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准备从书包里掏点吃的,却没想到伸到了书包的暗袋,硬邦邦的,她掏出来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是她的银行卡,很久之前她丢在方游面前的那张,连密码条还贴在上头。
此刻,她站在驶向荒她荒唐人生最开始的车上,手心攥着那张卡,盯着四周倒退的景色,最终还是闭上眼,不允许自己再想了。
第41章
“野花……”
“盼盼。”
常盼放下书, 侧过脸看着老人,问:“怎么了?”
阳台上花团锦簇的,老人日日悉心照料的花花草草摆满了阳台,屋子里老式的挂钟当当的, 分明是整点了。
“你不是说晚上要和小杨出去聚会吗?该走啰……”
常盼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件事儿, 她倒是一点也没急, 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的书合上,还插上了书签儿, 最后伸手去扶外婆。老人摇摇头,她摸着腿趴在她腿上猫的毛,笑着说,“我再坐会儿,等会进去,小叶等会也该来做晚饭了,她会照顾我的。”
“好吧……”常盼站起来,冲老人家笑了笑,“那外婆我先走了。”她经过躺椅的时候还顺手摸了一把外婆腿上那只死肥肥油光发亮的毛, 老猫呲牙, 显然不喜欢这个臭丫头。
常盼一点也没被这死肥肥的态度影响到, 她从小都跟这只猫争外婆的宠,这只死肥肥的命倒是挺长的, 都老的胡子都快掉光了还依旧坚强的活着, 常盼偶尔住在外婆家,偶尔深夜这只死肥肥还会从窗户爬进来,第二天常盼一睁开眼就看到这老猫站在她房间的那个招财猫存钱罐上搔首弄姿的, 可惜它没屁股下的招财猫讨人喜欢,下一刻就被常盼用袜子砸跑了。
她经过客厅从沙发上拿起包就去玄关穿鞋, 临走时还大声的喊了一声:“外婆我走啦!”
外婆住的小区倒是挺高档的,当年那个老宅在常盼回来的那年拆掉了,最后搬到了这里,常盼回来的时候外婆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兴师动众的要给她接风,但这兴师动众也兴的也是老人家的心,而动的众,无非是做饭的保姆和常盼一推开门就坐在电视机顶上连看的懒得看她的死肥肥。
还没走到停车位,杨迎雪已经打电话过来了,三月底的容城花开的很好,小区里的樱花都开了,花瓣落了一地,几个小孩站在地上捡花瓣玩儿,家长站在一旁看着。
“喂?干嘛,我还没出发。”
常盼耳朵夹着手机,一边从包里掏钥匙,打开车门坐上去开车的期间杨迎雪一直在那边骂骂咧咧的,来来回回无非就是“你怎么又这样”“快点快点”“下次你再这样我就XXX”这么几句,常盼我行我素惯了,根本无所畏惧,还开了扩音丢在副驾驶座上,自己悠哉哉的开车。
已经五点多了,车窗外的街道上路灯一盏盏的亮起,常盼车开的倒是稳稳当当的,没像杨某人那样败家,好好的车也得撞树上,最后还成功上了头条,被她妈骂了好几天,没敢回家,吱吱歪歪的要在常盼那里将就,常盼倒是大方的把钱摔在杨某人脸上,把她踹出了家门。
不是工作日,街上依旧堵的很,等常盼到了的时候,都差不多快七点了,她轻车熟路的开到蓝港,才刚下车,站在门口等的心焦的杨迎雪就冲了上来,她又烫回了一头卷发,但看上去倒是没那么不正经了,也不知道通了那里的窍,整个人站在那儿如果不七动八动的,倒有点样子,可惜她现在冲过来的姿势实在有点不雅,以至于常盼在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大泰迪。
杨迎雪哎哟一声,她看着下车的女青年,实在是无可奈何,她喊了声:“常大红人,尊驾终于到了?”
“谢杨总关心。”
常盼把钥匙塞进包里的,杨迎雪叹了口气,“我拿我拿,您先请。”一边手就去拽常盼的包,可惜她这人干个正经事儿实在没什么水平,帮忙也能帮成倒忙,铁链包的链条被她骤然的从身上往头顶一扯,跟常盼的耳坠扣在一起。
场面很是尴尬。
常盼瞪了杨迎雪一眼。
她剪了一头极短的头发,杨迎雪的卷毛都比她长,可这样的长度的头发却没让她看上去像个男人,反倒让她看起来更妩媚了,刘海细碎细碎的,往下是细长斜飞的眉,眉下一双眼狭长而上挑,配上那副嘴唇,看上去有点冷酷无情,就是这点冷酷和她得天独厚的妩媚结合在一起,竟然变成了一种非常少见的冷艳,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唇色暗红色,这样昏暗的光下低着头扯着解耳坠跟链条的结,倒是让她的唇珠越发的明显,一个细微的勾勒,好像能把人的魂魄都勾走。
杨迎雪移开视线,有点心虚,好在常盼很快就摆脱了这样的局面,她把包扔到杨迎雪身上,一边走路一边挂上耳坠,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很清脆,杨迎雪揣着怀里常盼的包屁颠颠的跟了上去,“喂喂喂你走那么快你知道是那个包间吗你个智障啊麻烦您等等我好吗?”
常盼对杨迎雪的话嗤之以鼻,她觉得自己还没红到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出的地步,没走几步杨总就跟了上来,她毫不顾忌的按着常盼的肩膀,把她推到了一个包间内。这个酒吧她俩读书的时候就常来,这么多年下来倒是没以前那么热闹了,老板嫁人后倒是收了心,搞起了另一套,逐渐往聚会方面发展,偶尔来个中厅大混乱热闹一下。
今天的聚会是杨迎雪搞的,来的是什么人常盼也知道点,都是最早一批的狐朋狗友。说来也奇怪,十几岁的时候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时间永远也过不完,而二十岁以来,好像什么都被按了快进,所有人都像是被世界推着往前跑,以前随叫随到的人,也都有了拒绝的理由,聚会很难得有聚齐的时候,酒杯一碰,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就完事儿了,到头来,重温旧梦好像也是特别浪费时间的事情。
说是包间,其实大的不得了,装修还偏文人雅士,谁都没想到当年在初高中生里盛极一时的“蓝港”会变成一个基层老干部风格的地方,中间是软榻,旁边又是中式沙发,看上去乱七八糟的陈设在第第一眼过后反倒让人觉得放松起来,坐着的那伙人显然玩的正嗨,全然不顾今天是谁开的席,聊的热火朝天,常盼还能听出几句关于杨迎雪的糗事。
杨迎雪:“……”
她没想到出去接个祖宗回来还能被戳中陈年伤疤。
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没人搭理,第二声依旧没人抬首,第三声咳嗽有点勉强,倒是有人反应过来了,浮夸的哎哟喂之后是完全忽视杨迎雪的——
“常小女神来了!”
“哇真是和网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呢,没有整容真的没有,我可得去论坛发个贴炫耀一下。”
“这么一对比杨总还真像一条狗呢!”
“莎莎你该退位了,你长宁中学的女神传说终将由你的学妹来继承,来来来学校贴吧走一圈看看。”
……
常盼:“……”
那几位谢顶了的,留着山羊胡穿着中山装的,脸上一看就动刀失败的,隔壁那个青筋爆乳的,德性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干嘛呢干嘛呢不许拍照啊大家这么老相识的有什么可黑的,什么?你说我是泰迪精你有病吧你个蜘蛛精!”杨迎雪拉着常盼坐下的时候还被那位青筋爆乳的嘲讽了一句,顿时开怼,两人都是嘴巴厉害的货色,给这个久别重逢的纨绔聚会开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头。
常盼好久没感受过这种氛围,她倒是有点想笑,坐在角落里,打量着这些久违的面孔。
有些人在那年她被赶回禄县的时候就再也没见过了,即便她大学是在容城念的,这帮平均年龄大她三四岁的人都已经天南海北的跑,搞自己爱好的、赚钱的、继承家业的、纨绔到底的,来去匆匆,都没能好好坐下来聊聊天,没想到今天,倒是被杨迎雪叫齐了,也许是久别重逢很新鲜,都有说不完的话,好像一瞬间,大家都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校服还没脱,就匆匆忙忙的跑到这里来,边走边变装,企图看上去成熟点,像个大人。
女的画个夜店风十足的大浓妆,常盼是这帮人里最小的,直接从墙头跳下来,下面有人接应,里面昏天暗地,谁也看不清谁,累了就在包间里找个地儿大家挤一挤,第二天带着满身的酒吧味儿在课堂上昏昏欲睡。
虚度的就虚度过去了,回想起来荒唐之余又觉得没有辜负,她觉得没虚度的,即便过去了好多年,回忆起来依旧是钻心的疼。
一转眼,她都工作了。
漂亮的女青年在晕黄的灯下更是有一种惊人的好看,以至于有几位男士看的目不转睛的,有点不敢相信当年被杨迎雪护在身后的那个永远不正眼看人的臭丫头长开了居然这么好看,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照片还觉得有点假,现在看到本人,倒是真的相信了。
换做以前,常盼一定不肯相信她以后会有靠脸吃饭的一天,但人生永远这么无常,有些你认为的你不会,恰好还真的成为了你会。
这世上,总有人会对自己的美貌毫不自知,常盼就算一个,她大学念的是跟现在的工作毫不相关,因为不想让常金文觉得她成天伸手问外婆要钱,她在大学里倒是跟着一帮学摄影的混,偶尔自己拍一拍,也做做模特,也许是近年来颜性恋这个群体的壮大,以至于在网上被吹成了一代女神,可惜网上女神太多了,她这一席之地估计也保持不了多久,所以她现在干着摄影活儿,还顶这个杂志模特加网红的头衔,钱倒是赚的快,可惜听起来不是很正经,外婆倒是无所谓,可惜每次碰到常家一家三口,总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杨迎雪起的头显然很有意思,东拉西扯的把这帮即将奔三的人整的伤春悲秋起来,也喝的东倒西歪的,桌上一片狼藉,杨迎雪醉成了傻子,上个厕所都要常盼陪同,还撒泼打滚的,实在丢脸的不得了,常盼忍无可忍,但气没地儿撒,最后只能带着杨迎雪撒尿去了。
也许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杨迎雪撒尿的功夫常盼站在洗手台边上玩手机,听到门开的声音,她以为是杨迎雪,头也没抬就问道:“是你去尿了还是去吐了?”
可惜杨迎雪显然没呕完,常盼抬头的愣住的瞬间她背景音还是她的呕呕呕。
“真巧。”
那人说。
真是倒胃口。
常盼看到这个人的脸一瞬间就冒出了这句话。
第42章
也许是常盼瞬间难看下来的脸色让那个人也有点厌恶, 对方站在半步远的距离,抱着手臂,盯着常盼那张比她自己好看不知道多少倍的脸,说了句真巧。
“谁跟你巧。”常盼都懒得看常夏了, 她转过身体, 对着洗手台的镜子照照, 看上去一点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被常家接回去养了这么多年,常夏倒是没最初那么面黄肌瘦了, 白了不少,但即便富养养了这么多年,她身上还是有一股怎么都洗不掉的土气,说不出来到底因为什么,穿的衣服都是价格蹭蹭蹭堆上去的,配饰也是,站在那儿总让人觉得那里不对。
她的五官不怎么像常金文,跟许涵倒是有八分相像,有点软弱的柔, 但许涵即便有点神经兮兮但身上的气度还在, 那种十年二十年家里培养出来的气质, 即便柔弱,看上去也有不输阵的气场, 可常夏就不一样了, 她画的妆也不差,站却永远站不直,这些年被许涵强硬的掰也没什么用, 她总是刚开始挺直脊背,下一刻又松懈下来, 有点卑躬屈膝,但这种卑躬屈膝下一刻会消失,反反复复的,还是会让人觉得上不得台面。
即便她现在的性格比以前好了不少,不再是唯唯诺诺的那种,也会出来跟人玩儿了。
常盼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常夏几次,她根本就不想见到常家的任何人,当年从禄县回来,她一下火车,出站口等着的就是外婆,至于是谁通知的,不用想就知道。
从这种连辞职都要申请好几个月的职业来看,方游的筹谋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常盼不知道她到底跟外婆说了什么,她这么多年生活的所有费用像是充裕的可怕,即便现在她有足够的能力赚钱,也没有断过。她也想过去问老人家,可是横插在心里的那根刺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越扎越深,偶尔不经意的想到,都要怔怔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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