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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理忘却 gl(GL百合)——半十

时间:2024-06-20 14:43:46  作者:半十
  袁苑桉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担心,我不知道她担心什么,但她还是默不作声地过来,先拿起写着我名字的那片……叫什么来着?对,叫“垂”。然后从腰开始,一件一件帮我穿戴。
  林乐喜用一块花里胡哨的布把头发都包起来,弄好又递来另一条素色的:“新的,给你。”
  “给我?”
  “戴面罩之前要包头巾,忘了?”
  我当然忘记了,这一大块长方形的布该怎么弄,也是一筹莫展。然而不需要我操心,袁苑桉会代劳。她仔细地帮我缠上头巾,塞好边边角角——仿佛我是即将上阵的选手,或武士。
  我忽然想:待会的对阵一定要赢,然后把胜利送给她作为感谢——随即我便觉得这想法实属自我膨胀——又不是她想要的东西,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的想象罢了。
  她叮嘱道:“比划比划,觉得不行就马上喊停。”
  林乐喜插嘴:“她什么水平你也看到了,说不定求饶的是我呢。”
  “连护甲都不会穿了,跟新手有什么差别?我看你就没打算让着点。”
  “这么不放心,要不你来?反正你也学过。”
  袁苑桉瞥了她一眼,退到一边:“算了,我做不来。”
  ···
  一切就绪,鞠躬,开始。
  我不知道规则,林乐喜说,只能打有护甲的地方,其它随意发挥。
  我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做什么。
  笼子般的面罩让视野变得狭窄,仅能看到面前的对手和竹刀,却也更有利于集中注意。
  有了护具的保护,自然少了顾忌,林乐喜进攻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
  我脑子是懵的,但眼睛却是清晰的,对方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手脚也不含糊,她偏好抢先发制人,我便打防御反击。
  啪!
  我击中了她的肩膀。
  啪!
  我击中了她的手腕。
  啪!
  我击中了她的面罩。
  ……
  大概林乐喜有意放水,我占尽上风,没挨一下打。
  几个回合之后,林乐喜持中段架势拉开距离,说:“呀,我根本打不到你。不愧是未成年就有三段水平的人,佩服。”
  “你是指我?”
  “对呀,根据剑道联盟登记的资料,你早就是二段。”
  “哈?”
  “段位不高,但资历不浅呢。据知道点事的老前辈说,从很小就开始学习剑道基础扎实的女孩子很少,你又是教练的女儿,所以圈内有点小名气。他当年听说过你这号人,十五岁时就已经是二段,后来还提前通过了三段的考核。但由于还未满十八岁,又被取消了资格——三段的年龄下限是十八岁。为此你还被罚三年内不许参加段位审查。”
  听起来,还有点厉害?
  我看向袁苑桉想求证。但被面罩挡住脸了,她并没有看到我的表情。
  “这些段位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二段、三段到底是什么水平?”
  “段位只是个审查标准,即使同段位也有实力相差很远的。这么说吧,从初段到十段,初段算入门,也有说三段才算入门的。一般四段就能担任初级指导,非专业的能达到六段已是很极限。”
  林乐喜接着说:“我还查到一些消息。你爸意外去世后,你很快就把无心馆解散了。惩罚期满后,你没再参加段位审查,更没在别的道场出现过。所以他们猜测你已经放弃剑道了。”
  和袁苑桉说的一样,我放弃了。不止自己放弃了,还解散了我爸的道场。
  “原因?”我问。
  “当时你还是个高中生,突遭变故,无法管理道场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你本人放弃剑道的原因,没人知道。剑道练习者流失率向来很高,都见惯了。”
  又是没人知道。能调查到的都是外在的事件,至于我个人的小事,我过去的想法,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合理的事实,谁都只有外显展露在人前,而内心的所思所想,是仅属于自己的。
  如果我想知道更多——还是得靠自己重拾记忆。
  “继续吧。”我手握竹刀,摆稳中段架势,“帮我重建体验,我要自己找答案。”
  “全力进攻吗?”
  “对。”
  “好!”
  前进,后退,格挡,进攻,紧守中线,所有的较量都在一条微妙而变动的直线上进行。
  毫无疑问,刚才林乐喜放水了,这才是她认真起来的水平。
  渐渐,我开始力不从心。久未锻炼的身体跟不上这快节奏的攻防。
  我清楚看到一招刺喉正面攻过来,我知道要把轨迹打偏……
  可是,双腿似乎已发动不了,双手也变得很沉。只能眼睁睁看那裹着白布的刀尖突进,刺落喉咙前的护甲!
  我的架势完全溃散了,一个踉跄往后跌倒在地——好吓人!那圆圆的白色刀尖忽然变得好吓人!
  “停!”
  袁苑桉的声音从侧边响起,随即她出现在我视野里。面罩被摘下,她把我扶起一些,面带焦急:
  “没事吧?!有没伤到哪了?”
  解除了面罩的束缚舒服很多,但我还是大口地喘着气,甚至有点呼吸困难。
  再看自己的双手,竟然在颤抖!
  林乐喜也连忙摘了面罩过来查看:
  “对不起。没受伤吧?”
  “没事,我没事,一时没站稳……”
  冲口而出的话语是没事,但突刺过来的一瞬间,心底涌起的那股强烈的恐惧感,此刻仍未散去。
  我着实被吓到了!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突刺,力度也不大,顶多只能算碰到了。为什么会害怕成这样?!脑子里似乎有些模糊的东西,模糊得什么都捉不着。
  紧束的护甲让人觉得不舒服,我抬起右手:“帮、帮我把这个摘掉!”
  袁苑桉接过去,扯松护手的绑绳,稍一用力就褪了出来。
  脱离了厚厚的护手,手抖得更明显了。我觉得我必须捉住些什么——于是就近捉住她的手腕。
  “我突然害怕了,前面一直好好的,可我突然害怕了!”
  她没问我害怕什么,用掌心抹掉我额角的汗珠,柔声安抚:“别怕,不怕的,没事了。今天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试了。”
  被抓了一边手腕,她只能单手帮我卸下其余的护甲,翻开领子查看喉咙的情况:“是这里么?痛?”
  “不痛,真不痛。”说话时我还在喘气,“就是害怕,喘不上气。”
  随即,她的手掌覆到我肩后,轻轻扫着顺气:“放慢呼吸,没事的,慢慢来。”
  我看进袁苑桉的双眼,一瞬间,没有来由的,就觉得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知道,只是模糊地认为,就在那里——如果她是我过去唯一的朋友,如果她看到我的话,也许就会在那里。
  “告诉我为什么。”我紧紧拉着她手腕,呼吸依然不顺,“为什么我会发抖?”
  我知道这是很突兀的问题,可我就是觉得她知晓答案。只有她了,那些没有被记录下来的,没有留下痕迹的生活细节,真希望她能告诉我。
  袁苑桉回头看向林乐喜,林乐喜递来一瓶运动饮料:
  “先喝点水,平静平静。我知道你着急,但袁苑桉不清楚的事,硬要她解释也不行啊……”
  “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袁苑桉按住我发抖的手,如此说道。
 
 
第24章 当年你
  袁苑桉说了她可能知道原因后,却又迟疑了。
  林乐喜挠了挠鼻尖,就问:“那个……我需要回避吗?”
  “不必。”
  都是朋友,没什么好回避的。
  手依然在颤抖,呼吸也不顺,身体记得它记得的,要发抖就自己抖去吧。但脑子顾不上这些,变得急躁了,迫切想填上那段摸不着的空白。
  “现在,马上就告诉我,全部原因!”
  卸下的护甲就散乱丢在木地板上,我稍微调整了坐姿,好令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林乐喜也卸了护甲,席地而坐。
  袁苑桉定了定神,才开始说起往事:
  “大概是那次比赛……这样吧,先说明一下背景:
  我们学校的女子剑道部本来就是临时凑数的,根本没有人正式学过剑道,甚至有些人只是为了穿上道服拍照而加入。也没有配备教练,基本上就是自娱自乐。一开始男子剑道部那边派人过来教了一些基础,没几周就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年招新,你加入了。实力完全不在同一层次,出去打交流赛,其它部员都迅速败阵,只有你从未输过。尽管年级低,但很快你就成了社团的指导。
  有了段位持有者的指导,整体水平进步很大,简直是突飞猛进。那一年的校际大赛,获得团体赛地区出线权,而你更是夺得个人优胜。学校见取得成绩了,也撤回了取消这个社团的打算。”
  如果不是袁苑桉的表情如此认真,我定会认为这不是我的故事,而是哪本漫画里的情节。这种牵头的角色,能是我么?
  林乐喜搭腔:“我也查到了,你们学校网站的旧新闻里有一条相关消息。”
  她给我们看截图,是一条不过两句话的短消息。写的是祝贺什么社团取得什么什么成绩云云。
  我问:“个人优胜是指?”
  “就是个人赛第一名。只可惜出线后的大区域比赛只有团体赛,你们没能继续晋级,但也是相当令人满意的成绩了——至少对其它人来说是这样。”
  “你们?”林乐喜敏锐地抓到了疑问。袁苑桉用词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那时我早就退出剑道部了,你没调查出来?”
  “这种事哪会记载啊,能查到你也加入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说着林乐喜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啊抱歉,你继续,继续。”
  袁苑桉没跟她计较,刚才的话题继续:
  “再过一年,理所当然你就成了部长。大家都认为今年一定能在大赛中得到更高名次。可是,小组初赛时,就遇到了很厉害的对手,尤其是她们的中坚……”
  “中坚,还是我的位置?”
  “是的……当时比赛进行了两分多钟,你不仅没抢到任何一个有效,一直落于下风。眼看三分钟就要结束,对方使出刺喉——很难的一个得本方式。[*注]
  你被刺至倒地,无法继续比赛,被送去治疗。尽管那一击被判无效,但结果还是还是判输了……”
  “后面的比赛如何?”我急不可待地追问,“团体赛啊,其它队友赢回来了吗?”
  “没有,失去了主心骨,士气一落千丈,全输了。”
  “伤着哪了?严重?”林乐喜关注的是另一方面。
  “详情不清楚,当时我在观众席上,比较远。后来听朋友说倒不是很严重,很快就痊愈了。但是……”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
  “也许由此落下了阴影,在心理上过不去,那之后再也无法正常练习,后来连社团活动都不再出席。”
  ——这就是我害怕的原因。
  好弱,竟然只是因为一次击倒,因为输掉了一场比赛。都多少年过去了,什么事都忘了,遇到类似的招式竟依然还会害怕得发抖。
  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带领一个团体。
  我低头,消化这新的属于我的过去。有真实感吗?老实说,微乎其微。我想象不出自己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成为社团的指导,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参加比赛,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放弃。唯一能想象的是——不想输。谁喜欢落败呢?被击倒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然而也只是想象而已。
  相比之下,木地板的坚硬度、透过窗户投进来的阳光、汗湿的脊背,还有袁苑桉手腕的温度……全都比这更有真实感。
  但愧疚感是有的。
  “女子剑道部解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吧?”
  “我不认为是你的责任,她们本来就不应该把责任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袁苑桉忽然猛一抬眼,“你想起来了?!”
  我摇头:“没有,我猜的。”
  部长兼主将掉链子,严重影响社团是肯定的啊。
  “……没关系,不愉快的事,忘了就忘了。如果不是……我也不打算再提。”
  “但身体会记得,恐惧也会自作主张冒出来。”
  说这话时,双手的颤抖仍未停止,比刚才缓和了,但还是很明显。也许叙事本身没多少真实感,但恐惧的身体和心理感受却是真实的。
  “那是我第一次败阵?”
  “至少高中阶段,是的。几乎每一场比赛我都看了,在此之前,你真的没输过。”
  “然后输一次就放弃。”
  袁苑桉翻过我的手,摊开,拇指按在掌心的纹路上,一下一下缓缓推着让它放松:“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也离开剑道很久了,都不重要。”
  适中的力度不紧不慢搓向掌根,这是一种陌生却舒适的感觉,能让人安定。
  我却想,现在能把她们两人所说一些事情的串起来了:
  自以为实力过人的我,在学生比赛中首尝败绩,一蹶不振直接导致社团解散。再过一年,父母意外身亡,我自然也没信心接手我爸的道场,于是也把它解散了。
  懦弱的人,负不起责任,遇到挫折就逃避应对——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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