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观影空间里没有人回答他,但带土也不需要回答,因为同样见证到现在的他非常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他亲眼看到了千手瑛二对朋友的“爱”。
这份爱是如此纯净、浓烈而厚重,让失去了它,并深刻理解了自己失去了它这一事实的小小孩童,仿佛一瞬间便从只有光明的美梦中醒来,宛如初步蜕变的蝶,眼里初次有了他熟悉的瑛二所具备的东西。
此时此刻,曾一度为了这份爱而发动战争的偏执者,在一切都尘埃落定许久的现在,忽然就理解了一些以往都不曾理解的东西。
宇智波带土想,千手瑛二这个人实在是可恶,居然这么小就开始不会丧气、不会逃跑、不会哭,他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总是这样,迟钝的自己才始终对他的真实情绪无从下手?
他又想,这个观影空间比瑛二更可恶,因为它吝啬到连男孩哪怕一个独自舔舐伤口、眼神转变的瞬间都不肯展现,画面一黑一变,就又让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似乎什么都不曾在乎的瑛二。
……可他真的“不曾在乎”吗?
突然的哽咽漫上喉头,宇智波带土紧紧咬住嘴唇,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颤抖。
现在,此刻,从三十二岁的宇智波带土的角度,隔着整整二十二年的时间长河,他终于看懂了千手瑛二灿烂笑容下隐藏的阴影,看懂了他从不向后看的理由,一次都不给死人扫墓的清醒。
——正因为比谁都在乎,比谁都珍惜而小心翼翼地捧着每一份爱,所以才会在摔碎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宝物再也拼不好,所以仅用那么一次,就会悄悄蹲到没人的角落里,安静地,坚定地,恐惧地……
想着“再也不要打碎其他的了”。
观影空间内的很多人都知道,贯彻在千手瑛二这个男人的生命中,可以说是构成了他的最重要的一项特质,就是“只为未来战斗”。
现在他们已经明了,就是从挚友死亡的那一刻起,这个人懂得了何为生命与失去,于是从此,亡者对他来说只活在过去,他眼里最重要的永远是生者。
无情和残忍无法让他做到这一点。
只有爱可以。
虽然失去了一个宝物,但因为还有更多的珍贵之物要守护,因为比谁都深厚的爱让他比谁都恐惧失去,所以这个人来不及停下,绝对不会逃避,始终保持清醒,像神明一样坚不可摧。
——无论多少次都是如此。
【“好啦,我该走啦!”
画面前方,达成了目的的蓝毛崽没有在意水门莫名其妙的称赞,放下喝空的牛奶杯,朝少年挥了挥手就准备离开。
波风水门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里,见状有点天然地询问:“哎?去哪里?”
“修炼。”
蓝发男孩简短地回答。
“啊……好努力呢。”金发的天才前辈不由得感慨。
“……不。我一点都不努力哦。”
千手瑛二跳上窗台,闻言停顿了一下,回头露出模糊的微笑。
“这只是早就该做的事而已。”
他语气平静地说。
*
两个月后,岩隐村悄悄进犯火之国的奇袭部队,在边境线被“木叶白牙”旗木朔茂击杀。
事发之后,土影两天秤大野木倒打一耙,指责木叶不成后当即宣战,火土两国之间的全面战争正式爆发,周边诸国同样蠢蠢欲动,第三次忍界大战已经近在咫尺。
而在岩隐村的宣战布告在木叶传开的当天,纲手从火影宅邸开会回来,将瑛二叫进了书房。
“这是什么?”
千手族长将一张轻飘飘的纸扔在桌上,琥珀色的眼睛看不出喜怒,直视着对面眉眼肖似自己的男孩。
千手瑛二探头看了一眼,表情十分惊讶:“咦?我不是交给学校的老师了吗?为什么到了老妈你手里?”
“这是什么?”纲手又问了一遍。
“不会是格式有问题吧?不应该啊,我特意问了卡卡西的,剩下的应该就是等着考试了……”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惊雷般炸开,女忍者的拳头将矮桌锤裂,伸手一把攥过男孩的衣领,怒吼声似乎能震破人的耳膜:
“我再问最后一遍,瑛二,这是什么——?!”
“……”
姿势别扭半跪在桌上的蓝发男孩缓缓抬眼,对上女人燃烧着滔天怒火的双眸。
“忍者学校提前毕业申请书。”】
窗外,观影者们安静地站着,注视着那个刚满六岁的孩子毫不相让地攥住母亲的手腕,抬眼一眨不眨地与女人对视,深海般的眼睛里满是不可动摇的坚持。
【“我现在就想上战场,妈妈。”】
第144章
【那一天,千手族长大宅里的怒吼声响了很久。
不到午餐时分,整个千手一族都知道了他们的小小少族长又惹了族长大人生气的消息。
但是这次的母子吵架和以前有所不同,纲手似乎动了真火,直接把瑛二锁进了族地尽头的仓库,还勒令所有探头探脑的族人,在“这个混账儿子”开口认错之前,任何人都不准给他饭吃。
目睹族长大人愤怒离开的千手们面面相觑,混在人群里的黑发少年则是蹙起眉头,隐隐担忧地看了眼没有动静的仓库。
深夜。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两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几个闪跳来到仓库前,悄悄蹲在了窗户下。
“咕咕……”
漆黑的仓库里传来奇怪的腹鸣声,两道黑影中的一个没绷住,“噗嗤”漏出一声笑。
“你居然还笑……”
稚嫩的童音幽幽传来,两道黑影——捂着嘴的千手弘树和替他捂着嘴的千手桃香——同时抬头,看向头顶抓着窗栏向下投来幽怨眼神的小蓝毛。
“太——慢——了!”千手瑛二怨念地拉长声音。
“嘘——!小声点!”
有着温柔灰发的少女放开男友,竖起手指朝小孩嘘了一声。
“这次真是异乎寻常的惨啊,瑛二大人。”千手弘树脸上笑意不减,压低了声音小声揶揄着。
瑛二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千手桃香。
“真是的,你也少说两句!”
少女瞪了恋人一眼,说着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布包,一层层解开后掏出饭盒打开,将满满一盒的饭团从窗缝里递给饿狼一样直勾勾盯着她的男孩,抱怨的语气透着无奈。
“还有你,瑛二大人……说过你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关小黑屋还饿肚子的感觉很好吗?”
“……”
往日总会在这个时候开始咋咋乎乎抱怨母亲如何如何暴力不讲理、自己如何如何没有错的男孩,这次反常的一言不发,抱着满怀的饭团拿起一个就“啊呜”咬了一大口,肉乎乎的脸颊鼓起好大一块。
反常。太反常了。
千手桃香蹙起眉,求助地看向恋人。
千手弘树作为从小看着瑛二长大的前护卫,显然比她更了解小孩。不过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给恋人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拧开她带着的竹筒递给瑛二,看着小孩接过去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才笑着说道:
“很好喝吧?是桃香刚冲好的麦茶哦。本来我说我一个人来就足够了,结果桃香也听见了傍晚时候纲手大人的怒吼和地面的震动,担心到说什么都要亲自过来看你一眼才放——噗嗷!”
“不要说多余的话。”
少女微笑着狠狠给了男友一肘子,然后无视了他捂着肚子扒着墙嘶嘶抽冷气的耍宝反应,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这才小心翼翼站起来,就着月光仔细看着窗户里小男孩的脸,温柔的黑色杏眼里满是关切。
“被纲手大人打了吧?伤口还痛吗?给我看看。”
“……不用这么小心啦。”
小瑛二终于被族兄逗得露出了笑影,一边递出去一只手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被发现也没关系,反正那个老太婆不会在乎。”
“胡说。”
千手桃香轻轻喝了他一声,掌心冒出绿光,照亮了男孩撇向一边的眼神和他的小胳膊。
她没忍住叹了口气:“……纲手大人没有派人守在门口,就是因为早就料到会有人来照顾你。她明明这么在乎你,怎么能叫她老太婆呢?”
千手瑛二没吭声。
弘树在一边看着他的眼神,唇边的笑意慢慢隐去。
“……咦?”少女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被打的是这个地方吗?”
“是啊。”瑛二转回头。
“可这里没有伤啊,别说淤青了,连红肿都没有。”灰发少女怀疑地握着他的胳膊来回转动。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蓝毛崽挠了挠脑袋,不怎么在意地收回了胳膊,“算啦,已经不疼了,不用治疗也没关系。”
“伤口的位置怎么会记错呢?”
身为医疗忍者的少女没有轻易放过疑点,她皱紧了眉,叉着腰仔细打量着他。
“你有点奇怪哦,瑛二大人,以前还经常被我抓到不处理修炼时弄出来的小伤口,但最近我明明经常看到你在加练,但逮住你检查的时候居然什么伤都没有发现……是别人帮你治疗过了吗?还是你用了什么特效药……”
“瑛二大人。”
一阵沉默的弘树此时终于开口了,他铅灰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瑛二,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神色严肃。
“你最近,在一个人研究木遁吧?”
“……欸?”千手桃香微微一惊。
“是啊。”千手瑛二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族里的大家不都在研究嘛,我稍微研究一下也没什么吧。”
“身体的恢复力都已经有显著改变了,还叫‘稍微研究一下’吗?!”
桃香的表情严厉起来,“想用出木遁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你的年纪还太小了,根本用不了那么复杂的术!给我过来!我要给你做个详细的检查,还要报告纲手大人!”
“啊啊——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们嘛!!”瑛二受不了的嚷嚷起来。
千手桃香气结:“什么叫不想告诉我们!难道你打算出了事再后悔吗?!”
“这不是还没出事嘛——”
“独自研究木遁确实不对,不过,万幸瑛二大人没事,以后有我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千手弘树轻轻拍了拍恋人的肩膀,在对方担忧的视线里轻轻一笑,然后说:“我今天想问的不是这个——瑛二大人。”
他头也不回地唤住悄悄往仓库深处的黑暗里退的小蓝毛,声音慢慢沉了下来,回头露出逐渐锐利的眼神。
“我趁纲手大人还没回去的时候,去族长大宅找了断大人。——你为什么要上交提前毕业申请书?”
“……什么?”千手桃香喃喃。
千手瑛二没有看他们:“……学校教的东西太无聊了。”
“那为什么不和我商量,直接自己就做了?”黑发少年前进一步站到窗前,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前无论什么事都会对我说,只有这次例外——为什么?”
“……”小小的男孩低头又拿起一个饭团,直接全部塞进嘴里,两腮撑得鼓鼓的,像是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不用回答。
窗户内外一时间安静下来,夜风凉凉的吹在少年少女的手臂上,像蒙了一层灰黑的纱。
——直到千手弘树弯下腰,用冷静的声音撕裂夜色:
“你想去找岩忍复仇吗,瑛二大人?”
“……”
沉默。
昏暗的月光中,黑发少年看着男孩侧对着他的稚嫩脸庞,良久,才像是无法在宠爱的孩子面前维持住冰冷的表情一般,低头发出了沉沉的叹息:“瑛二大人……”
“太蠢了。”
少女稍显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她从没用这种声音对瑛二说过话,让男孩禁不住抬头看向她。
“太蠢了,瑛二大人。你知道那些为了仇恨,连自己的安危和他人的关心,以及周围的世界都不再在乎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面目全非的模样吗?”
千手桃香逼近了窗户,握住窗棱用前所未有冰冷的声音说。】
三人的不远处,宇智波泉奈像是被刺中了一样抿紧嘴唇,其他经历过真正的战争的忍者们也或多或少露出沉凝的表情。
而在千手瑛二的视角里,窗外的族姐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别的什么人,啰嗦还喜欢告状、却总是温柔勾起的嘴唇苍白僵硬,纤瘦的肩膀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深黑的眼睛反射着两点冰冷的月光,像两团安静燃烧着的愤怒冷焰。
但是,看着小小的男孩那双仰视着她的大眼睛,僵硬了半晌的少女最终还是泄了力,沉默着缓缓松开了攥紧的双拳。
她放柔了眼神,用近乎悲哀一样的语气对瑛二说:
【“瑛二大人,痛苦和愤怒,只会带来更多的愤怒和痛苦,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望着少女一言不发离开的背影,千手瑛二声音很小地说。
他询问兄长一般的少年:“为什么?为什么桃香姐看起来那么伤心?”
“这个啊……”千手弘树背对着他倚在窗边的墙上,闻言垂头发了会儿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才轻声说:“等她想告诉你的时候,再由她自己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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