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金文对她回来倒是没有干涉,左右常盼没进他家门,对常盼跟外婆住在一起反应最激烈的反而是许涵女士,她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急匆匆的赶来了,看到那鸠占鹊巢好多年却还是泰然自若的女孩,气的连表面的涵养也要丢掉了,常盼看着她那张好看的脸气成这样就觉得解气,她一向没什么良心,愧疚感更是没有。
唯一一点无关感激的爱慕之情被那个人毫不留情的推拒,所以仅剩的那点对外婆的感激倒是无限放大,隐隐有一种扩大到目中无人的状态。
目中无人的常盼把许涵当做空气,她悠然自得的站在阳台浇花,顺便拿剪刀去剪睡着的老猫的胡须,好像旁人对她存在的反对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反正外婆对我很好,不会把我赶出去的,如果她要把我赶出去,那也没关系。
人生中第一次的喜欢被光阴催成了利剑,她被刺的满身伤口,却没有因此而衰落,反而无所畏惧,她想:“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
许涵女士对亲妈的决定反抗了好长的一段的时间,但终究敌不过老人家的坚硬的态度,她对这个母亲任性中透漏着畏惧,即便她都要年近五十,在亲妈面前依旧跟当年不顾一切要嫁给有伤人前科的穷小子常金文一样的心虚。
心虚中带着不畏惧,矛盾又愧疚。
以至于次次的对峙都变成落荒而逃,而被许涵带过来的常夏总是静默的站在一边,她亲妈在跟她亲外婆大吼大叫,她的目光就盯着阳台背对着她们的常盼,对方像是根本不被影响,还哼着轻快的歌,卧在一边的猫被她剪胡须的动作激怒伸爪子要挠,却被常盼提溜住了脖子,不停的挣扎。
常盼和常夏。
听起来倒是挺像姐妹的,常夏在走丢之前叫什么,她自己都忘了,她问过许涵,许涵似乎也忘了,求助似的看向一边看报纸的常金文,她的生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一天到晚有做不完的事情,好像唯一的一点温情都给了她的亲妈,连对她这个寻觅多年的女儿,也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好像只是完成妻子的一个心愿,根本不必为这个心愿投注更多的感情,听到许涵的求助,也只是淡淡的说,“夏天出生的,你妈喜欢夏天,就叫常夏。”
正儿八经的敷衍。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别人叫她小夏,这个名字像是她过去灰暗记忆的一个代名词,因为被人贩子卖到深山的时候也是夏天,买她的那户人家也叫她小夏,落后的山区,朴实的两个字听起来好听,其实藏在这两个字下的都是无尽的麻木,干不完的活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她害怕长大,害怕被轻易的嫁娶,婚姻在那个地方低贱的不像话,更别提什么爱情,喜欢都是麻木,循规蹈矩的繁衍,交流来交流去无非是要如何过日子,比天大的喜事也就是谁家生了儿子。
那样的日子她过了十多年,以至于常金文站在她面前说他是她父亲的时候,她一瞬间就泪流满面了。
几乎要淡忘的记忆好像一下子深刻起来,她固执保留的那点微小的,甚至只能证明她不是天生属于这个贫瘠地方的记忆终于让她顺利的逃离了。
可惜外面的世界好大,不如说是她曾经居于的世界过于精彩,衬的被锁在深山的她无知的像个傻子。
被耽误的那十几年,纵使许涵再怎么弥补,也成为她心口永远不会褪去的伤疤。
以至于在第一次见到常盼的时候,她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敌意。
女孩看上去比她小好几岁,她穿着白色的T恤,肌肤甚至和这种白色不相上下,还更通透一点,被常金文问责的时候也落落大方,甚至毫不畏惧常金文的冷淡,眼神里都是常夏从来没有过的桀骜,行李箱在地上咕噜的滚动着,和常盼不经意的对视,更让她觉得自惭形秽,对方小小年纪就探出头的美貌衬得她才像个外人,她的父母跟这个养女站在一起好像才不会违和。她那时候低下头,额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脸,她看着自己枯瘦的双手,有点想哭,而她的生母站在她一边,以为她被常盼吓到了,还把她往后推了推。
也许是这样的举动让常盼产生了不适,女孩眯了眯眼,最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常夏转头看她,炎炎烈日,女孩站在门外,盯着一张车票发呆。
也许是这样的场景对比太过强烈,她在这么一瞬间竟然有点快慰,她叫了许涵一声妈,女人立刻就哭的不行,紧紧的搂住她。
被搂住的常夏依旧盯着外头的常盼,常盼根本没注意到后头的视线,正行李箱往外走去。
这一刻常夏想:最好她的老家穷的不像话,比她待过的山区还要落后,她的家里人毫无素质,随意打骂于她,让她这么多年占了她的日子,都通通的还回来。
可惜没有。
即便她回到过那个没她预想中那么糟糕却真的没多好的家,常盼也没有如她所愿的变成被现实苦苦折磨的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常盼依旧是那副样子,她的打扮也不土气,她的朋友依旧对她很好,乍然碰到的一瞬间,常夏又退缩了。
这个看上去特别慈祥的外婆一点也不喜欢常夏自己乖顺的模样,反倒更喜欢常盼这种脾气不太好的姑娘,即便她从来没对常夏冷过脸,但她对常盼跟常夏的区别还是显而易见。
以至于常夏一直很怕这个老人,她的脸上永远挂着慈爱的笑容,花白的头发更是为她添了几分平易近人,可是这样皱纹丛生下的笑,常夏看一次就害怕。
越这样,她越厌恶常盼。
她像是她登到满足高塔顶峰的路障,无论她怎么用力,得到的都是常盼不要的东西。
就像现在,常盼光鲜亮丽的站在镜子前整理仪容,她站在一边活像个丫鬟,一句温和的好巧都能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拍掉,常盼这种目中无人却没有多少人讨厌,跟常夏交朋友时的低微完全不同,她趾高气扬也同样能交到好朋友,即便时间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摆脱不掉常盼给她的阴影。
“月底我跟妈要回老家,外婆也要去,你……”
“关我什么事儿?”
常盼补完口红转过头,她的唇形很好看,抿嘴的时候更让人觉得唇瓣如瑰,“要去就去呗。”
她的无所谓直截了当的刺中了常夏,常夏有点恼怒,她上前一步,常盼倒是毫不畏惧,盯着她的脸,嗤笑一声,“干嘛啊小夏姐,要打架?我可不会。”
她的声音像是器乐的泠泠声,话音里的嘲讽却非常直观。
“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以为在网上被人吹捧就很得意了,指不定外婆怎么想你呢!”
常盼笑着看她,她的嘴角轻勾,是恰到好处的嘲讽。
“我跟你……”
常夏话没说完,就被人猛的一推,趴到了洗手台上,估计撞到那儿了,包也掉了,里头的东西咕噜噜的滚出来。一直在那边呕呕呕半天终于呕完的杨迎雪出来了,她浑身酒气,脸蛋通红,一手搭着常盼的肩头,仿佛刚才那一推根本不是她干的,浑身上下挂着“我不要脸”,说:“常小姐在厕所欺负人啊?”
说完似乎觉得骂了两个人,改成了“常夏小姐”。
常盼觉得杨迎雪出来就是搞笑的,她推了推这个人,就要走了。
“等等!”
“常盼你赔我的东西!”
常盼回头,很不耐烦,“我根本就没碰你好吗?”
“有区别吗?”常夏从地上捡起一块玉,“妈今天刚给我的。”
显然是从包里掉出来的,盒子也掉了,木盒子碎成两半不说,玉也碎了。
“这就更不关我事儿了,谁让你到处显摆。”
常夏什么德性常盼早有耳闻,大概是穷了十几年,现在多大人了在常金文公司里上上班就完了,用着那二老的钱四处鬼混,她的鬼混显然还略带良知,没杨迎雪这种玩得开,又要谈感情又要挥霍,以至于一帮人傻钱多都不怎么爱跟她玩儿,成天显摆这个那个的,大家条件都差不多,她那点根本不用看。
但常夏的神经兮兮显然完美继承了许涵女士,这会儿目呲欲裂,活像下一秒要把常盼给吃了。
杨迎雪打了个嗝儿。
外头依旧闹的不行,她俩都出来好一会儿了,指不定被那帮丧心病狂的开什么大尺度玩笑。
“这样好了,多少钱我打给你。”
“我给我给!”醉鬼还跟着帮腔。
“我不要钱,你再给我买一块一样的。”常夏盯着常盼,她颧骨很高,许涵那点温婉在她脸上变成了三分刻薄,加上此刻来者不善,更是失态。
常盼懒得跟疯子计较,她从对方手里拿过碎成两瓣儿的玉,连地上的盒子都拿走了。
“成,过几天再给你。”
第43章
常盼压根没去想常夏那块玉得多少钱, 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研究,觉得买一个一样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出去之后她也外头的局也差不多散了,一帮醉的和没醉的都上了不同的车还能跟疯狗似的对骂,要不是知道她们的关系, 估计还以为是真的仇家, 如果有凶器的话估计也都丢出去了。常盼头疼无比的看着系着安全带还拼命探出头出去的杨迎雪, 抓起对方那头发就车前砸,把人家磕的眼冒金星才踩油门绝尘而去。
杨迎雪现在一个人住外面, 明天是周日,但常盼还有事儿得先回到工作室,她把杨迎雪丢到对方小区楼下要走的时候,杨迎雪喊住了她:“盼儿你等等……”
她头原本就晕乎乎的,加上被常盼磕的那一下,眼前都是摇摇晃晃的。
她揉了揉眼睛,说:“常夏的那块玉我赔吧,反正是我推的。”
“我缺你吗?”常盼拍了一掌在杨迎雪肩头,“快上去睡吧, 这都几点了。”
她难得没吝啬, 冲杨迎雪笑了笑, 可惜杨迎雪现在头疼的厉害,心里虽然还觉得这样不太好, 但反应慢半拍, 话到嘴边还没说常盼就开着车走了。
那辆红色的车很快在视线里消失了,她嘀咕了一句:“开慢点啊。”就晃晃悠悠的走进去乘电梯了。
常盼虽然现在小有名气,但日常工作还是有的, 她大学四年专业上没干点有用的,摄影倒是混出了点名堂, 毕业之后跟着学校艺术系一个学姐,在对方的工作室里上班,帮小明星拍拍照片,修修片之类的。老板虽然是个大了不知道多少届的学姐,但工作室在圈里还算小有名气,常盼其实没有半分靠脸吃饭的意思,偶尔拍点杂志也不过是熟人的要求,配合配合就完事了,她那点死宅属性好像绵延不绝,除非是真的工作需要,一般就待在家里,“肥宅”这样的标签在她身上根本贴不上,东跑西跑的跟着去采风这种事情除非不得不去,她多半是会拒绝的,毕业大半年,她容城云城两地跑,两个星期来看一次外婆,中间的时间定时上下班,连杨迎雪也很难见到。
她从前就没什么朋友,现在依旧没什么朋友。
同事、家人、同学……她对把谁谁谁归到哪一类清楚的很,她的疏离感与生俱来,但成长环境堆叠起来的桀骜与假意却混合成比例黄金,不太熟识的人面前一套还算不错的态度,而熟悉的人前确实一副让人恨不得掐死她的模样。偏偏她本人对自己这样两面三刀根本无所谓,在这样有点不太普通的圈子里却生成了一副和旁人区别开来的独特。
她回了在云城租的房子,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把自己没做完的活儿做完之后就想着得去给常夏再买块玉。
虽然是杨迎雪推的常夏,她还是干脆的揽了过来,反正那醉鬼也是以为常夏欺负她才推的,碎块玉,多大事儿。常盼想的特轻松,她从包里掏出那个盒子,把里面碎玉拿出了看了看。
能看出来是新玉,这块玉应该不太便宜,一眼看上去就没有廉价感,反正是许涵送亲闺女的,估计也不会是个地摊货。常盼对这种东西没什么研究,她一向对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没什么好感,同龄的人好像也又喜欢戴什么翡翠之类的,她看到就嫌烦,她生活随便的很,偶尔一个不小心磕磕碰碰的,估计就得碎。
她看了看那盒子,包装倒是很古朴,还蛮高档的,她开开合合了好几下,看了眼盒顶的字。
“玉行斋?”
她皱了皱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古篆体的字看起来古韵悠悠,不是很常见,但还是能辨认出来到底是什么字。
但她确实没见过这个,最后还是在网上搜了搜。
得,这片儿还真没门店。
她皱眉盯着网页上那离云城十万八千里远的地儿有些烦躁,常夏说是许涵昨天给的,新的玩意儿,估计她那前任妈出去旅游去给亲闺女带的,跑那么大老远,也不嫌累。
常盼现在后知后觉的想起常夏那不要钱的话,顿时觉得自己被阴了。
就许涵女士那个疼闺女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送上手的态度,估计这东西她折现一下子是给不了,但还是有能力给的,但再买一块就比给钱麻烦了,常盼什么情况常夏又不是不知道,她大二开始就四处接活儿没管外婆要过生活费,车也是自己个儿买的,外快赚的多,但积蓄估计也是没多少的。
“神经病吗?”常盼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常夏的来者不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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