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头头是道的,常盼喂了好几声,“够了够了啊我哪里夜不归宿了?!”
“你没出去睡过?”
“没有,”常盼嘀咕了声:“倒是和你出去睡过。”
方游:“……”
这点互相揭短点到为止,以一种奇怪的氛围落幕。
到家的时候常盼还没压住那点想算账的心情,奈何回来的路上她还买了一大堆吃的东西,一推开门,前段时间刚由苟先生朋友那里抱来的小土狗就冲出来了,东闻西嗅的差点没窜到常盼怀里去。
常盼怀里一大袋零嘴,还提着热乎的枣糕,这会儿没办法对付这条傻狗,恨不得抬腿踹它一脚。
可惜这条狗脑子似乎不太好使,这个家里明明最不待见它的就是常盼,它倒是喜欢的很,像是知道常小姐是把它带回来的人似的,有事没事就往常盼那窜,还没长到跟苏雁青家那条那么大,但也不轻。
“边儿去!”
常盼看了眼方游,示意她把狗带走。
可惜她家大宝贝相当体贴的拿走了她怀里的东西,潇洒地进了屋,留这位小宝贝跟外头的小土狗周旋着。
“方游!!”
方游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关了门。
常盼最后没办法了,忍住心痛,丢了块枣糕给那傻狗,然后迅速的进了屋。
屋里沙发上,方游背对着她坐着,估计又抱着她的猫了。
“你太狠心了。”
常盼一屁股坐在方游边上,很自然的把对方怀里的猫拎起来扔到一边,自己靠了过去,“居然都不帮我!”
方游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是喜欢的很吗,我怎么能打扰。”
常盼蹭了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刚刚肯定在厨房看我怎么逗狗了……”
方游不说话。
常盼哼了一声,自从那只傻狗来了后,方游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那狗跟她闹,自个儿站在一边乐呵地看着。
“不说话了?”
常盼掐了一把方游的腰。
方游嘶了一声,“有点委屈。”
她低头看着常盼,那点眼神倒是诠释了几分无辜。
常盼叹了口气抱住对方的腰,“我才委屈呢,那傻狗还吃了我一块枣糕。”
“再买就是了。”
“好啊,那你明天别去搞什么体验课了,陪我逛街。”
“好。”
方游答应的很快,常盼哇了一声,把方游扑倒在沙发上,“真的?”
“真的。”
“你太好了。”
“你刚还说我不正常……”
“你能不能忘记这段……”
常盼有点恼,最后堵住了方游那点记仇。
她一向不喜欢太规矩的人,熟点的人大多都是恣意妄为的那种个性,可当年第一眼看到方游,她就没觉得讨厌。
那把皱巴巴折伞下的人,抬眼的时候其实没有那么严肃,像是想努力的摆出一个笑来,但没实现,最后变成一句硬邦邦的自我介绍。
“我是方游,你姐。”
以后那么多年,兜兜转转,到底还是绕不过这个名字,这个称呼。
外头是晚风吹丛的声音,屋里是呼吸交缠的声音。
有些过于细腻的感情早在时间的虚隙里悄无声息地滋长,终有一个时刻会开出令人满意的果。
但愿接下来的岁月无病无灾无难,平淡过完就好。
第71章 番外一
“吧嗒吧嗒……”
方游有些渴, 她睁开眼,就看到她妈妈还坐在床边串珠子。
有些老旧的木结构屋子,木头都是深褐色,梅雨天气里, 似乎连木头都被这种潮气浸透, 手一抚, 都是湿漉漉的。
室内的灯很暗,昏黄昏黄的, 还能听到嗡嗡的电流声,电线从横梁接过,被人往下拉了拉,垂在小桌前。女人背对着她,弓着背,长发披着,手随着串珠子的动作动着。
但她的动作不是很快,没几下就要咳嗽,咳得很小心, 但因为室内过于安静, 这种喉间溢出来的咳嗽遮掩不了, 反而给人一种大病初至的感觉。
“妈妈。”
方游坐起来,喊了一声。她才六岁, 坐起来也是小小一只。
女人听见了转过身来, 她生了一张清秀异常的面容,脸很小,下巴很尖, 看上去很弱气。
“小游怎么醒了?妈妈吵到你了?”
放下手中的东西,女人坐上床, 摸了摸女儿的脸。
“我有点儿渴。”
小女孩看上去就瘦弱,她睁着眼看着自己妈妈,也伸手去摸了摸女人的脸,问:“妈妈还不睡?”
“妈妈等会儿就睡。”
女人笑了笑,她笑起来又好看了几分,但因为脸色过于苍白,让人轻而易举的察觉到她的苍白。
方游喝了水,躺在床上看着她妈妈串珠子的背影,眼眨着眨着睡去了。
可这样夜半串珠子的声音也没有持续多久,她妈妈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隔壁邻居都说让她妈去医院看看,可女人似乎对活着也没多大的热忱,大多时候就坐在床上发呆,这间租来的房子很小,连窗户都很小,方游开个窗都得踩着高凳子,窗户外头是窄小的巷道,中午的时候油烟味飘进来,特呛人,还得关上一阵。
反反复复的。
这里地势有点低,雨季来的时候屋外临时搭起来的小厨房也会被涨水给泡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左邻右舍都会把那些用石块垫一垫家具,都是家境不太好的人家,依靠着这样的残屋陋舍活着,求老天关照都是每天必须要念叨的事儿。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夏天这里不会太热,屋外铝皮桶可以放两个西瓜,对半一切,可以吃一天。
卖瓜的是个老头子,在城里卖了好多年西瓜,也算是看着方游从小不点长成大点的小不点,连钱也会少收些,可原本就不是几块钱的玩意,怎么少,也少不到哪里去。
春去秋来。
卧床的女人依旧是那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她捧着几本老旧的笔记本,偶尔读几首诗,方游坐在床下的小桌上,用经常断墨的笔歪歪扭扭的写字。
她也没去上幼儿班,识的字全靠女人零星的教导,但好在比较聪明,吸收得很快。
九岁那年的某天,方游从学校回来,她看到屋里坐了一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穿得也很整齐,不知道跟她妈妈在说什么,有点囫囵,方游凑在门外看了眼,最后还是乖巧地蹲在天井边洗菜了。
那个外头来的女人走后,晚上她妈妈破天荒地亲了亲她。
鼻尖全是熟悉的味道,笼罩了那么多年,她忍不住蹭了蹭,亲昵的喊了声妈妈。
女人抱着她,缓缓的说着话,她的普通话很标准,不像左邻右舍带着口音,字正腔圆,“小游,你跟宋阿姨走好不好,妈妈养不了你了……”
小孩生性敏感,她听得到夜里的低泣,也听得到邻居的碎语,压在心头,在脸上又变成符合年龄的不谙世事。
“你要去哪?”
她抬头,和女人轮廓相似的脸上还是被不安笼罩。
“我要去找你爸爸。”
女人笑了,她嘴唇很干,甚至有点起皮,那双眼很大,笑起来时候眯成一条缝,和方游不大一样。
“那你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怀抱从头到尾都温暖,说的话也从头到尾都平静,但到底还孩子,方游最后还是哭了。
她身形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小,缩成一团的时候像个猫崽的,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这种断断续续伴随着女人的咳嗽,成了多年后梦里翻来覆去的片段。
第二天那个宋阿姨就来接她了。
宋阿姨看上去比她妈妈大好多,看上去挺亲切的,也很温暖,但就不是让她出门。
她走出那条看上去永远没有尽头的小巷,走到了一个密集的居所,被那个宋阿姨关在铁门里的,楼道很窄,脚步声来往都很吵,她不哭不闹,站在铁门里,就盯着外面。
对门的小姐姐也盯着她。
后来终于说动了宋阿姨,她俩成了玩伴。
妈妈说好好活着,却没告诉她活着好难。
宋阿姨第一眼看上去亲切得很,但也只是第一眼,这个也没大到哪里去的家,充满了酒精的味道,宋阿姨最开始人前模样端庄,但只有他的丈夫一回来,就撕下了那张还算和气的皮,陈民很厌恶方游,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小孩,他那双看上去总眯着的眼有些阴狠,毫不掩饰那些负面的情绪。这样夜里充斥着争吵的日子也没多久,最后陈民和宋香萍离婚了,铁门哐当一声,一个原本摇摇欲坠的家庭彻底瓦解,连带着女主人邋里邋遢,经常半夜回来,偶尔输了钱,还会动手。
小学的方游在同龄人里毫不起眼,她永远沉默,尽管换了一个生存环境上课,也和原来一样不会积极发言,公开课全班都争先恐后举手的时候她就这么木然的坐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课,明明是个孩子,眼神依旧清澈,可总觉得过于沉闷。
她再也没喊过妈妈,倒是每天都喊宋阿姨妈。
一开始是被逼的,被拧胳膊实在很疼,她胳膊也没几两肉,更疼,饱含疼痛的一声“妈”像是彻底取悦了这个怪异的女人,接下来的日子倒是没那么难过了。
但女人的精神反复无常,她用了五六年才试探出了一二底线,那句“好好活下去”更像是一个诅咒,日日夜夜都在提醒她,连睡觉都像是在清醒的闭眼。
她得快点长大。
最初居住过的小巷人去楼空,据说是要改建什么项目,南山上的孤坟经历风霜雨雪,她偶尔不想回家,就去坟前坐一会,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沉默地望着远山,冬日细雪徐徐,她摸了摸碑上敷衍的刻字,最后又一言不发地下山了。
苏雁青一开始以为她是个哑巴,初中开学一星期,她就没听过这个同桌说话,女孩长高的时间也有限,方游这个时候倒是率先起了个头,瘦高瘦高的,头发还有点偏黄,光下倒是挺好看,就是太过冷淡,让人觉得欠收拾。
一天晚自习结束她实在忍不住,喊了声:“喂!”
她收拾东西的同桌转过头,看着她。
方游这时候还没近视,她那眼角略耷拉的眼望过来倒是把那点冷漠去了几分,多了两分无辜。
苏雁青那点想教训的心思顿时没了,她对自己这种行为唾弃了几十秒后,非常扫兴的说:“没事。”
方游没再说话,背着书包就打算走了。
苏雁青看了眼,最后又追了上去,“我跟你一道走。”
前面的人倒是停下来了,回过头,非常艰难的说了一句:“为什么?”
这下苏雁青真被吓着了,这声听上去相当难听,跟破风箱的声音差不多,加上方游说话的时候一脸痛苦,实在让人害怕。
“你嗓子怎么了?”
她这回好奇心又占了上风,倒是很自然的并肩过去了。
“不小心烫的。”
方游说完掐了掐脖子,僵硬得冲苏雁青笑了笑。
她笑的实在难看,走廊光不大亮,跟鬼似的。
方游也不多想这同桌怎么回事,她赶着回去喝药,开学前几天宋香萍又不知道哪里受了刺激,吃完饭喝酒喝着捏着她的下巴把烫酒灌了进来。
烫伤了她的喉咙,还是对门裴文淑家大人带她去的医院。
现在说话还是很疼,也吃不下东西。
她这回迫不及待得想长大,当然也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好。
可惜长大实在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初中三年,宋香萍的精神时好时坏,方游学会了反抗,也在催债人上门的时候学会面对,可惜这种人心到底是狠的,加上宋香萍欺软怕硬的性格,还是会受伤。
她受过最重的伤就是这个阶段了。
一个月都是头昏脑涨的,上学的时候精神恍惚,连带着形容消瘦,看上去跟得绝症差不多。
也许是过于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亦或是她的处境在旁人眼里都过于凄惨,左邻右舍倒是都相当帮衬,找点事儿干也会让方游帮忙,塞点工资,方游的成绩一向不错,县里都能排上号,给小孩补点课也没什么问题,一来二去的,也更充实了。
她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很清楚,高中三年跟苏雁青岔开,但资料还是没落下,考上大学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成年后依旧家徒四壁,也没有钱把这算是给了她栖身之所的妈送到医院去。
世界对贫穷的条框很多,越是贫困,需要的东西就越多,需要面对的也很多。
去雁城上大学是她难得轻松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宋香萍破天荒地给她打电话,说下个月她的亲生女儿回回来,她说这句话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表达一下当时喜悦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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