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函省警察学院念过。从年龄判断,如果鸣寒是那里的学生,那他们可能见过面,鸣寒甚至有可能来听过他的课,但他没有印象了。
  “我也不是。”短暂的视线接触后,鸣寒说。
  陈争觉得这才是合理的,不然自己记不得就很尴尬了,“那你读的哪里?”
  “我啊……”鸣寒双手枕在脑后,“蓝山沟警察学校。”
  陈争愣住,这是哪里的学校?怎么听起来像个“野鸡”学校?
  鸣寒说:“哎你别查,是个‘野鸡’学校,现在都没了,学历一直是我的伤疤来着。”
  陈争将信将疑,一方面觉得这人不至于有什么伤疤,一方面又觉得他确实不大像正儿八经的学院派。
  “那你呢?”鸣寒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陈争说:“我是公大……”
  “啧啧啧!炫耀起来了!”鸣寒夸张地摊开手,“知道了知道了,公大的高材生,看不起我们‘野鸡’学校的街溜子。”
  陈争无语,“不是你问我哪个学校?”
  鸣寒挤了挤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陈老师,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跟你坦白了我为什么被‘发配’到竹泉铲屎,你是不是也该坦白一下你调到心理研究所的原因?”
  陈争的唇角渐渐降了下去,片刻道:“研究所挺好的,工作不重,其他城市的案子如果没有处理清楚,我们还能把最后一道关,雅福市这次不就是吗……”
  “喂喂喂!打住!”眼看陈争就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鸣寒连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我都这么真诚了,你怎么还跟我打官腔?”
  但陈争居然没停下,继续道:“你这次的工作也是,要不是研究所比较闲,我能给你打下手,让你速速破案,给北页分局和你们机动小组一个交待吗?”
  鸣寒:“……”
  陈争说完,喝了口咖啡。
  鸣寒抓了抓短得根本抓不起来的寸发,无奈道:“哥,到底是你给我打下手,还是我给你打下手啊?”
  陈争面不改色,“有区别吗?反正都是为了破案。去哪?我送你。”
  “真送啊?”鸣寒说:“警犬中心很远的。”
  陈争冷笑,“你都坐进来了,还假惺惺客气?”
  “我这不是给你买咖啡了吗。”
  一路通畅,陈争把车停在警犬中心门口,鸣寒说:“来都来了,不去撸撸狗子?”
  陈争说:“你的警犬队友知道你把它们当宠物狗吗?”
  “别这么严肃嘛哥。”鸣寒已经解开安全带,但没有下车的意思,“你绷得太紧了,但其实……韩渠已经是过去式。”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刻,陈争身体陡然僵硬,几秒后他转向右边,眼中有一丝未能掩饰住的惊讶。
  鸣寒举起双手,“抱歉,没忍住。洛城的事,我在机动小组多少听说了些。”
  陈争收紧的手指渐渐放松,神情也恢复如常,“没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犯错的是韩渠,你为什么要自责?”鸣寒额角很浅地浮起青筋,语气却听不出一丝情绪,“你们都是单独的个体。”
  陈争没有回答。
  鸣寒说:“除非你们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陈争说:“他是我的好友。”说完他仿佛觉得好友都不足以形容韩渠与自己的关系,“我们是兄弟。”
  鸣寒注视着陈争的侧脸,眉心蹙起,但在他开口时,神情又变得轻松,“那也和你没关系,现在早就不兴诛九族了,何况你们只是没有血缘的兄弟。”
  陈争淡笑了下,“没有一早发现他的问题,就是我的责任。”
  鸣寒略有些急,“怎么就是你的责任了?”
  陈争沉浸在当年的事件里,并没有在意鸣寒的反应,“我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我站在那个位置,就理应看到我的队员看不到的东西,理应扛起更重的责任。识人不清搁在其他人身上也许只是一个失误,搁在我身上,就是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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