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因为缺少粮食,饥一顿饱一顿造成营养不足,女孩看着瘦弱且矮小,胳膊上布满了一道道红痕。
她怀里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小婴儿。
婴儿身上不着一缕,浑身青紫,肚子上还有未脱落的脐带。
女孩察觉到禾晔打量她们的视线,下意识将怀里的婴儿抱紧,伸手去捂她的嘴巴,试图阻止婴儿的哭声。
“你好”
禾晔放轻语调,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疏冷,看起来好相处一些:“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女孩看着他,没应声。
禾晔扬眉,放慢语速:“听不懂?”
女孩依旧警惕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禾晔见状,下意识回头,看向其他三人。
谭梁山走上前说道:“我来试试。”
他尝试着用生疏蹩脚的本地方言与女孩交流,因为说的慢,禾晔竟听懂了。
谭梁山面容上挂着微笑,慈祥地看着对方,轻声安抚,表示他们没有恶意,就是路过这里,听到她们在哭,想问问她们在哭什么?
可能是谭梁山的友善言行打动了小鬼,女孩儿终于怯生生地开口:“我们哭爹娘太狠心。”
谭梁山继续用方言交流:“能说说怎么回事吗?”
女孩呜呜咽咽地哭了许久,才被谭梁山哄着开口:“我爹娘太狠心了,就因为嫌弃我们是女孩,不肯要我们,将刚出生的五妹给闷死了。”
女鬼到底年龄小,没有太多防备心,在谭梁山一句一句的耐心引导下,哭着把事情给说了出来。
她叫二妮,在家排行老二,因为是女孩,爸妈都不喜欢她,从小在家受尽冷眼,动不动就要挨打挨骂,她身上有不少新伤旧痕,都是被她爸妈打出来的。”
她从四五岁就开始帮家里放牛,平时还要给牛羊割草、捡柴,要是做不好,爹娘就会揍她,爹拿皮带,娘拿扫帚或者布鞋,有时候还可能是柳条。
她怀里抱着的女婴是五妹,刚出生两三天就被她爹用一块布给捂死了。
当时她住在隔壁屋子,看到天擦黑时,她爹将光秃秃、软踏踏的婴儿随手装进布袋子里提着急匆匆出门。
二妮知道她爹应该是要把刚生下来的妹妹扔到乱坟岗里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就稀里糊涂的跟了上去。
当时已经进入冬天,天黑的很快,二妮看着她爹提着手电筒上山,便也跟着爬上去,想偷看一下刚出生的妹妹被埋在哪儿,结果刚上山没多久她就把人跟丢了。
明明看着她爹就在前面没多远,可不管二妮怎么跑都跟不上,眼看爹离她越来越远,女孩也顾不上会挨打,大声叫喊她爹,可前面的男人根本没反应,就一直埋头往山上走。
之后女孩眼睁睁地看着她爹走远,手电筒的光线消失在黑暗里。
二妮不知道自己遇到了鬼打墙,不敢再往上走,开始凭着记忆往山下跑,她想着不管找不找得到爹,她先跑回家,只要跑回家就没事了。
可晚上的土山丘上太黑了,黑到她根本看不见脚下的路,她只能凭感觉一股脑地往前跑,最后不知道跑了多久,腿上没有了力气,二妮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的脑袋撞在了一个看不清的东西上,那东西很硬,二妮用手摸了摸,好像是一块大石头,她在石头上摸到了湿漉漉的东西。
她猜测可能是汗水,因为她感觉到额头上也有液体流下来,不等她探究清楚液体是什么,就瞬间失去意识。
“后来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是邻居三梅,比我大两岁,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她牵着三岁的妹妹过来跟我打招呼,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走,我当时脑子迷迷糊糊的,就被她给牵走了。”
二妮垂着脑袋低声抽泣:“我不应该好奇跟爹上山去的,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禾晔让谭梁山传话,问她:“那个三梅是怎么死的?”
二妮回想了下:“听我娘说她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后来就没再见过她了。”
禾晔继续问:“为什么说你爹娘狠心?”
虽然她爹娘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她自己偷摸跟去乱坟岗,遇到了鬼打墙,算不上爹娘杀害了她。
二妮泪眼婆娑道:“第二天上午,爹娘在山丘上找到了我的尸体,就地挖了个坑给埋了,还把五妹的尸体给捡了回来,跟我埋在一起。”
“我死是我自己作的,怪不到他们身上,我也没记恨他们。”
“可他们后面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二妮说,她刚死第二天,她爹带着几个男人上山丘,突然将她的坟挖开,用桃枝用力抽打她和女婴的尸体。
女鬼掀起上衣,露出半个肚皮,上面不光有红痕,还有几处直接皮开肉绽,可见抽鞭子的人下手多重。
用桃枝抽完,他们用一张破床单将二妮和女婴的尸体裹了起来,拿不知道沾了什么的绳子绑住了她的脚,以及上身,还在床单里塞了铜钱,和符纸。
一边塞一边训斥告诫:“二妮,你和五妮下辈子不准再投胎到咱们家来了,要给你弟弟腾地方,我们家只要男孩,要是你俩敢投胎我家,我定让你魂飞湮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二妮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那些绳子绑在我们身体上,我们的鬼魂就没办法去阴间投胎转世,我们这些死掉的的女孩不投胎,那他们就只能生男孩儿……”
郭路权听到这话,瞬间生气怒火,骂道:“这是什么鬼注意,这些畜生简直疯了!”
谭梁山、康治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显然心里也憋着火气。
禾晔将蜡烛凑近,看着二妮、女婴的手腕上的确有被绳子捆绑的痕迹。
他微微拧眉,沉吟片刻,让谭梁山从中传话道:“按理说你的魂体被绑在了尸体里,是没办法出来作怪的,那你们为什么现在能找上门来?”
二妮摇头:“我也不知道。”
禾晔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色,不见半点月光,又问:“你们是只有初一、十五才能出来吗?”
第295章
二妮依旧摇头,表示不清楚。
她死后长埋地下不见天日,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至某天,她感觉捆绑在四肢的绳子力道减弱,她能轻易地从尸骨里挣脱出来。
她心存不甘,便抱着五妹找上门来。
原本大门上有门神把守,他们是进不去院子的,可现在这村子里的死气太重了,只剩下几十户,还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阴盛阳衰,小鬼占据上风,便能强行闯进院子里去。
谭梁山猜测道:“难道说暗地里有人在帮这些小鬼复仇?”
禾晔摇头:“不一定。”
谭梁山:“那怎么解释她们被锁了魂,还能出来作乱?”
刚才二妮一说红绳捆绑四肢,他们便听懂了,知道这是一个锁魂的办法。
不光能锁死人的鬼魂,也能帮活人固魂。
所以有些八字弱,魂体容易出窍的小孩儿,可以在手腕、脚腕上绑上红绳,就是为了不让魂魄离体。
而用红绳浸泡掺了朱砂的公鸡血,拴在尸体的四肢上,可以将逝者的魂魄锁在尸骨中,也可以称为镇在里面,这样就没有办法找活人复仇,更不能转世投胎。
一般这种都是那些做了亏心事,害怕被厉鬼找上门复仇的人才会这么干,没想到这里的村民竟然用来减少女婴的出生率。
禾晔沉吟道:“初一极阳,十五极阴,今晚的小鬼很凶,或许是那红绳质量不行,所以镇不住她们。”
太阳为阳,月亮为阴。
每逢初一,新月轮换,当晚几乎看不到月亮,所以也是极阳之日,但阳极生阴,所以会滋生一些脏东西跑出来。
而十五,满月之日,阴气极盛,更不用细说。
因此一些地方都会有初一、十五不能出远门的说法。
谭梁山对于这个解释没有过多反驳,而是询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哭声的源头找到了,就是土山丘上那些冤死的小鬼作乱。
可接下来呢?
康治安也让谭梁山传话,问女鬼二妮:“你们村子里的哭声都是与你情况一样吗?”
二妮点头:“嗯。”
康治安又问:“提出捆绑你们尸体的道士你认识吗?”
二妮摇头。
捆绑她尸体的这些事情都是她爹自己做的,其他村里人虽然帮着挖了坟,但捆绑尸体的事情却不敢上手,怕被二妮给记恨上。
至于那个道士更是没露面,就算跟来了,当时大清早太阳初升,她也没机会瞧见。
康治安不死心地又追问了几个问题,二妮都摇头表示不知,最后他只能放弃,给了禾晔一个眼神,示意他来处理。
禾晔沉吟半秒,让谭梁山劝解对方,先与他们离开。
在几人中谭梁山的道术虽不出众,但嘴皮子却很厉害,要不然也不能刚录制第一期就拿着手机游刃有余地与直播间的网友互动。
谭梁山:“……你在这儿哭又有什么用,打算唤醒他们的良知,让他们心生愧疚,喝药自杀然后去下面陪你吗?”
“别想了,不可能的,你又不是第一次回来哭,他们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就说明心虚,怕被你报复,就算你哭瞎眼睛,他们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反而觉得是你这个女儿不孝,生你养你结果死后还被你找麻烦。”
“别哭了,他们这样不配做你们的爹娘,跟我们走,我们办完事情会将你们超度,让你们去地府投胎,下辈子找个疼你们的爸妈。”
二妮到底年纪小,很快被说动了,抱着啼哭不止的女婴被谭梁山收入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瓷瓶里。
解决了二妮的事情,四人便打算离开,去跟邱洋、萎衣他们汇合。
临走时,郭路权还愤愤不平地看了眼紧闭的红漆大门,问:“难道咱们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康治安反问:“你觉得应该如何?”
郭路权:“报警啊,揭露他们虐婴杀女的行为,让他们吃牢饭!”
康治安摇头否认道:“且不说这事儿已经过去几十年,我们没有证据,警察会不会受理。”
“就说他们被抓去坐牢,意味着能离开这村子,对他们来说反倒是好事儿,现在村子已经变成这样,就算每逢初一、十五夜里被二妮、五妮这两只小鬼惊扰,他们都没搬走,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郭路权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明知道村子里已经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每月还被死去的女儿惊扰,这都没搬走,很大原因是他们没处去。
谭梁山问:“康道长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到最后也没生出儿子?”
康治安:“不敢这么说,但就算有儿女,也不一定对他们很孝顺。”
“今天下午我们在村子里探访时发现,现在这些村民之所以留在村子里,并不是因为对这村子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子女感情单薄,不肯将他们接走,他们无处可去,只能被迫留下来生活。”
谭梁山应道:“对。”
这一点他与禾晔也发现了。
康治安继续道:“看着村里人一个个死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精神折磨,或许这种钝刀子要比坐牢更难受。”
谭梁山立马想到了下午遇到的那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或许她现在就处于精神折磨的状态中。
周围邻居去世的去世,搬走的搬走,那一片儿只剩下她这一家,孤孤单单一个人,平日里连个说话、帮忙的人都没有,或许人死了都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被发现。
这么一想,谭梁山、郭路权的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至于禾晔,情绪倒是没什么起伏。
四人吹灭蜡烛,重新打开手电筒,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哭声继续往西走。
五六分钟后,他们到了村中间的位置。
这是一条五岔路口,东南西北,以及一条斜着的西北路。
他们过去的时候,邱洋、萎衣身前正有十几只鬼影飘动,哭得呜呜咽咽。
禾晔四人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听到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摸着眼泪控诉:“他们说女儿是赔钱货,不需要女儿,他们要生儿子延续香火,所以要把我埋在地下不让出来。”
禾晔一听这话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不动声色地透过烛光看向她的手腕。
果然,手腕上有一条显眼的红痕。
之后,邱洋又问了两只小鬼,基本情况差不多,人死后父母会在尸体的四肢上绑上浸染过的红绳,让她们不能投胎转世,减少女孩降生几率。
在这些小鬼中,还有四个男生,一个七八岁,两个三四岁,一个还在襁褓中。
他们四个小鬼身上干干净净,并没有绑什么红绳,问了死因,也都是意外病死,没有一个是被父母给闷死,或者故意杀害死掉的。
在其他女鬼哭泣着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时,他们就那么安静地待在最后面,不敢言语。
将几只小鬼询问完,邱洋看向其他几人,出声询问:“要怎么处理她们?”
郭路权最先出声,建议道:“超度完送走吧。”
邱洋闻言,反问:“你们带东西了吗?”
在场几个道士陷入沉默。
在过来之前,节目组一直进行保密工作,根本不知道今晚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康治安建议道:“先将她们暂时收起来吧,等明天你们的师兄弟们来了,一起超度。”
萎衣适时出声提醒道:“其实可以请阴差过来,先把她们带回地府去。”
这样可以省去一些麻烦。
众人闻言,也觉得很有道理,随后下意识看向禾晔。
禾晔:“……”
也不怪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禾晔召灵的本事太逆天,之前几期不光随手招来附近阴差,还轻而易举地招来黑白无常两个阴帅,更有一次直接请来了崔判官。
当时崔判官与禾晔聊天时表现出来的熟稔劲儿,让他们不难怀疑禾晔在阴间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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