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盛夏的季节了。
距离那个女人出车祸已经过去了半年,这半年里她一直没有去看过她。
她不知道这半年自己是什么度过的,喻明皎每天只有学习和工作,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乐趣。
她整个人更瘦了,皮肤是死一般的苍白,只有头发越来越长。
那双眼睛比过去更漆黑。
喻明皎的确在好好活着,但她也只是活着,除了工作之外,她感受不到任何的愉悦。
她的脑袋几乎是麻木无谓的。
只是偶尔思索,便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喜乐似乎都绕过了她,身边的人也都丢下了她,她的四周只有空荡荡的白花。
永远躲不了的孤独,提醒她还活着。
一个喝醉的男人踉踉跄跄地走到后花园,看到喻明皎昳丽的侧脸,邪笑了一下,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喻明皎身边。
“你好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男人说着就想去摸她的脸。
喻明皎拍开他的手,嗓音冷冷:“别碰我。”
男人痴痴地笑,“碰一下怎么啦,交个朋友啊,我是新乐投资那边的……”
喻明皎被男人的酒气熏的想吐,她推动着轮椅就想走人,男人不乐意了,“哎呀,说说话嘛。”
男人说着就要上前拽她,但他喝了太多酒,路都走不稳,被脚下的鹅卵石一绊,整个人往前摔去,手还推倒了喻明皎的轮椅。
前面就是人工湖,喻明皎被撞的往前一倾,整个人掉下了湖。
她的双腿残疾,根本无法游泳。
湖水不断地塞进她的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她胡乱地挥动双手,身体不断地往下坠。
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她会死的吧。
死了,应该也没关系。
反正也不被谁期待。
她害死了很多人来着。
眼睛被湖水刺的生疼,呼吸越来越难,在朦胧间,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朝她游来。
她觉得自己疯了。
怎么会想像岑聆秋来救她。
喻明皎的眼睛缓缓闭上。
“咳咳咳———”
喻明皎醒来第一时间便疯狂地咳嗽,喉咙很疼。
一双手帮她拍着后背。
喻明皎浑身潮湿,她喘着气,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旁边的人。
“还好吗?”
女人用清雾一般的眼睛看着她,嗓音微微急促。
“哪里还有不舒服的?”
喻明皎艰难地呼吸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说话的人。
岑聆秋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见她怔怔的,以为她还没缓过来,握着她的手,想帮她抱起来回到室内。
下一秒喻明皎突然拽了拽她的手腕,岑聆秋整个人往下一倒。
然后,喻明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岑聆秋:“? ? ?”
第24章
岑聆秋愣了一秒, 而后拍拍她的背,宽慰性地问:“怎么了?”
喻明皎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一声也不吭, 整个人有种迷怔的沉默。
岑聆秋不明白她的异常,但眼下并非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周围聚过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喻明皎身上湿漉漉的, 衣服黏黏地沾在身上。
“我先带你进去, 好吗?”岑聆秋轻轻拍拍她的背,低声询问她的意见。
喻明皎点点头,松开了她。
“小喻,这是怎么回事?”周总监才赶了过来, 看到喻明皎一身的水,惊讶地睁了睁眼睛。
岑聆秋将人直接抱起,对着她快速道“周总监,我先带她去休息室。”
“哦哦,好。”周总监反应过来。
岑聆秋穿过人群,将喻明皎带到VIP休息室里。
喻明皎身上都湿了,岑聆秋想去旁边的衣柜看看有没有干衣服,刚起身,喻明皎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岑聆秋转过头,不明所以。
喻明皎低着头,乌黑的头发垂落了下去,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要去哪?”
嗓音沉静, 掺着几分不明显的慌张。
岑聆秋说“我去给你找干衣服,你身上都湿透了。”
喻明皎动作僵默几秒, 才松开了她。
岑聆秋去柜子里找了找,但都没有什么衣服,正苦恼之际,有人敲门。
她去开门,是周总监,她送来了几件干衣服。
岑聆秋接过并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让喻明皎换上,她则背着她看向窗外。
窗外绿意盎然,蝉鸣不止。
岑聆秋不禁恍然。
又是夏天吗?
已经过去了半年了啊。
总觉得有好久好久没来到这个世界了,不管是绿色的枝条,亦或者是喻明皎,都像是有长达好几年的时间未见。
喻明皎换好后,岑聆秋便带她回去了。
她开着车,喻明皎坐在副驾驶上,神情是一种古怪的平静。
从别墅出来以后两个人就没说话了,长达半年的离别,时隔一百多天的再次见面,不禁让言语都冰封疏离。
无话可说。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纵使彼此心里都堆着很多话,现在却只有怪异的默然。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公寓,把人送到家后,她并没有立刻走人,而是静静地跟在喻明皎的身后,和她一起进门。
喻明皎背对着她,在客厅里没有动。
岑聆秋打破了两个人一路上的缄默。
“你没有好好吃饭吗?”
她说。
喻明皎眼皮颤了一下,握着轮椅的双手微微用力,仿佛在极力压抑着自己某种情绪。
岑聆秋朝她走了几步,看着她削瘦的肩膀,又问:“你好像比过去更瘦了。”
熟悉而久违的关切,依旧如同半年前那样清淡而温和。
喻明皎想,她有多久没有听见这种话了。
这半年里,没有一个人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她瘦成什么样,也没有人在意。
因为她的身边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只有那个女人会问这种话,她离去了以后,这种温情的关切便再也没有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无比希望能够再听到一次。
她总是会幻想,下一秒有个女人会在她耳边轻声问她:“你为什么瘦了呢?”
但总是没有的。
而现在好不容易再次听见,她却又不敢接受了。
岑聆秋走到她面前,蹲在她的身前,歪了一下头,笑了一下,“依旧和以前一样啊,不喜欢回人。”
喻明皎手指蜷缩,漆黑幽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岑聆秋。
“你……”
她嗓音难以开口,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
嘴唇嗫嚅半晌,“你醒来了吗?”
岑聆秋平静地眨了眨眼,而后嗯了一声。
喻明皎抿了抿唇,嘴唇翕动,似乎还有话要说,却什么也没说。
她没问岑聆秋为什么会突然醒来,甚至还及时地出现了在她身边,这一切过于匪夷所思的事情她都以缄默压缩回心里。
气氛又安静了几分钟。
喻明皎疲恹地垂着薄薄的眼皮,很轻地开口。
“我饿了。”
岑聆秋在心里先是松一口气,幸好喻明皎没有问她怎么突然醒来,还能身体健康的及时出现在宴会上。
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搪塞她。
因为事发突然,情况危急,岑聆秋在收到任务失败的当天便又穿到了这个世界,依旧是林秋的身体。
刚开始林秋的身体因为躺了半年,加上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了,岑聆秋几乎无法下床。
她有点怕喻明皎那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加上身体很疼很难受,她便向系统兑换了痊愈奖励,这是系统中心因为她某年工作出色特地奖励给她的。
虽说不能然破败的身体完全痊愈,但能治疗到重心,岑聆秋兑换后身体便轻盈了许多,跟着系统的指示,来到了宴会。
“你感到饥饿了是吗?”岑聆秋问。
“嗯。”
“家里有菜吗?”
喻明皎摇摇头。
“米呢?”
“没有。”
“…………”
岑聆秋头疼扶额,喻明皎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她将喻明皎仔细看了看。
过于苍白的肌肤,尖尖的下巴,眼珠似乎比过去更黑了,头发长了很多,长而柔顺地铺到了腰际,露出来的锁骨嶙峋突出。
脸蛋比半年前更艳丽了些,只是太瘦削了,小小的一张脸没什么肉,满是羸弱的病气。
就连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腕一点血色也没有,细细白白的,像是被雪覆盖的枯枝,一片枯败之意。
她过去半年都是怎么生活的。
怎么能活成这种孱弱的样子。
她的全身只有左手腕那根红绳子有一点活气。
等等。
岑聆秋眯着眼,视线放在喻明皎的手腕上。
如果她没记错,这根红绳是她送的,只是那时候被她扔了,现在怎么又到她手里了。
或许,她不再那么厌恶自己了吗?
老实说,看到那根红绳在喻明皎手腕时,她无法控制地感受到一点藏不住的喜悦。
“那你想吃什么?”岑聆秋抬头看着喻明皎。
喻明皎:“随便。”
紧接着,她又冷不丁地补了一句:“你要陪着我一起。”
岑聆秋先是反应了几秒,而后低头轻轻地勾了勾唇。
“好。”
半年的见面,以两人过去常做的事里打破僵冰,嘘寒问暖的话不过寥寥,也没有亲密举动。
“你好吗?”
“这半年过的怎么样?”
“你身体痊愈了吗?”
这些常见的久别重逢的话语,并没有出现在岑聆秋和喻明皎的身边。
她们只是像以前那样,岑聆秋给她做了一碗面,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在一起吃了个饭。
如果说,唯一和过去有不一样的地方,或许就是她们之间那层隐藏的冰山已经在慢慢融化。
冰水融化,背后可能是春山。
喻明皎安静地吃着面。
她当然也觉得岑聆秋很奇怪,为什么她的身体健康如常,她又为什么能及时从医院赶到宴会来救她,就好像她知道今天会出意外一样。
这些她都没有问。
她只要知道,这个女人醒来并且又来到她身边就够了。
她已经厌恶够了孤独。
第25章
岑聆秋和喻明皎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闻芝在她出事之后便退了房子,这半年都在国外。
岑聆秋暂时还没有找到房子,加上张黎因为她刚醒来便要求她多陪陪自己, 总拉着她能说一天话, 仿佛要把过去半年没说的关心却都一下子说完。
岑聆秋这几天便一直住在家里,而这样她便与喻明皎就不常见面了,喻明皎自从入了x.r之后,一有空闲的时间便会去x.r公司, 连周末有时都会加班。
岑聆秋到现在也还么没搞懂喻明皎自毁系数降低的原因, 上一次的任务她起码知道喻明皎的厌世缘由。而又重来一次,喻明皎既已经得到了自由,林栋这半年被家里人有意看管着,给他施与了如山一样的任务, 基本也没什么机会去找喻明皎的事了。
事业与自身价值也得到了,其成就已经超越了很多同龄人,她自私的父亲在某次喝醉酒后被高利贷追债不小心掉入河死了。
她过去曾经牵绊她,令她痛苦的人或物都已经消弭了,按理来说,她能够好好生活了。
所以岑聆秋是真的探索不清这次她的自毁系数降落原因。
因为理解不了问题,岑聆秋自然也无法对症下药地去解决问题。
但她这次却不像第一次那样急了,或许是有半年没见过喻明皎,再次重逢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喻明皎和过去她的任务对象不一样,她没有完全深刻地遗忘她。
岑聆秋习惯忘记与自己生活再无联系的人,因为觉得没有意义。
原以为喻明皎也是那些任务对象之一, 但只有见到她的那一刻,瞧见她苍白而羸弱的脸庞,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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