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蝙蝠侠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前,阿尔文强迫自己尽量平静地给出回应。
“我……没事。”
喉咙里干涩无比,话里也有不自然的停顿。
阿尔文觉得蝙蝠一定没有相信他的话,干脆朝着印象里离开下水道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脚步还有些踉跄,四肢仍然没有恢复正常,阿尔文感觉自己现在还不如一具僵尸灵活。
好在方向没有出错。
没一会儿,阿尔文就看到了另一片和蝙蝠侠相似的黑色色块。
他加快脚步,穿过近乎凝滞的空气,靠了过去。
正摸索着车门,忽然,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接着,手掌下的黑色金属物也被拉开。
有人帮他打开了车门。
“……”
“谢了。”
沉默了一秒,阿尔文语气自然地道了谢,坐上车。
蝙蝠侠帮他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同样上了车,不过没有立即启动引擎,而是侧过脸,看向阿尔文。
“你看上去不太好。发生了什么?”
蝙蝠侠稍微放缓了语速,每一个音节都足以让阿尔文分辨清楚。
“有点头晕,但我已经好起来了。”
阿尔文语速恢复了正常,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蝙蝠侠的目光在他满身冷汗的额头上停留了一秒,没有戳穿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收回目光,打算回蝙蝠洞后,先让阿尔文做个检查。
却没想到,阿尔文将握紧的左手伸了过来。
“我——”
阿尔文艰难地挤出一个单词,并强迫自己把手摊开,将那枚蝙蝠形状的金属戒指暴露到蝙蝠侠眼底。
“我想……它应该属于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尔文死死盯着这枚极具吸引力的戒指,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皱起眉,下意识去回想,忽略了车窗外过于空旷的道路,和远处楼群间升起的滚滚黑烟。
……
“动静真大。”
小詹姆斯·戈登两手抱臂,饶有兴趣地观赏着一片狼藉的警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陌生的蝙蝠侠从中走出来,爆炸附带的紊乱气流,携着硝烟与火星,将他那残破的深灰色衣摆吹得上下翻飞。
说真的,这奇怪极了。
他只不过是来送芭芭拉一点礼物。听说她出院了,最近还准备了电脑,说不定又开始想跟着那只蝙蝠做些什么——她永远是这样的。那永远不会被打倒的样子让人恶心,也让人忍不住想试着击碎。
结果,没想到今晚整个哥谭市都不太对劲。
这个古怪的蝙蝠侠……好像和他了解的那个不一样。
不止是制服。
“警局附近的死人已经全部关进防空洞,去把他带过来。”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找你的跟班?”
詹姆斯自认为抛出了一个合理的问题,蝙蝠侠却只是说:“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行吧。”
詹姆斯配合地点点头。
考虑到一见面对方就戳穿了他的本性,他姑且只当这个古怪的蝙蝠侠不想让他这个“杀人犯”碍事,随便挑了一辆路边的车,开向韦恩庄园。
看着车辆远去,蝙蝠侠带上耳机,转身重新走入警局。
放在那辆车上的窃听器,清晰地将车内的一切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接下来,罗宾和小詹姆斯·戈登会再一次见面,而他会监听他们的对话,来保证他们这一次也没有记忆起任何东西。
这已经是第三次。
第一次,他还不能很好地影响这个介于生死之间的世界,和那些僵尸般的死人一样,他没有太多理智来控制自己的身体,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
直到,他见到了罗宾。
那个最开始被他在东区捡到的,像流浪狗一样的孩子。
蝙蝠侠直接用警局的电脑,接入无线电,听着那起受罗宾潜意识影响而出现的案子。
小詹姆斯·戈登的名字再一次与那具尸体关联在了一起。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罗宾第一次死亡前,那具尸体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流浪汉,甚至脸都是不清晰的。
但到了第二次,尸体的身份就成了小詹姆斯·戈登。
而且……
蝙蝠侠想起被詹姆斯“审讯”后,浑身几乎没有好肉的光头警察。
尸体的死状,和那时的拉德穆勒很像。
按理说,每一次死亡都会让他们的记忆消失,可罗宾还是明显记起了什么。
他在逐渐习惯、克服这里的规则,就像……以前那样。
也许是第一次没来得及杀死戈登的那个杀人犯儿子的原因。
所以上一次,他在离开警局前,放下了定时|炸弹,确保这一次的小詹姆斯·戈登什么都不记得。
蝙蝠侠关掉电脑,漆黑的屏幕冰冷地反射着他狼狈的面孔。
属于他们的地球已经沉入梦魇。
父亲年老,养兄一个个死去,阿卡姆疯人院被毁,成为警局局长的芭芭拉被刺杀……作为第二任蝙蝠侠,他迎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
他竭力想挽回。
于是,在父亲提出让他作为祭品,向蝙蝠神献上忠诚,来让曾经的那个蝙蝠侠与哥谭市融为一体,拯救这座他们所爱的城市时,他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仪式成功了。
布鲁斯成了哥谭市的每一部分。
街灯、砖石、甚至是每一条缝隙……
可它终究只是一捧灰尘。
在多元宇宙的阴影里,只要轻轻一挥,就会被随意抹消。
而他,是这灰尘中腐烂的灵魂。
罗宾却不一样。
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罗宾居然来到了这个明亮、无垢的世界。这个被阴影所觊觎,即将被烧毁,沦为废墟的世界。
最终的结局无法避免,但只要不去找出真相,只要留在这个介于生死之间的世界……
他就能继续活着。
听着耳机里再一次响起熟悉的嗓音,蝙蝠侠离开警局,朝着某个警察的家赶去。
*
“你看上去无聊得像一具尸体。”
在韦恩庄园大门前,阿尔文见到那个红发少年的第一眼,这句话就下意识脱口而出。
小詹姆斯·戈登:“…………”
他告诉自己应该对这个小子多一点耐心,现在的一切都像是一团迷雾。罗宾和蝙蝠侠一样都不对劲。不过起码他能确定,这个罗宾就是最近出现的那个罗宾。
好在,这个很不会说话的罗宾最后还是配合地上了车。
詹姆斯正想说说之前那位“蝙蝠侠”提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结果发现阿尔文盯着车窗外,好像在走神。
“你在警局那边……有没有见到一个警察?”
阿尔文忽然神使鬼差地问。
他两眼放空,眼前陌生的画面不断闪回,直觉也疯狂地提醒着什么。
“没有。”
詹姆斯透过玻璃反射打量着他的表情,姑且给出了答案。
他顿了顿,又问:“你是指我的父亲?”
……不对。
阿尔文心想。
应该会有一个警察的。
如果没有……那个“蝙蝠侠”做了什么?
“停车。”
“什么?”
詹姆斯像是没听见一样,随意反问了一句。
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阿尔文毫不犹豫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在车门打开的时候,詹姆斯就意识到阿尔文想做什么。但他还是等到人跳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才不急不缓地停下车,并给了个惊讶的表情。
“你做什么?”
但阿尔文没有回答的意思,转身朝韦恩庄园跑去。
这样异常的行为让詹姆斯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追了上去,问:“你不打算去见见你的那个‘搭档’?他现在可不太好。”
“不。”
阿尔文言简意赅地说。
然后不顾詹姆斯的反对,把人关在韦恩庄园外,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庄园里已经空无一人,蝙蝠洞里也一片安静。
阿尔文来到蝙蝠电脑前,蝙蝠形状的金属戒指被放在一旁的控制台上,就好像蝙蝠侠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一样。
“……”
阿尔文将那枚该死的戒指随便找了个抽屉放进去。接着,用蝙蝠电脑调出了警局所有人员的档案。
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迅速划过眼前,直到其中一个——
拉德穆勒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阿尔文盯着那张脸,脑海中的迷雾散去了一些。
随着记忆的复苏,拉德穆勒的名字下,引申出的犯罪档案也被进一步填充。
里面的内容仍然有许多缺漏,但能看出这是好几起杀人案。
受害者都是三口之家,他们的眼珠都被挖了出来。
凶手拉德穆勒……
“死亡?”
而且还是上吊自杀,地点就在他自己的家里。
阿尔文本来只是想从拉德穆勒的档案中得到一些线索,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么一个似乎已经盖棺定论的结果。
他很快平静下来。
这也许是那个“蝙蝠侠”做的,也许不是。
警局一定会有线索,但是他不认为小詹姆斯·戈登说的那个“蝙蝠侠”是他熟悉的那个。
如果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过去或许是个办法,阿尔文相信自己能够找出真相,稍微迂回一下,就能解决这座城市的异状。
不过现在……
他去警局前,最好先去一趟这个警察的家。
漆黑的蝙蝠车沉默地赞同了罗宾的意见,并且任由罗宾将自己驶离了蝙蝠洞。
久违的蝙蝠车驾驶体验没有让阿尔文心情好起来。
熟悉的城市寂静得如同坟场,到处透漏着死气。
到达目的地后,阿尔文跳下车,时刻留心着周围。
他什么都没发现,只是近乎尖锐的危机感,始终刺激着他的大脑。
阿尔文想到了警局的那个“蝙蝠侠”。
他不觉得对方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动向,就算发现,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但还是本能地产生了怀疑。
上楼的过程很顺利。几分钟后,阿尔文来到拉德穆勒家门外。
此时房门隙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他看到了一根绷紧的、和头发一样细的金属丝。
触发式陷阱。
看上去不算难,是训练的范围内。
阿尔文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直觉。他退开半步,打算用另外方式进去。
然而——
砰!
隔着木质门板,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阿尔文的头颅。
紧接着,陷阱被触发。
爆炸声响起。
熊熊烈火瞬间吞没了整层楼。
第35章
头部炸裂般的疼痛,恨不得脑浆都要沸腾。
阿尔文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表露出一点虚弱的样子。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地微微颤抖,双腿也一阵阵发软。
除了脑袋,皮肤也在隐隐灼痛。但相比之下,这已经算得上温和。
哗啦。
阿尔文一个没稳住,整个人猝不及防跌进污水里,溅起浑水打湿了大半个身体,看上去狼狈至极。
注意到这边的异状,蝙蝠侠大步走过来,就看到阿尔文双眼涣散无神,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牙关里还偶尔泄露出破碎的喘息声。
“我先带他回去。”
蝙蝠侠一脸凝重地说完,不等戈登回应,抱起罗宾径直离开了下水道。
走上地面,凝滞的空气再一次压下来,阿尔文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窒息的错觉。
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一只手始终在他后背安抚性地轻拍着,可这只让心底残留的恶意越发深刻。像是一点火星,跌进了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里。
那枚戒指……
阿尔文强迫自己不去想它,可收效甚微。
蝙蝠侠注意到阿尔文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在将他放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后,立即给他做了一次粗略的检查。
没有外伤,手环也毫无动静,更像是精神方面受到了影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阿尔文的掌心攥着一枚戒指。
此时阿尔文浑身无力,这枚戒指也落到他眼前。
蝙蝠侠一眼判断出这是常见金属,除了外形值得在意,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暂时放下疑虑,将戒指放进腰带,为阿尔文注射了镇静剂。
镇静剂的效果立竿见影,阿尔文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肌肉也不再出现不自然的颤抖。
确认情况暂时得到缓解,蝙蝠侠驾驶着蝙蝠车迅速赶回蝙蝠洞。
蝙蝠洞里,提前接到通讯通知的阿尔弗雷德已经做好准备,见到蝙蝠车开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迎了上去。
阿尔文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点,只是因为镇静剂的关系没什么精神,浑身也没多少力气。
他安静地看着这两个人给自己做检查。蝙蝠侠和阿尔弗雷德像是他记忆里那样照顾他,甚至蝙蝠比他想的还要让人不舒服一点,明明说着禁止夜巡的话,脸上却全是担心的神色。
他想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又隐约觉得,这样的交流十分没有必要。
就在这时,韦恩庄园的电话铃响了。阿尔弗雷德将电话放到托盘上,端到阿尔文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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