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不认为蝙蝠会不接受。
他一向是完美的，如果不接受，那就说明是蝙蝠出现了问题。
“我没有改变主意。”阿尔文平静地说，“恐惧，愤怒，焦虑……那些负面情绪，是人在面临无法接受事实时产生东西，甚至疼痛也是一样，都只不过是一种软弱，让人踟蹰不前。”
包括现在他正在面对的……也是一样。
但它们无法成为阻碍。
能够决定他是什么人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这些话，阿尔文既是对蝙蝠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而我克服了这种软弱。”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雪白的眼睫垂着，看上去表情有些冷淡。在褪去了那层伪装出来的活泼后，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孩子，蝙蝠侠又一次见到了那天在马戏团前见到的，那种熠熠生辉的绝强自信。
或许是解毒剂逐渐生效，又或许是他克服了幻觉，阿尔文能够感觉到耳边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眼前的一切也都重组成原有的样子，只有那种注视感仍然存在着。
不过，这已经影响不了什么了。
阿尔文稍微放松了些，继续说：“我不认为没有负面情绪，就会让我忽视危险。之前我确实不够谨慎，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会更好的。”
他顿了顿。
“我是最好的。”
蝙蝠侠不置可否。
他知道阿尔文没有说谎。
在过去的几天里，这个孩子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并且，不管是之前的格斗训练，还是这一次的案件，阿尔文都做得很好。
尤其是，刚刚他就注意到，阿尔文的指甲里残留着一些金属和血的碎屑——那些爪痕显然是他留下的。
想起之前在水库中发现的一道道密密麻麻，让人毛骨悚然的爪痕，蝙蝠侠几乎能看到阿尔文的疯狂和挣扎，可就算这样，阿尔文也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他克制住了。
还有那些，在黑火执事内室的地牢里的划痕……很难想象，一个记忆里从未有过任何美好的孩子，是怎么爬出地面，又是怎么在辗转于黑邦之间的同时，还能保持着让自己不堕入黑暗。
——他的这种坚定，如果得到正确的引导，那么或许……
“我见不到那身制服了吗？”
见蝙蝠一直没说话，阿尔文忍不住问。
“不，那是属于你的。”蝙蝠侠看向他，说，“我刚刚没有说的是，你这次做得很好。”
阿尔文怔了下。
他仰起脸，弯着眼睛，半开玩笑地说：
“所以，‘罗宾’？”
蝙蝠侠顿了顿，嘴角一松，短暂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然后，给出了一个出乎阿尔文意料的答复。
“是的……罗宾。”
第24章
“披风、臂甲、腰带，还有……这是什么？”
阿尔文拿起一旁的多米诺面具，往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
本来，阿尔文以为在训练完成后，才能得到他的制服，没想到，第二天蝙蝠就拿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身制服的样式和罗宾的不太一样……尤其是面具，眼睛的位置多了镜片的设计。
“这能保护你的眼睛，当有强光的时候。”布鲁斯解释说。
阿尔文觉得有点新奇，没等蝙蝠把话说完就戴到脸上，发现完全不会影响视野，干脆不摘下来了，还拿起一旁刚放下的制服，一脸跃跃欲试地问：“我想现在就穿上它。”
布鲁斯看了眼时间：“你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你等会儿还得出门，穿你平时的衣服就行。”
“我可以穿在里面——说不定有意外情况会需要用上它！”阿尔文狡辩。
布鲁斯扬了扬眉，没有再拒绝：“好吧，但你得快一点，别在镜子前待太久。”
“知道了！”
阿尔文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跑去换衣服。
即便这样，等布鲁斯再一次见到阿尔文，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我好了，我们出发吧！”
换好衣服的阿尔文依旧兴奋极了，声音雀跃欢快，仿佛每个音节都插着翅膀。
今天他们得去东区的出租屋拿点东西，书、衣服之类的……阿尔文本来想自己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布鲁斯·韦恩知道后，提出要陪他一起去。
阿尔文没有多想。在他看来，“布鲁斯·韦恩”只不过是蝙蝠的伪装，他对这个人名，以及这个人名所代表的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再加上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阿尔文随口就同意了。
布鲁斯看了眼男孩毛茸茸的发顶，和他外套里冒出来的小半截黄色披风领子，突然说：“接下来，我会把你的课程尽量安排在白天。”
“好啊，没问题。”
阿尔文答应得很快。
答应完，他想起昨天的案子，又问：“是以后晚上会很忙吗？”
“不。”布鲁斯停顿了一下，说，“你现在的年龄在十四岁左右，如果你还想继续长高的话，最好把睡觉时间放到晚上。”
如果不是体检，看到检测出的骨龄，布鲁斯也不会相信，这个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居然已经这么大了。
但是，联系起这段时间，阿尔文表现出的过于离谱的作息，又觉得没那么意外。
“——？！”
阿尔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
“……”
“……好吧，这很有说服力，我会做到的。”阿尔文干巴巴地说。
结束了这个让人不太愉快的话题，阿尔文跟在布鲁斯·韦恩身后上了车。
外面天空一片灰霾，厚重的乌云堆叠着，宛如发霉的棉絮，笼罩着这个褪色的城市。
这时，光鲜的车辆突兀穿入街道，掠过象征着繁荣与秩序的高楼大厦，驶向破败的，散发着煤油味的那一角——
东区。
看着车窗外的街道不再平整，还接连出现易拉罐、塑料袋、废报纸之类的垃圾和窝在小巷墙角的流浪汉，阿尔文就知道目的地要到了。
果然没一会儿，车就停在了珍妮的公寓前。
只是……
阿尔文看向公寓门口，房东女士似乎刚下早班，这会儿正到处找钥匙想要开门。
考虑到蝙蝠和他一起来的，阿尔文下了车，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珍妮。”
听见自己的名字，珍妮愣了下回过头。
结果就看到，一个十分眼熟的男孩正一脸阳光灿烂地朝自己招手。
珍妮：“……………………”你小子谁？！！！
“一段时间没见你陌生得让人害怕，你是不是被韦恩诈骗了。”
珍妮木着脸，有理有据地给出一个猜测。
话音刚落，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成年男人，珍妮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那个男人居然顶着那张帅到惨绝人寰，只配在报纸上和媒体上出现的脸。
“……”
FUCK.
珍妮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格外昂贵了起来，说不定现在拿去黑市上卖，能比一般的贵上一两倍。
“你好。”布鲁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我想你就是那位好心收留阿尔文的女士，很高兴见到你。”
完蛋。
耳膜也贵起来了。
她是不是连夜逃出哥谭比较好。
珍妮在心中胡思乱想着，表面上十分平静地给出了回应：“你好，韦恩先生。呃……要进来坐坐吗？”
“谢谢，我也正想这么问。”布鲁斯笑着点了点头。
“……”
珍妮发誓，她本来只是寒暄一下，但说真的，谁能拒绝这张脸？
反正她不能。
珍妮绷着脸上的表情，摸出钥匙打开门，把人迎了进去。
接着，在阿尔文走过的时候，她猛地一把拉住，弯下身，凑到阿尔文耳边，压低声音激动地问：“你居然真的搞定韦恩了？！还是说你找了个脸差不多的——”
“你可真会开玩笑。”
阿尔文歪着脑袋，笑了笑说。
珍妮一哽：“……你能正常一分钟吗？”
阿尔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不属于他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久违的祈使句也再一次出现：“把我的东西给我。”
“……谢天谢地，你再像刚才那么说话，我耳朵都要烂了。”珍妮夸张地松了口气，然后熟练地拒绝了阿尔文的要求，“你的箱子在车库，自己去拿。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就收起来了，书倒是还都在原来的地方……对了，你到底是怎么搞定韦恩的。”
阿尔文无视了珍妮的最后一句话，跟布鲁斯说了一声后，扭头径直朝车库走去。
听到阿尔文在面对韦恩时，一下子变回去的语气，珍妮：“……”
她无语地回过头，看向十分友善，喜提第三个儿子的布鲁斯·韦恩。对方这会儿正站在阿尔文卧室门口往里看。
想到之前社工见到里面暗无天日，还乱得不行时露出的谴责目光，珍妮忍不住解释了一句：“这个房间是他自己选的，呃，他有点……不喜欢日光。”
珍妮说得很含糊，她不确定阿尔文有没有隐瞒自己的遗传病，好在，韦恩接下去的反应解答了她这个疑惑。
“是的，我知道。”
布鲁斯平静地说。
他在乎的不是没有窗户的房间，而是……
“这些书都是他自己买的吗？”他问。
珍妮松了口气。
“是啊，不过我觉得他只是喜欢收集而已，里面有好几本，他买回来了一页都没翻过。”
她走过去往里面扫了眼，然后指了指桌脚下面垫着的那几本。
“就那些。”
布鲁斯顺着珍妮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些书的封皮很……眼熟。
都是简·奥斯汀的小说。
他微微怔了怔。
“不过他学什么都很快，也可能翻过但我不知道吧……”
珍妮没注意到这一幕，满脑子在想另一件事——虽然韦恩的人品绝对过关，但天知道阿尔文那小子有多气人，如果真的把这个阔佬惹毛了……
她内心挣扎了两秒，迟疑地开了口：“嘿，韦恩先生。你真的打算收养阿尔文？呃……我是说，你可能不知道，他有点……”
“——任性？”
布鲁斯回过神，接上了珍妮的话。
珍妮张着嘴，愣了好几秒。
“……我刚想说的是活泼，不过你这么说也不算错，他偶尔会……不太注意语气。”
珍妮艰难地说完了整句话，突然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痛。
布鲁斯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段时间，他发现阿尔文有时会不合时宜地用上祈使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比起命令或是要求，这更像是一种奇怪的说话习惯。所以不管是他还是阿尔弗雷德，都没有介意这一点，布鲁斯相信，只要稍微提几次，阿尔文会纠正过来的。
比起这个，布鲁斯现在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在来这的一路上，和之前在蝙蝠洞里的时候，他发现阿尔文表现得和之前一样，依旧用着那种似曾相识的语气、语调，尤其在蝙蝠侠面前，还有点变本加厉的趋势。
阿尔文像是……在扮演“罗宾”。
尤其刚刚看到珍妮见到他时，下意识表现出的惊讶，布鲁斯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就像当时阿尔文站在石台上，下面围拢着那些邪|教教徒时一样。这其实无可厚非，前提是他戴上面具的话。
正想着等会儿要怎么提，布鲁斯注意到门口阿尔文正准备退出去的动作。
“我来得不是时候？”
发现对上视线，阿尔文停下脚步，坦然地笑了笑。
布鲁斯没有回答，走上前拿过阿尔文怀里抱的储物箱。
不重。东西不多。
“就只带走这些？”
得到阿尔文肯定的答复后，两人告别了房东。
回去的路上，阿尔文就已经把刚刚的事情抛到脑后，转而想起昨天的案子来：“你今天会去大都会，是吗？”
“是的，我一个人。”布鲁斯说，“训练方面的事我会交给阿尔弗雷德，向我保证你会完成它。”
“好吧，我保证。”
“——以及，你该试着放松一点。”
阿尔文愣了下，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男人的侧脸。
属于布鲁斯·韦恩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当你戴上面具，你必须是你塑造成的样子，可是现在，当你没有戴上它的时候，你就只是你自己。这不会改变任何事。”
阿尔文皱起眉，他想说罗宾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且蝙蝠侠需要这个，但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韦恩是认真的。
而且带着一种让他浑身不舒服的……关心。
阿尔文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男孩的沉默让布鲁斯有些意外。
昨天让阿尔文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明明都不是一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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