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此刻她像是被彻底摧毁了,只留了一具魔力干涸的躯壳,只会哭的躯壳。
这具躯壳还会出声,只是声音好轻好轻,几乎听不见。
只有挪尔里希能听见,因为她在呼唤自己。
“小挪,小挪……”
挪尔里希难以接受眼前这一切。
如果她有身体,此刻她的泪水大概会从天而降,化作一场雨。
如果她能回答,她会不停不停地说:
“拉缇雅,我就在这里,拉缇雅,你看看我。”
可拉缇雅却听不见。
时间不停流逝,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消失,再升起,而后又消失。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突然乌云密布,整个世界在一瞬间笼罩在了灰暗之中。
挪尔里希看见拉缇雅缓缓站了起来,她抬起已经无法用力,甚至颤抖不止的手,刹那间狂风大作,魔力源源不断从她体内催生而出——干涸的枯池再度涌入池水,魔力恢复的拉缇雅用力挥动手臂,身下的石块泥土尽数被卷走,穿过半空中的挪尔里希身体。
当挪尔里希再度低头,她便看见了自己。
就在这一刻她终于想起来了:对了,原来我已经死了。
明明想要成为传说,明明想要长命百岁,明明想要……
结果却死在了这种地方,差一点点就无人知晓。
挪尔里希不忍直视自己的尸体,她闭上眼睛,风声呼啸。
她听不见拉缇雅的声音,但她知道她在哭。倘若此前她的痛苦还能化作哭声发泄,而现在,拉缇雅已经无法哭出声了。
如果悲伤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
不知多久过去,她听见拉缇雅站了起来,她听见她在呢喃:
“挪尔里希,你休想就这么摆脱我。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你怎么就能离开?”
直到最后,她终于听见熟悉的魔女在轻笑:
“这世界既然容不下你,那也容不下我了。”
就在这时挪尔里希的意识突然如触电般痛苦,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抓住她的身体,将她往身后拉扯而去。
黑暗再一次墨水般翻涌,将她的视野染黑,挪尔里希就像是坠入了水中,窒息感让她逐渐失去了意识,她就这样缓缓地,缓缓地下坠……
。
挪尔里希猛地惊醒,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顾缇雅近在咫尺的脸庞。
顾缇雅闭着眼,挪尔里希被她扶住了后脑勺,被她抱在怀里,静静拥吻。
挪尔里希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但此刻却是因为别的原因,她注意力都在顾缇雅身上:她长长的睫毛,还有嘴唇上的柔软触感,还有巧克力似的浓郁信息素,它们都在紧紧挤压着她的身心。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纹身再次恢复成黑色,并且一个字一个字离开,来到了顾缇雅身体里,彻底消失不见。
在亲吻结束时,最后一个字也离开,她的手腕恢复成了空白一片的状态。
顾缇雅终于睁开眼,她起身,揉着自己的嘴唇,垂着眼睛。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本想忍住睡意,可最后还是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戴着一顶尖帽,帽檐挡住她脸庞。她对我说,今晚一定要吻你一下。”
顾缇雅笑了下:“我没遵守。”
“我吻了你好几下,你才醒了过来。”
挪尔里希支起身子,她眼神迷茫,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最后她禁不住开口唤:“……拉缇雅?”
她还活着,也就是说,她在规定时间前做到了。
那么,顾缇雅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记忆才对。
然而顾缇雅却歪着脑袋反问:“谁?”
也许是因为自己刚才看见的那幅景象,挪尔里希忍不住一直看着眼前的顾缇雅,她碎掉的心还来不及拾起来,一片片拼好,她甚至看着顾缇雅就好想哭。
挪尔里希揉揉酸涩的鼻子,她红着眼角问:“你……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你还记得我吗,索尔纳的挪尔里希,最不像公主的公主,你叫我小挪,这个名字是你给我的。而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拉缇雅,你被人们称为魔女。”
你在我死去的那一天曾为我哭泣,那么痛苦,可我直到现在才知道。
眼泪就要落下,挪尔里希背过身,她大口呼吸,希望能稀释掉一点心中的苦痛。
她听见顾缇雅在她身后回答,不,我不记得这些。
顾缇雅没有恢复记忆,挪尔里希在沮丧同时又有一点点的庆幸。她想太好了,你不记得。
挪尔里希抬手,咬住手背,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所以你也忘掉了那天的痛苦,也许,也许这是好事。
她身后的顾缇雅望着挪尔里希的后背,她开口说:“睡吧,小挪。”
“睡上一觉,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
第二天早上,当挪尔里希坐进车子后座时,顾缇雅站在车边打电话,她边打边看了眼后座的挪尔里希,她垂头丧气的,跟灵魂出窍了似的,今天醒来后挪尔里希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明白了,先暂告一段落,别松懈。”
顾缇雅挂掉电话,她对车子里的挪尔里希说:“所以我还是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那封信是怎么出现的。不过,既然我们现在都好好的,我想那应该只是个恶作剧。”
挪尔里希没有反应,顾缇雅静静看了她一会,接着说:“我先送你回去,保镖的工作你暂时先不用做了,等你的伤完全好了再说。”
挪尔里希还是没反应。
“……我有东西忘在里面了,我去拿一下。”
挪尔里希终于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顾缇雅后退几步,最后转身再一次回到古宅内。
她在室内走了几趟,似乎在寻找什么特定的东西,终于她在三楼停下,推开门,这是一间浴室。
这间浴室没被挪尔里希打扫过,所以有点脏,堆积着灰尘。顾缇雅四处查看了一圈,然后敲了敲浴缸上方的某块瓷砖。
机关牵动,传来轻微的动静。瓷砖自动后退掉落,顾缇雅从中取出一把铜钥匙。
她端详了这把钥匙许久,扬眉显得有些惊讶。
最后她手一翻,钥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缇雅在离开这里前突然想起什么,她站在镜子前看了看此刻的自己,抬起手,动了动食指,自己那对黑色的眼眸一瞬间就变成了琥珀色。
“嗯,还是这样适合我。”
镜子里的顾缇雅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而当她转身离开浴室时,现实中的顾缇雅仍是一对黑色的眼眸。
第42章
挪尔里希被顾缇雅送回公寓后,她转身想问顾缇雅要不要换身衣服,让唐今雨给自己易容一下然后继续保镖的工作,车门却嘭地关上,副驾驶上的顾缇雅按着手机,她头也不抬:“不用。”
甚至连句再见都没有,车子直接离开,挪尔里希呆呆站了一会,她摇摇头试图驱散此刻沉闷的心情,然后才拖曳着身子上楼,慢吞吞的,花了平时三倍的时间才回到家里。
站在房间中央的挪尔里希顿觉恍惚,感觉这两天来的一切都发生在了梦里,好像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她和顾缇雅一同生活过两天——不,还是有的,她低头看着身上这件白衬衫,领口仍然染着红酒渍。
……总之先去洗澡吧。
有这个条件的话,遇事不决先洗澡——也是挪尔里希的座右铭之一。
进卫生间后她利落脱了衣服,准备开淋浴头的时候又迟疑了一下,扭头看着放在衣篓子里的那件衬衣。
挪尔里希呆呆站在那,过了会她又把衬衣拿在手里,顾缇雅说这是她的备用衬衫,如果身上衣服不小心弄脏了就可以直接换掉,白衬衫的话不管什么场合都比较合适。
挪尔里希慢慢把鼻尖靠近衬衣,最后她心想:管他呢,我就是想确认下味道而已!
她埋进衬衣里,没过几秒就立刻抬头嘟囔:“……是车的香水味啊。”
也是,不然还能闻见什么呢?
挪尔里希怔怔看着手里的衬衣,她的脸颊肉眼可见在变红,挪尔里希最后成了个熟番茄,与此同时她用力把衬衣扔回衣篓,打开淋浴头冲刷掉自己心里迟迟泛上来的羞耻。
蠢货蠢货蠢货!
挪尔里希,你到底在做什么蠢事啊。
挪尔里希闭上眼睛,任由水流浇洗她身体。
然而她越洗越热,到最后水蒸气闷得她脑袋都晕乎乎的,她只好先关了淋浴头试图冷静一会。
挪尔里希走到盥洗台前,伸出手指在蒙上水汽的镜面上一笔一划竖着写出拉缇雅的名字,是用索尔纳文字写的。
拉缇雅,拉缇雅。
你为什么没有恢复记忆呢?
——我明明亲上你了啊。
挪尔里希眉头紧锁,努力调动起脑细胞。
难不成魔女的恶作剧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根本没有恢复记忆这一回事?
又或许,这和拉缇雅没有任何关系——是谁在模仿拉缇雅,把她们都骗了?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自己真的差点就死了,而拉缇雅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挪尔里希看着拉缇雅的名字再一次被水雾蒙上,她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说不上来。
她再一次回想起昨晚自己的濒死体验。
尽管她并没有回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如何来到那个山洞里,又是如何被掩埋的,但她知道自己所目睹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能隐约想起来一些模糊的景象,就像是眼前镜面中的自己。
看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就在那里。
更奇怪的是她当时的状态。她并不是以自己的视角回忆起过去的,而是以一种上帝视角俯视了自己死后的景象。不过也是,她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等等。
挪尔里希扬眉,她稍微冷静下来了,也找到一个矛盾点。
如果自己已经死了,那她不可能会知道死后发生的事。
所以那一定不是挪尔里希的记忆。挪尔里希还记得自己当时仔仔细细看过的一切细节,因为她太怀念自己的世界了,所以恨不得把过去习以为常的一切都记在脑海里,再也不要忘。
因此她能确认,当时那座山上只有一个人。
而这段记忆,毫无疑问就是属于那个人的。
这是拉缇雅的记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场亲吻恶作剧的幕后黑手应该还是拉缇雅。也许挪尔里希其实根本就不会死,她只是会昏迷片刻后进入拉缇雅的记忆。
不然的话就是有谁得到了拉缇雅的这段记忆,也许他就藏在哪里俯瞰这一切,事后抹去了自己的身影,挪尔里希并没有发现。
不知为何,挪尔里希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个坏女人。
她皱眉。
她记得那个坏女人对自己说过的话,是她身亡前不久的事,她的记忆更清晰了点。
她也记得坏女人对司徒以冬的挑拨,间接导致了司徒以冬心怀鬼胎地接近了林莺,最后伤透了她的心。
挪尔里希总觉得这个坏女人是在策划着什么。但她的身份成迷,动机不明,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挪尔里希的记忆里。
目前能知道的只有:她好像可以自由来往于abo世界和挪尔里希的异世界。难不成她也是通过死亡穿越的?也许她也会魔法,所以连拉缇雅都无法防备。
她需要得到更多有关这个女人的信息。
挪尔里希彻底冷静下来了,她又打开淋浴头开始冲洗身子。淋浴过程中她抬起右手,在摩欧工房受的伤已经快好了,alpha的身体自愈能力很强。
挪尔里希手腕上的纹身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她不必再担心自己是否有性命之忧,这段时间来紧绷的心情终于随着热水的流淌慢慢放松下来。
长长的叹息在这个空间内响起。
但挪尔里希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愈加认真。
她还有事要做。接下来她就该一项项完成自己因为纹身任务而搁置下来的调查列表,比如原主的记忆,林莺的事,还有那张房产证上的“江菲菲”到底是谁。
挪尔里希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终于爬到了一座山的山顶,却发现自己还需要攀登另一座更高的山峰。更关键的是她这次爬山的登顶奖励消失了。
“……拉缇雅,我好累啊。”
她嘟囔着,声音轻轻。
要是你记得我就好了。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调查这些事,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这么无力。
更关键的是,这样的话你不会赶我走,也不会对我露出那样警惕防备的眼神。
拉缇雅,再次见到你以后我才意识到:
“我好想你。”
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啜泣。
她扶住墙壁,垂着脑袋,瘦削的身子变得更渺小似的,薄薄的皮肤下是尖锐的肩胛骨,她像失去外壳的蚌肉,脆弱、毫无防备。
这具身体在颤抖,她心想:啊啊,拉缇雅,看来我今晚仍会梦见你。
恐怕我会不断不断梦见那时的你。我的心脏会疼得厉害,而我直到这时才明白,这种痛苦远远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原来我的死去真的会让谁因此而痛苦万分,她会哭到嗓子嘶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会舍弃昔日高贵模样,跪在地上,她会……她会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呼唤我的名字,试图唤起死者的灵魂。
支离破碎中夹杂一丝恨意,她会恨我,恨我为什么要先她一步离开。
“……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爱人的一种表现,爱并不是一味的施舍,一味的庇护。”
挪尔里希呢喃出声,她用手背揉揉眼睛,越揉眼睛越是酸涩,到最后她昨晚拼命忍住的泪水啪嗒啪嗒掉落,和水流逐渐汇到一起,消失在水口里。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化为了呜咽,挪尔里希摇头对自己说:蠢货,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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