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别墅时,江倚青已经到了,两人事先通了电话,知道小孩没吃饭,她提着一个保温桶,里头装了份热抄手。
温璃也没换睡衣,仍旧穿着白天那套休闲西装,脱了外套,只留一件洁白的衬衣。
抄手很有食欲,上头浮着一层红油,还是热的。
江倚青坐在一旁逗金宝,它似乎有些犯困,蔫巴巴的缩成一团,盘在女人的腿上。
温璃吃的慢条斯理,却也没耽误太多时间,她洗净了保温桶,小心的搁在岛台上,说了句:“谢谢,很好吃。”
“没事。”江倚青倒不觉的有什么,算起来她跟自己的弟弟差不了几岁,只当是个小孩子罢了。
底下收拾妥当,江倚青跟着她来到画室,她一眼便瞧见沙发上搭着件旗袍,看了眼小孩,笑着征询道:“穿这个?”
温璃“嗯”了一声,去拿堆放在墙角的新颜料。
两人擦身而过时,温璃闻到了股子淡淡的烟味,混在清淡的香气中,倒也不难闻。
一回生二回熟,江倚青也没那么拘谨了,俏皮的冲温璃眨了眨眼,拿起衣服去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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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落地窗前新添了棵凤尾竹,枝繁叶茂的,细长的叶子垂在沙发靠背上,沙发边上架着两盏很高的补光灯,温璃拉上窗户的白色纱帘,小心的调整灯光的角度。
江倚青光着脚盘坐在沙发上,深青色的暗纹旗袍窈窕绰约,米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赤裸的脚踝,她的肩头也垂着一叶凤尾竹,若有若无的拂动着她的发丝。
“这幅画可能会久一点。”
江倚青的长风衣被她随手扔在了工作台上,温璃看了一眼,从墙角抽出一个半人高的画框,小心的托着底部的木框,平整的搁在画架上:“大概三天左右,姐姐你看后面时间方便吗,我这三天下午都没课。”
江倚青视线追随着小孩的动作,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方便。”
画布已经刷好了石膏,带着股子石灰味,台面上摆着粗细不一的画笔,插在一只铁皮小桶里。
温璃踱着步子,随意的把地上的废纸团踢开,纸团打了几个滚到了废纸篓旁。
未揉皱的寸角处是风景素描,江倚青留神看了眼,画得是极好的。
上次的也是,扔了倒有点可惜。
空调温度打的很高,让人不自觉的有些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
江倚青收回视线,仰头看着身前的小孩。
她似乎有些焦虑,托着下巴站在一旁,一直在调整江倚青坐姿,江倚青任由她折腾,仔细听着她的交代,两腿交叠,手搭在肩头,尽可能放松的倚坐着。
金宝听见楼上的声音,挤开房门,悠悠跑来卧在沙发上,磨了几下爪子,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江倚青的小腿。
毛茸茸,软乎乎的。
温璃撑着腰站在画布前,她的衬衫下摆扯松了些,西装裤裹着笔直的腿,衣领处的领针闪闪发光,她的眼睛也是亮闪闪的。
“它好像很喜欢你,对别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她走近去捉金宝,无意看向江倚青光裸骨感的脚踝:“我把它抱走吧,它脾气不太好。别伤到你。”
“让它留在这里吧,。”
温璃闻言收回手,江倚青动了动腿,腿腹幅度很小的蹭了蹭它的脑袋:“它只是小猫,没关系的。”
“也好。”
温璃点了点头,回到画架后头。
铺好浅灰的底色,温璃喝了口水,又用墨绿混着松节油开始起稿。
窗外天色晴朗,太阳渐渐西斜,屋里渐渐变暗,索性又开了盏灯。
“你很会画画。”江倚青忽然开口,这是个叙述句。
“嗯。”温璃应了一声。。
风吹过露台外柠檬树的枝叶,发出莎莎的声响,是慌乱且安稳的白噪音。
温璃垂着眼睛描摹女人姣好的轮廓,笔触细柔沉敛,时不时停下笔,从画架后头探出身,长久的注视着女人的姿态。
不似年轻女孩的骨肉匀停,也不似久经风尘女人的风尘曼妙,她美颜不可方物,眼神里同时具有坚韧和脆弱,有成熟的疏离学识感,又有温吞若水的柔情,温璃握笔的手一顿,突然懊恼自己的技艺尚浅,唯恐不能将她的全部转移到画中去。
她端坐在那里,像是风雨中娴静翠绿的兰草,又像是枝头抱憾欲坠的梨花。
一侧墙上挂着几幅方正的小画。
江倚青来前喝了杯茶提神,她一副一副看去,尽可能的去疏遣注意力,不让自己过度紧绷,姿态放松下来。
模特需要长时间的维持一个姿势不动,在此方面江倚青似乎有些天赋,她的手极稳,搭在肩头一动不动的,只安静的看着墙上的画。
墙边还靠着空白的画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有的已经画了简单的线条,最外侧一副是一幅水彩画,一条白纱轻柔的搭在上头,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教人看不清楚。
似乎是上次画完那副。
画到中途,温璃按了按眉心。
原地踱了几步,搁下画笔下了楼。
再回来时她手里托着一瓶白葡萄酒,另一只手倒提着只大肚酒杯,
她光着脚踩在地上,不去看江倚青疑惑的眼睛,拔开橡木塞,黄绿色的酒液“咚咚”流出,盖住了杯底。
喝了小半杯,白葡萄酒泛着果味的清香,微醺的感觉恰到好处。
江倚青盯着小孩握酒的手看了半晌:“你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两人没什么交流,静室中只有笔尖触动画纸的声音。
时钟的指针哒哒的走了许久。
出了中福山别墅区,暮色刚刚四合,夕阳像是橙红色的绸带一般绚烂。
温璃要去买些水果,索性跟着她一起下了山。
刚走到公交站台,江倚青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孩走进市场,她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是从前在酒吧一起工作的孙姐,辞职后两人还偶有联系,孙姐年纪大,在后厨工作,夜班时会给江倚青留盘糕点,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的,江倚青辞职时,孙姐很不舍得,却也没办法,当夜那个胖子没几天又上门喝酒,眼神很是不善。
领班也来劝,说是老板的意思,江倚青没办法,只得无奈辞了职。
“魏燕让人欺负了,是那天难为你的那个二世祖,老板不让往外说,什么世道。”孙姐在后厨人微言轻,只得找她来说说话:“说是肋骨断了三根,在医院躺着呢。”
“怎么会?”江倚青问。
“领班来训话了,不说了。”
成年人的生活谈不上容易两个字。
江倚青忽而开始体味出艰难的意味。
母亲急切的想让她找到一个归宿,也不过是担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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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今晨早起时街上有了薄雾,青石板路上滑腻腻的。
上午蹄花店里客人少,江倚青倚在门口看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
宋慈搬了张矮凳坐在门口,瞧着她失神的模样,关切的问了句:“怎么了妮妮?想什么呢?”
“妈。”江倚青顺势坐在门槛上,靠着母亲的臂弯问:“您和我爸认识时间那么短,当时为什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怎么问这个问题。”宋慈嘴上埋怨着,却还是不紧不慢的说。
“你爸是下乡的知青,模样俊俏,是小姑娘最喜欢的那一款。”
“我也觉得他模样好,偷偷帮着他干了不少活,人心是揣摩不得的,当初我是看你爸长得好看,但也没想跟他结婚。他那时眼界高,看不上我,嫌我文化低。”
“可后来我不小心弄坏了队上的资产,吓的跑到隔壁村去了,是他出头给我担了责,被罚割了半山的草,那时候我才知道他知冷暖会疼人,一来二去就结了婚。”说到这宋慈笑了笑:“你爸割完草,一身的草屑,冒着天黑去隔壁村领我回家,我吓的躲进了柴堆里,那天的月亮可真圆,地上也银晃晃的,怕我怕黑,还借了大队干部的手电筒,结果走到一半没电了,他就笑吟吟的念诗给我听,可惜太文邹邹了,我听不懂,你爸就慢声细气的给我解释,说的是什么月亮,可惜我还是没听懂,连那句诗都记不得了,就记得你爸轻轻摘下我头上一根枯枝,对我说了句:别怕。”
“后来两个人就喜欢上了,总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太短,索性就结了婚,这样就能永永远远的在一块了。”
“那你后悔过吗?”江倚青问。
宋慈摇摇头,摸着女儿的手:“人都有命数,兴许是咱们一家人命里该有这么一劫,别怨你爸,他看着威严,其实心里胆小得很,什么都怕失去,不然也不敢那么做。”
江倚青点了点头。
“生你弟弟那会,我难产大出血,你爸爸在外头求神拜佛,可他最不信这些东西了,小子出生到一岁,你爸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说这小子害得妈妈差点下不来手术台。”宋慈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那时的场景:“你爸爱我,也爱你们两个,他哪怕做错了事,你们也不能去怨他,若要是我在当初那个境地,可能我也会这么做。”
江倚青将脸被过去,眨了眨眼,又将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
正巧这时来了个老客。
宋慈招呼了一句,连忙进了厨房。
又在店里忙碌了一中午,江倚青这才放心离开了店铺。
公交车摇摇晃晃了一会,便到了中福山脚下。
公交站旁有个撑着扁担的老婆婆,筐里搁着鲜嫩嫩的枇杷,上头用叶盖着,见江倚青投来目光,急忙将叶子拢开一片,露出底下的果子来,招呼到:“新鲜批吧,买点吧,止咳化痰好着呢。”
江倚青看阿婆衣衫单薄,蹲在地上殷切的眼神,实在是不忍,上前挑了一大兜。
温璃见着一大兜枇杷时,也是着实有些惊讶。
“你喜欢吃枇杷吗?”江倚青将其轻轻搁在中岛台上,金宝好奇得跳上来东闻西闻。
“还好。”温璃也是刚回来不久,一边换鞋一边缓缓说:“但这……也太多了。”
江倚青倒笑了笑,学着老婆婆的声音说:“止咳化痰好着呢。”
温璃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
下午的绘画进行的顺利,江倚青熟捻了动作,姿势没那么僵硬了。
温璃还是走近微微调整了下她的手臂。
一缕发丝散在肩侧,随着江倚青细微的动作一摇一晃的,温璃便随手将其拂到了一旁,谁料江倚青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指尖便轻轻的略过了女人的耳尖。
冰凉凉,滑腻腻的。
温璃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吃的第一口山竹。
奶奶小心拨开壳,把那猫爪似的,水嫩嫩的内瓤送到她的眼前。
温璃伸出指尖点了点,清甜的果香中正是那一缕滑腻的微凉。
“怎么?”女人目光狡黠,像只小猫似的:“好摸?”
“不小心碰到了。”温璃收回手指,回到了画架后头。
傍晚,温璃将一大兜枇杷一一洗净了,平铺在岛台晾干,一大片黄灿灿的果子。
温璃翻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这才将其一颗颗的收进了冰箱,冷藏好。
这时正门外响起一阵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得声音。
温璃向外看。
只见明澈踏着晚霞兴冲冲的走里进来。
“我要去走秀了。”
温璃不惊讶于她的突然造访,只疑惑道:“什么秀?”
“郭蓓蓓崴了脚,肿的穿不上高跟鞋,秀又还给我了。”明澈从岛台上捡了一颗枇杷放进嘴里,惊呼一声:“唔!好甜。”
明澈走的是某国产品牌的新品发布会,颇有些知名度,开场前现场围了不少媒体。
温璃在后台看明澈备妆。
化妆师木着脸给明澈额上抹了一大笔油彩,而后端详了一番,喊了声:“下一个。”
“这么敷衍?”
明澈掏出小镜子瞧了瞧脸上,她的发髻也夸张,浓墨重彩的像是要踏上戏台。
鞋子似乎是统一送来的,有些不合码数,她倒也没计较。“本来这次秀我还不太想接,没档次,那些媒体哪个是自愿来的,这里能有什么料,来充数罢了,不过能代替郭蓓蓓上场,这就值得了。”
“鞋子不会太大了?”温璃指着鞋子问。
“这才考验模特的基本功呢。”明澈搁下小镜子,去了一旁候场。
走秀着实不温不火,温璃在后台看到也乏味,明澈排在后面上台,她索性回了化妆室等候。
里头却有一个高挑的女人还未上场,温璃对她没什么印象,倒是她穿的风格似乎跟这一场秀格格不入,尤其是一串极长的珍珠项链,在脖颈上前前后后绕了好几圈,越发映衬的身量纤细,脖颈修长。
她手里提着一双高跟鞋,温璃瞥了一眼正觉得熟悉。
那女人却甩了甩头发,从侧门走了。
前台的骚乱发生的很快。
明澈走台步时身形不稳,在t台的末端不慎摔倒,她起身坚持又走了半圈,脚下的鞋跟却直直的折断了。
大理石的台面十分坚硬,她的膝面一片淤红,长裙也撕裂大片。
乏味的秀场终于有了一丝亮点,长枪短炮瞬间挤了过来。
记者不去考虑如何在公共场所去挽救一个女孩尴尬的失误,他们只嗅到了热点的味道,曾经的环亚太小姐亚军,如今却在t台上摔的狼狈。
从云端摔进了尘泥中。
而她甚至撕裂了自己的裙摆。
他们不顾一切,只为把这份难堪放大,再放大,以达到哗众取宠的目的。
有位心机的记者甚至踩上了t台,压住了一寸破碎的裙摆,镜头怼上了明澈惊慌的眼睛。
明澈咬着嘴唇,佯装淡定的脱下鞋子,道了句:“劳烦一让。”而后一瘸一拐的结束了秀场。
温璃忙脱下外套覆盖住她,寒着一张脸,将涌进后台的记者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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