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许脸会红一些，说话变得含糊了，又或是眼神再迷蒙一点，神智都没了……
雪年把孟沈递来的酒推开，发现金斯娇正定定看着自己，她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金斯娇这才意识到自己视线有多唐突和明显。她又没藏好自己。
雪年沉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有些探究。沉默了会儿，金斯娇放弃挣扎，自暴自弃了，“雪老师不喜欢喝酒吗？”
一桌人都因为她的开口而愣住。奇了天了，金斯娇居然主动开口说话了。
雪年笑笑，态度平和，“嗯，身体不好，喝不了酒。”
边上孟沈又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悬着，“……身体不好啊？”
她有点尴尬，大概是大闸蟹吃得寒着了脑袋，一时没拧过来，“是后遗症？”
雪年的车祸事故在圈里算不上秘密，当年那起事故还不幸死了一个同行女演员，新闻闹得挺大。
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开车司机酒驾，听见“后遗症”三个字，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联想到多年前那场惨烈的事故。
包括金斯娇在内。
“不是，”雪年从一旁的挂柄小壶里倒了点温开水，“酒精不耐受，沾不了一点。”
金斯娇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松了口气。
孟沈瞅了瞅雪年盛着开水的杯子，没再多说什么。
两天后，片场收工，金斯娇打算尽快回酒店上线上表演课，曹小絮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边，咬耳朵，“你的微博粉丝数破百万了，要不要庆祝一下？”
金斯娇第一反应是公司又给她买粉了。
她的微博账号一直是公司在管，动态内容从不经由她手。她自己倒是有个小号，收藏了一堆有关雪年的照片和博文，目前被关注只有一个官方机器人。
年初她在曹小絮的建议下登录大号，号上的粉丝数目还不到五十万，其中四十九万是死粉，剩下的那一万可能也离死不远。
“公司打算做什么？”她问。
曹小絮的表情有点尴尬，“公司问你有没有空录个片场花絮，或者Vlog、九宫格自拍也行，好歹一百万粉丝呢，算是团里最火的了……”
她口中的“团”指的是金斯娇合约所在的女子组合，从五年前出道开始这个团就糊到了地心，团队一共四个人，一直各忙各的，最久的已经一年半没联系过。
金斯娇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下因为颜值小小地火过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被扒出了初中学历、十五六岁常混迹在KTV酒吧和某些不太干净的场所，再后来上节目又被扣上不尊重前辈、耍大牌的帽子，不到半年就连队友一起被公司雪藏了。
雪藏第二年，队友们陆续往其它领域转型，只有她这个愣头愣脑的冰块儿硬和公司耗着。
年初，一部青春校园网剧剧方招募群演，剧里女二号演员因为一则负面新闻而被封杀，剧方临时实在挑不出样貌和气质都符合要求的演员，只好让原本要客串路人甲的金斯娇顶上去。
仲夏，剧集播出，副CP意外走红，金斯娇一夜之间从十八线变成了十七线，挺莫名其妙。
“你要是嫌麻烦，我来拍就行，”曹小絮怕她不同意，曲线救国，“九宫格没有，一张也好啊。”
金斯娇在乎的不是这个，“拍给谁看？”
“当然是粉丝啊，你不知道这剧给你吸了多少活粉，好多人在微博求你发自拍开直播呢……宠粉人设对事业也有帮助，你考虑一下吧。”
金斯娇真的考虑了。
考虑的结果是，网上骂她的人太多，还是不发为好，她怕雪年看见。
曹小絮只能无奈地将情况上报公司。当天还没到片场金斯娇就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对方怒不可遏，骂她不识好歹、翅膀硬了，一部破网剧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之类的。
她的拒绝也没什么效果，下了戏曹小絮来转告，公司在账号上更新了一张网剧片花，该发的照旧。
一早消完肿，金斯娇坐在椅子上闭眼听歌，雪年和化妆师从她身后经过。
化妆师把手头的东西放下，笑着道：“金老师，早上好，恭喜啊。”
金斯娇睁开眼，发现雪年坐在了她的隔壁，正朝她招手朝微笑，“早。”
金斯娇短促地回了个“早”字。
接连有工作人员进来，瞧见她纷纷打招呼。金斯娇在剧组当惯了透明人，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友好有些莫名。
直到曹小絮抱着一沓文件进来，绕过雪年和化妆师，凑到金斯娇耳边告诉她，“你上热搜了。”
金斯娇直腰，无声地看了她一眼。曹小絮继续弯着腰，把声音压得更轻，远看起来像在咬她的耳朵“不是公司买的。”
曹小絮把手机递过来，热搜词条：#金斯娇微博更新#，词条下的热门是一只兔子营销号，下一个才是金斯娇“本人”。
点进账号，头像上还挂着个红V，上一次更新在三个月前，是条同公司艺人的电影预热的转发，内容看上去很诡异：[GIRLS-金斯娇：哇哇！前辈的电影，电影院支持~]
显然是公司发的，金斯娇毫无印象，她对着最后的波浪号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位“前辈”到底是哪位，跟石头里蹦出来似的。
热搜广场上倒是挺热闹的，夸她骂她的都有，也有不少营销号搬出了她早年的那些“黑料”，真真假假的铺在一块儿，曹小絮怕她伤心小声安慰，“别担心，热度就是这样的，一阵子就过去了。”
金斯娇把手机还回去，心里没特别大的感觉。
上车动身去片场时，杨晚发消息来，说是看见了热搜，也看见了那些所谓的“黑料”。她觉得抱歉，是自己拖了金斯娇的后腿，如果不是为了供自己上学金斯娇就不会有这么多难堪的过去。
等她说完了，金斯娇发过去一段话：生活费够用吗？
杨晚说够用，但金斯娇还是从卡里转了一万过去。
她生疏于情感表达，转账就成了照顾亲人的最好方式，即便这种方式过于冰冷，不具备丝毫的人情味。
杨晚没再发消息过来，金斯娇收了手机，看向隔着过廊的另一侧，雪年正在坐上翻看剧本。
车窗外大片的风景向后追奔，她穿着干净的衬衫，领口处别着一朵碎花。
那是电影设定，金斯娇的锁骨底下纹着一模一样的花朵，几天后的床戏会有它的特写镜头。
第4章 台词
快入冬，庭院里银杏叶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雪琅打电话来抱怨她妈管得严，短时间内回不了国。
“好好读你的博吧，别成天想着到处野。”雪年用指尖掸了下剧本，几片明黄的银杏叶从她膝头落下去，“二十五六的人了，稳重点。”
那头的雪琅炸毛，“我的天呢，雪女士你现在和雪太后简直一模一样，你怎么也变这么无趣了，你才三十，不是五十啊！”
雪年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眼，银行短信显示钱已经转了过去，“刚才不是还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现在就嫌我唠叨了？”
“谁让钱已经到账了呢，”雪琅乐得没边儿，“姐我不跟你说了，我晚上有party呢，得换衣服了。”
说完，“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前前后后通话时间，总计两分钟。这没良心的，打电话就为了要钱来了。
雪年失笑，收拾好心情仰头看向头顶的蓝天与银杏。
酒店靠后的庭院中央有一棵巨大银杏树，树底下还有一对长椅，遇上天气晴朗又难得休息的日子非常适合坐这儿看剧本。
自车祸之后生活节奏慢下来，这几年雪年就没这么连轴转过，几个月的高强度工作让她有点累，好在电影没多久就要杀青了，到时候她可以去北边滑滑雪，正赶上合适的季节。
三十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比较尴尬的年纪，不再年轻，也算不上成熟。
今早雪年翻看微博时发现很多年轻人的东西她都看不太懂，或者说，领悟不到其中乐趣，她尝试着去理解其中奥秘，却连第一道门槛都没能跨越——那一连串缩写字母她实在看不明白。
以及片场工作人员背后议论的，金斯娇被买上去的热搜，与合作搭档炒起来的CP……
她特地去问了孟沈，孟沈一通解释完后表现得十分诧异，“你这几年都干嘛去了，一点儿国内娱乐新闻都没听说过？”
雪年头一回被堵得无法反驳。
风过，头顶的银杏叶簌簌作响，她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微博滤镜都很难看，她选择发原图。
图片发出去不久电话响了，孟沈那边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干嘛，“你微博账号找回来了？”
雪年抖了抖剧本上的银杏叶，“你怎么知道？”
“上热搜了啊，”孟沈截了张图用微信发给她，“喏，蹿的速度跟火箭似的，都冲出文娱榜了。”
雪年切到微博应用上去，一点开就卡着了，过了十几秒才刷新出页面，私信按键上显示9999+，评论转发直接把她的手机挤瘫痪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发微博了？”那边响起清脆的酒瓶撞击声，孟沈在喝酒，“受什么刺激了？”
雪年退了微博，“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年轻真好。”
“好个屁！”孟沈说话清新脱俗，“你忘了自己刚出道那会儿是怎么被导演指着鼻子骂的了？胖了半斤经纪人都能半夜杀去公寓把你冰箱缴了……你再看看金斯娇，年轻吧，出道五年了有什么水花吗？”
“她今天才上过热搜。”
孟沈不屑，“买来的热搜能是什么好东西。”
雪年皱眉，“你和她有仇？”
孟沈一默，“有你个头！”
风大了，小道上的路灯接连亮起来，雪年拿着剧本起身回酒店房间，一路和孟沈闲聊。
走到长廊时意外发现金斯娇在廊下坐着，手里拿着打印册正在练台词。
这年头的新人演员台词功底大不如从前，甚至连科班生都操着一口令人尴尬的口音。第一次搭戏时雪年就发现金斯娇的台词不错，原来是在背后用功练过。
“喂？人呢，干嘛呢，找小年轻去了？”孟沈隔着屏幕嚷嚷，雪年嫌她聒噪，扔话敷衍，“嗯，找小年轻去了。”
挂断了电话，她把手机揣进兜，踱步过去，“练台词呢？”
正梳理台词的金斯娇回头看见她神情凝了下，站起来问好：“雪老师。”
长廊外的小路灯光线昏暗，金斯娇大概是有点紧张，起来后朝长椅右侧退了退，斜落的影子顿时被拉得纤长。
雪年看向她手里的册子，练的是快口，内容节选的是《麦克白斯》的一段，上头拿笔标了许多红。
“你做的笔记？”她问。
金斯娇把打印册合上，声音低低的：“嗯。”
雪年在长椅左侧坐下，金斯娇把椅子上的手机拿起来放进了兜里。
雪年抬头温声问：“台词笔记，我能看看吗？”
金斯娇愣了下。隔了几秒，她把手里打印册递过来。
话真少啊，雪年在心里感叹。
台词册子的封面只拿油性黑笔写了名字，“金斯娇”三个字，别的什么都没有。演员在片场看剧本时都会这么干，防止别人不小心拿错。
里头内容倒很详实，就连呼吸发声、吐词速度都拿红笔标注了，短短一页密密麻麻。但这种学习方式……委婉点说，不太聪明。
“你在大学上过台词课吗？”雪年边问边朝身侧看去，发现金斯娇还木头人似的在原地站着，连位置都没挪一下。
雪年自省几秒，思索着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金斯娇摇头。
“那你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
金斯娇的语气很凉，像刚才在银杏树底下吹过的那阵秋风，明明没有多大的感情起伏，听起来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雪年已经被风吹了半个多小时，没有继续吹下去的想法，她可以把金斯娇的惜字如金归结于性格，但是要她忍受这种性格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如孟沈所言，金斯娇这人，不太讨喜。
雪年看了眼手里的台词册，红红绿绿，杂乱无章，字也不太好看。又一个让人不喜欢的地方。
金斯娇站在廊下，久久无声。
漫长的安静后，雪年叹了口气。
她把台词册放到一边，用手拍了拍长椅，温和地说：“别紧张，坐下吧，我和你聊聊台词课。”
第5章 喜欢
回房间，金斯娇迅速给自己倒了杯水。
假如她反应再慢点，在雪年靠近她说出那句经典台词，“让我把你拥抱在我的心头”时，一定会不小心把隐藏多年的心思全都暴露出来。
鼻间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味，是酒店长廊下的几株桂花，夹杂着不知名秋植的味道。
雪年不会用这么浓郁的香水，但金斯娇不可自控地把她和这些味道联系到一块儿，脑海里掀起了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幻想风暴。
曹小絮在隔间开完了视频会，“你回来了，饿了吗，要不要去楼下吃点东西……斯娇？”
金斯娇背过身，把脸上的温度压下来，“好，我换身衣服。”
曹小絮往她身上看了看，纳闷：“不是下戏刚换的吗，就这身吧，挺好看的。”
横店酒店楼下有餐厅，食物味道还算说得过去，所以人不算少。
两人下楼正赶上用餐时间，能看见其它剧组的一些工作人员，里头有位演员是和金斯娇同公司的前辈，曹小絮领着金斯娇去打招呼问好，对方吃着玉米棒子嘴里阴阳怪气的，大概意思是金斯娇走了狗屎运，能和影后雪年搭戏，可算是要高飞了。
金斯娇自动过滤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但曹小絮不乐意，取餐时嘀嘀咕咕：“做做功夫就行了，别理他。自己乱搞男女关系被爆出来，连着公司都受牵连，还好意思在这儿装大头呢。”
3/9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