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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挣(推理悬疑)——初禾二/初禾

时间:2024-06-22 11:40:26  作者:初禾二/初禾
  陈争面白如纸,嘴唇更是没有血色,太阳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在这苍白的脸上更加鲜明刺眼。
  鸣寒的胸口贴着陈争的,陈争的心脏还在轻轻跳动,很微弱,但是每一声他都感觉得到。
  他被海水浸泡得冰冷发木的躯体因为这细微的心跳而活了过来,仿佛被注入无穷无尽的能量。他低下头,鼻尖挨着陈争的鼻尖,想要感知陈争的呼吸。
  陈争的气息轻飘飘的,比心跳还要轻,在飞溅的海沫中消弭于无,他几乎感知不到了。
  “哥。”他慌张地喊着,抱着陈争的肩膀,却不敢用力。海浪不断拍打着他们,那么冰冷,他越发感觉不到陈争的气息了。如雷的心跳声中,他忽然低下头,吻住陈争苍白的嘴唇。
  搜救游艇撞开漂浮的残片,一艘开向更远处,一艘带着巨大的轰鸣靠近。周决差一点就从游艇上跳下来,焦急地喊道:“鸟!陈哥,我们来了!”
  直升机在浓云中倾斜,随着游艇继续扑向逃逸的“量天尺”,夕阳的光芒从西天流转升起,撑开硝烟,抚平怒啸的浪潮,火红的色泽倒映在奔涌的海水中,渐渐沉淀成平静的紫。
 
 
第190章 争鸣(42)
  两天后,M国蕉榴市某医院,陈争还未睁开眼睛,就听见声音犹如遥远的海浪,奔腾翻滚到近前。
  “他手指动了!他眼皮也动了!快去叫医生,他要醒了!”
  好吵啊,陈争像是被困在一团粘稠的浆糊里,刚刚挣扎到能够呼吸的程度,头脑和处境一般混沌,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到外面。他很累,想好好休息,为什么这样吵,忽然就不想挣扎了,眼睛也睁不开。
  “哥——”但熟悉的声音从所有噪音中穿过来,仿佛一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肩膀。
  那一瞬间,覆盖在他周身的浆糊融化成水,海水,从他身上冲刷流走,只剩下那双手,还坚定地抱着他。他猛地呼吸,直升机爆炸、他坠入大海、和梁岳泽殊死搏斗、最后力竭沉向深海的画面像胶片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每一张都那样清晰。
  海水退尽,他睁开双眼,病房里刺目的光芒照得他瞳孔紧缩,但就在睁眼的刹那,他看到了鸣寒,唇角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鸣寒俯身,眼中全是红血丝,眼神从最初的紧张担心松弛下来,声音一哑,“哥,你终于醒了。”
  病房里挤着不少人,周决和李东池大呼小叫,陈争想到刚有意识时听到的那些噪音,原来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忽然,陈争神情一紧,但问题还未出口,就被鸣寒挡了回去,“你们机上四个人,文悟和机枪手入水姿势没调整好,一个多处骨折,一个脑子里有血块,都在其他病房休养,问题不大,放心。”
  周决感叹上了,“你说我们让文悟啥都学,怎么就没教给他正确的入水姿势呢,这都能摔个脑震荡,哎!”
  李东池却秀起了肌肉,冲陈争挤眉弄眼,“我也没学过,但我跳下去就没事,我还参与救人了!”
  陈争这才发现,李东池把那头张扬的白发剃成了贴着头皮的短发,还染回了黑色,看着终于有点警察的样子了。
  医护人员赶来,把叽叽喳喳的周决和李东池赶走,还想赶鸣寒,但陈争指了指他,鸣寒也赖着不走。医生是从华国来的,看看两人,点头,给陈争检查完之后松了口气,“没什么问题了,你啊,可算是把卢局给急坏了。等会儿自己给他报个平安。”
  鸣寒笑着将医生送到门口,“我来报我来报。”
  门关上,病房终于安静下来,鸣寒回到窗边,握住陈争的手,两人对视片刻,陈争轻声说:“谢谢。”
  鸣寒说:“你知道?”
  陈争想了想,“有感觉……我一直梦到你。”
  鸣寒眼神顿时变得极其柔软,泪光一样的东西在里面滚动,“梦到我什么?”
  陈争说:“梦到你又变成小萝卜了,初三了,还没有一米五,以后怎么办?”
  鸣寒:“……”
  陈争笑道:“没事,以后有哥哥罩着。”
  鸣寒欺身而上,结实的双臂撑在陈争身侧,将陈争整个人圈进自己的阴影里,“到底是谁罩谁啊?”
  陈争看到鸣寒胸膛、手臂上的伤痕,其中一些一看就是烫伤,伸出手轻轻抚摸,“我追击金乌时,得到的最后一个关于你的消息是,你、周决去米安兰酒店救韩渠,他人……”
  “韩队还没有醒,医生说不排除他最后醒不来。”鸣寒牵住陈争的手,感到陈争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他低下头,讲述找到韩渠的过程,讲得很细。在听到韩渠拖着残破的身体艰难爬行,直到最后还在等待救援时,陈争鼻腔一酸。
  “哥,你会怪我吗?”鸣寒看着陈争的眼睛,“我没能再快一点……”
  “傻萝卜。”陈争没输液的手将鸣寒的头按到自己胸膛,“你已经足够好了,是你把韩渠带回来,不管他会不会醒来,你都是英雄。”
  鸣寒闭上眼,贪婪地听着陈争心脏的跳动。陈争拍着他的后背,“我的命也是你救回来的,你也是我的英雄。”
  陈争需要静养,医生说过近期要控制情绪波动。鸣寒靠了一会儿之后,连忙从陈争怀里离开,给陈争弄了个靠枕,“哥,你少说话,听我说就好。”
  陈争笑了笑,听话地让鸣寒摆弄。
  鸣寒从将他救起来之后说起。“量天尺”在金丝岛及周边海域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杀戮,妄图逃往M国南边的S国,建立新的巢穴,梁岳泽的指挥艇被击沉之后,“量天尺”方寸大乱,卢贺鲸、龙富生亲自率领两国警察、特勤剿灭“量天尺”残余、营救平民。
  次日凌晨,幸存者被安全转移到岸上,岛上和海中的“量天尺”犯罪者要么被抓捕,要么被击毙,打捞起了大量犯罪者的尸体。
  周决等人赶到得很及时,发现梁岳泽时,他一息尚存,立即送到指挥部抢救。但M国设备有限,为了让他能够活着接受审判,一天前卢贺鲸已经带着他和韩渠紧急回国。
  陈争从听到梁岳泽的名字开始,眉心就紧皱着,“那他醒了吗?”
  鸣寒摇头,“还没有,情况比韩渠还要危险一点。哥,当时你是把他往死里打啊。”
  陈争有些黯然,“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我不这样做,他很可能已经像上次那样逃走了。”
  “哥,我没有怪你。任何人都不会怪你。”鸣寒认真道:“咱舅说了,这次能活捉梁岳泽,你是头功,谁都没有你冲得快。”
  陈争握起拳头,在鸣寒手背上轻轻砸了砸,“嗯。”
  鸣寒碰触陈争太阳穴上的伤痕,手指一直没离开。陈争被弄得发痒,“小伤,但跟你一样破相了。”
  鸣寒亲了上去,“有什么关系。”
  M国最不吝啬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陈争摸了摸鸣寒额角的伤疤,笑道:“这下好了,连伤疤都成双成对。”
  华国参与这次跨国任务的警力已经撤回去大半,机动小组的部分队员留下来协助M国警方处理后续事务,由唐孝理坐镇指挥。
  “量天尺”在M国犯下的罪行远比在华国重大,所以除了梁岳泽、郑飞龙、阮兴杰等犯罪分子,大部分成员还是留在M国接受审判。
  昔日纸醉金迷的金丝岛已经彻底被毁,而过去数十年都如一盘散沙的M国警界突然因为这次浩劫拧成了一根绳,齐心协力救援平民、前往北部荡清残余犯罪势力,李东池、龙富生忙得黑眼圈都快要挂到鼻子上。
  陈争醒来的消息早就兵分四路传达给卢贺鲸,但陈争嗓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还是自己给卢贺鲸打了个电话,卢贺鲸显得很平静,没说几句就要挂断,陈争笑道:“小舅,听说你担心我醒不来,茶不思饭不想,怎么我好了,你又这么冷淡?”
  卢贺鲸一噎,“没有的事。”
  陈争笑道:“小舅,谢谢。”
  卢贺鲸张了张嘴,陈争谢的是什么,他知道。当时情况危重,陈争所在的直升机是唯一能够追上并且狙杀金乌的,但“量天尺”正在用平民的性命堆成尸山血海,陈争不可能无视这一点,只顾着追击。是他及时驾驶武装直升机赶到,火力压制“量天尺”,拯救平民,陈争才能全力追击。
  卢贺鲸叹了口气,“跟小舅客气什么。”
  陈争和卢贺鲸又聊了会儿,陈争问及韩渠和梁岳泽的情况,卢贺鲸语气沉了沉,说韩渠的情况其实比梁岳泽稳定,他的求生信念很强,医生能做的都做了,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至于梁岳泽,他昨天又抢救了一次,病情反反复复,颇受折磨。
  陈争说:“我和鸣寒下周就回来。”
  卢贺鲸说:“对了,函省马上会派出援助单位,帮M国重建。”
  陈争说:“难怪李东池最近这么积极。”
  机动小组留在M国治疗的伤号基本都恢复了,文悟的情况却有些复杂,他身上没什么大伤,脑子里的血块让他昏迷了不短的时间,最近醒了,血块也基本被吸收,但居然有了后遗症,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吐槽李东池是个没文化的流氓。
  李东池傻在当场,李少爷出生就是纨绔,从未被人如此评价过,闻言呆呆地看向周决,“哥们儿,他说我什么?”
  周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文悟扫射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上辈子可能是一匹马,下辈子当一辆车。”
  周决:“……”
  鸣寒也未能幸免,文悟幽幽看他一眼,“天天开屏,你屁股抽筋了没?”
  只有陈争没有被波及,文悟一看到他,就像在南山市见第一面时憨憨地笑起来,还张开双手讨要一个拥抱,“陈哥,我厉不厉害?”
  陈争哭笑不得,抱住他哄道:“不愧是机动小组第一全能队员。”
  函省的第三批支援单位抵达M国时,机动小组要正式撤离了,文悟脑子里的血块彻底消失,人也正常了,拼死不承认自己养病期间的所作所为,被李东池开着装甲车追了半条街,“老子是不是没文化的流氓?你给我站住!敢说不敢认吗?”
  文悟跑得眼泪掉了一脸,看见陈争宛如发现救星,飞快冲到陈争身后,“陈哥!救命!”
  陈争将装甲车拦下来,李东池骂骂咧咧下车,还要找文悟算账,文悟已经麻溜跑了。陈争颇有兴致地打量李东池,李东池被他盯得发毛,“干嘛?被我迷住了?让我看看鸟在不在附近。”说着就手搭凉棚,左右四顾。
  陈争笑道:“李队长,你的志向是不是变了?”
  李东池一愣,整整已经穿得很齐整的警服,又摸了一把寸头,“咳咳——哪有,我不是一直想当个让平民安居乐业的好警察吗?”
  陈争不拆穿他,他一看陈争那笑得很有深意的模样就急了,“我说真的!我下一个目标就是让北部彻底安稳,犯罪虽然不可能全部肃清,但我会像你们一样竭尽全力!”
  陈争说:“好,我等着。”
  李东池又得意起来,“鸟给我说,很喜欢我们家酒店外面那片海滩。”
  陈争挑眉,“怎么,你要送给他?”
  李东池眨巴眼,“你们结婚来我这儿办喜酒怎么样?海滩让你们包一个月!”
  陈争说:“鸟穷。”
  李东池不信,“怎么会?他都跟我说他嫁入豪门了!”
  陈争:“……”
  直升机起飞,前往M国为数不多能飞国际航线的机场,李东池、李功盛、龙富生在停机坪上挥手送别。机舱拉起,天地倾斜,陈争撞在鸣寒肩头,鸣寒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
  大地上,重建正在两国的力量下如火如荼进行,遥远的北部,M国警察深入犯罪腹地,枪声与炮火之后,一定有安宁降临。
  机动小组全员回到洛城的三天后,梁岳泽脱离生命危险。又过了一周,他恢复到了能够清醒对话的程度。
  陈争来到病房,梁岳泽缓缓转向他,眼神顿了顿,旋即露出苍白的笑容,“争争。”
  昏迷多时,身体机能几乎全毁,梁岳泽瘦得像一具骷髅,眼窝和脸颊深陷,毫无血色。
  “你觉得这个称呼还合适吗?”陈争保持着平静。
  梁岳泽张了张嘴,点点头,“也是。陈警官,你也活着。”
  陈争讽刺道:“你还没死,我怎么会先你一步。”
  梁岳泽疲惫地摇头,“你想跟我说什么?这几天你的同事审问了我很多次,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陈争来之前看过审问记录,梁岳泽交待,金丝岛案之后,他就被仇恨所改变,他在M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明知亲人的死是人为,却没有丝毫办法。周围的人都告诉他,放下吧,连最疼爱梁语彬的爷爷也让他放下,可是他放不下。
  当时“量天尺”里相对弱小的金孝全找到他,告诉他真相,他和金孝全携手,蚕食金池也在华国的势力,制造命案,对金池也的附庸一网打尽。
  云泉集团逐步恢复元气,而他也经过“量天尺”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更加自由的天地。良善的商人最后能得到什么?他顶多只能走到爷爷的位置,随时可能被罪恶吞没。那么他为什么不成为罪恶本身?
  他已经犯下了罪行,从和金孝全结盟的一刻起,他就不可能成为良善的商人了。何况他的仇还没有报完,霍家和卜家的人还活得好好的,金池也背后的金乌就像一颗发黑的星辰,在他周遭投下阴影。
  他要杀掉金乌,成为金乌。
  他在M国北部默默培植自己的势力,每一个雇佣兵群体中都有他的眼线,“量天尺”为他在世界各地赚取了海量财富,这些财富成为他布局的基石。
  当他的实力越来越不容小觑,金乌终于注意到他。这正是他计划中的一步,他要金乌自投罗网。
  五年前,一场发生在M国北部的暗战终结了上一代金乌罪恶的一生,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子弹从金乌心脏穿过时,金乌愕然地望着他,至死也不相信自己输给了梁家那个废物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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