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如果都是相熟的,一起讨要说法就是,为何要扮成不熟悉的人,来演这么一场戏?
祁枕书并不懂医理,只是察觉这些人不同寻常后,才提醒齐北去看看那药渣。
要想让孩童故意腹泻致死,那计量必定不同寻常。
还有那张药方,她甚至怀疑,也是有人故意模仿着周大夫的笔记誊抄篡改过的。
“他们都是一伙的?”周大夫大惊失色。
原本他只以为妇人孩子死了,想要讹诈医馆一笔而已,听她这么说下来,倒是像一场专门的骗局?
“我是这般推测的,但也并无实证。”祁枕书淡淡道。
这也是方才衙役过来,她并没有将自己想法告知的原因。
纵然只是推测,周大夫也是听得冷汗涔涔。
他强自定了定神,再一次深深躬身道谢:“多谢二位姑娘!不知二位姑娘芳名?”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也是碰巧遇见了。”鹿笙笑着与周大夫摆摆手,她眉尾飞扬,神情满是自豪,“我叫鹿笙,她是我的妻子祁枕书。”
她家祁枕书就是厉害,光是站在那瞧了一会,就能找出这么多端倪,当真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鹿笙冲着祁枕书眨眨眼,眼中带着夸赞。
祁枕书眸底浮上一丝笑意,唇角弯了弯,遂又正色看向齐北道:“我们今日来是寻齐娘子的。”
“找我?”齐北不解道。
“嗯,你可是有个妹妹叫齐南?”鹿笙问道。
“小南?”齐北闻言,瞬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神色又惊又喜,“你、你们认识小南?”
“嗯。”
鹿笙把齐南的事与她讲了讲,齐北听后眼底泛红,磕磕绊绊地哽咽道:“幸好、幸好,我本以为,以为小南她……”
问了些齐北的境况,知晓她在相公朱屠户死后,因着女儿从小体弱多病,就来了医馆做帮工,一边挣些家用的同时,也能学着些医理更好的照顾女儿。
又与她说了酒坊的地址,鹿笙便与祁枕书出了医馆。
等他们回了医馆,正巧碰到换药回来的严华与苗方。
“我总觉得那孩子死得蹊跷。”苗方拧着眉毛,“孩子夜间一直腹泻不止,怎么不带着孩子回医馆,偏等着人死了抱过来哭闹。”
“这看着就像是在故意讹诈医馆,亏得那医馆还赔钱给她。”
“你们今天也在回春堂?”鹿笙听到他们的话惊奇道。
“什么回春堂?”苗方疑惑道。
“你们刚刚说的这事不就是下午在回春堂那发生的?”鹿笙忽地觉得有些怪异。
回春堂离这里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瞧伤应当不去那么远的医馆才对,而且刚刚她们也没看到他俩。
“不是啊,我们刚刚在善仁堂换药时遇见的。”
鹿笙心中一凛,即刻转头看向祁枕书。
祁枕书神色严峻,语气凝重地与苗方问起善仁堂发生的事。
事情发展基本与回春堂前发生的相同,只不过死的孩子是个女孩,而且抱着孩子的妇人穿着打扮与回春堂前的并不一样,另外人群里也有一个帮忙的妇人,还有一个起哄赔钱的汉子。
与回春堂不同,善仁堂顶不住众人的议论,赔了那妇人五十两银子。
听到这,鹿笙想到了以前在新闻里见过的人贩子。
那些人贩子专门拐卖先天有缺陷的病重垂危的儿童,伪装成儿童父母后送到医院急诊治疗,然后再在儿童死亡后,人贩子就起诉医院获取高额赔偿。
她把自己的猜测与他们说了一遍。
苗方骂了一句脏话,殊为气愤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报官!”
严华拦下他,摇了摇头道:“我们既没抓到人,又无证据在手,去了也是无用。”
“那怎么办?”苗方挠了挠头,然后猛地一拍手掌,兴奋道,“要不我们再找另外的医馆看着,到时候等他们再出现就直接将人扣下!”
“法子倒是可行,可钦州城十来处医馆,咱又如何守得过来?”严华无奈扶额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办!”苗方双手叉腰,急躁地来回踱步。
严华掀着眼皮斜睨了他一眼,垂首思忖一刻道:“我们去找燕姐,她在钦州府衙有相熟的捕头。”
“对对对,燕姐认识黄捕头,让她去说,黄捕头定能派人去查探。”
苗方找到秦飞燕,将事情告知与她,秦飞燕骇然一跳,抓起弯刀急急出门,去了府衙。
不到半个时辰,秦飞燕便带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回了驿馆,这人就是钦州府捕班的班头,黄云冉。
她当了八年捕快,探案经验丰富,对于异常事件也格外敏感。
分别细细问过鹿笙四人发生在两家医馆前所有事情的详细经过后,立即疏通了前后因果,直接派了两队捕快乔装打扮,暗中去走访钦州城内的所有医馆。
为了节省时间,镖局众人也纷纷加入其中。
经过两个时辰的摸排,镖局众人陆陆续续都已回来。
秦飞燕与黄云冉领着两队捕快进门时,正巧迎面正碰见从驿馆里走出的长宁郡主。
“郡主。”
秦飞燕与黄云冉躬身与她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长宁郡主面带纱巾,依旧一身月牙白绣花长裙,她视线扫过他们这一群人,开口道:“黄捕头,怎地领了如此多衙役前来?”
昨日钦州州府大人来时,就与黄捕头一起,还特意安排了一对衙役在驿馆,以作长宁郡主的守卫,故而长宁郡主认得这钦州的第一女捕头。
上官问话,下属自然要应答,黄捕头将医馆的事与她复述一遍,长宁公主面目一凛,便说要与他们一起,也听听这事具体如何。
屋里众人见到长宁郡主,纷纷起身行礼,说话间也多了几分拘谨。
“无需多礼。”长宁郡主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话语威严又不失温和,“本官作为转运使,稽查罪犯亦是公职之一,方才浅浅听闻医馆的事,便也觉得有些蹊跷,就一同过来看看。”
待她在上首坐定,众人将问到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他们发现,类似于今天的案子,在昨日就已在另外两家医馆发生过,这两家医馆也只以为是自己开错了药方,所以消灾了事,并没有报官处理。
按照医馆大夫的描述,他们基本能确认,这一伙人大概有八、九人左右,平时分为两组,有人扮演死了孩子的妇人,有人扮演劝解的大婶,还有两、三个人则会在人群中起哄煽动百姓情绪,最后达到讹诈赔款的目的。
“王小六,你去安排安排,两人一组,分别盯着剩下的那些医馆,若这帮人再出现,便直接缉拿归案。”
“稍等。”
“且慢。”
两道不同的女声同时在屋内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你觉得长宁郡主如何?
红日西坠,暮色四起。
祁枕书微微一怔,转头望向上座的长宁郡主,长宁郡主略一挑眉,娴雅笑道:“祁秀才先讲。”
与她颔了颔首,祁枕书侧身与黄云冉说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应是在城东的医馆。”
“为何?”黄云冉不解道。
“他们使用的手法单一,若是找距离过近的医馆,很容易会被发现端倪,所以他们找的每一家医馆都相距甚远。”
黄云冉一点即通,不待祁枕书接着说下去,立刻附身去看桌上的钦州城舆图,分析道:“按这两日他们的行动轨迹,前日两家医馆在城南和城西,今日在城北和城中。”
“那下一次最有可能的便是城东!”黄云冉眼中精光闪烁,大喜道。
祁枕书点点头,淡声补充道:“接下来只要重点排查一遍城东的这四家医馆,询问一下今日是否有妇人领着腹泻的孩子来看病,基本就能确认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了。”
“此言有理!”黄云冉抚掌笑道。
“另有一点,与其直接当场抓捕,不如一路暗中尾随,找到他们的住处,一举抓获。”祁枕书话音顿了顿,接着道:“他们手中或许还有别的孩童。”
黄云冉本是想将人抓获后自然能问出同伙,这会听她这法子似是更稳妥周全。
思忖片刻,她转向长宁郡主,躬身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本官也正是此意。”
长宁郡主视线扫过一旁的祁枕书,美眸轻扬盈着满意的赞赏及一丝探究。
四目相对,祁枕书微微颔首,波澜不兴地收回视线。
这一幕无甚特别,但鹿笙看在眼里,却蓦地生出一股难言的危机。
她下意识地往祁枕书身边靠了靠,祁枕书察觉到她的动作,小声问道:“怎么了?”
鹿笙怔然回神,她轻轻摇了摇头。
暗自好笑自己想太多,祁枕书一个有妇之妇,长宁郡主那样身份的人,哪里还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身为皇室子弟成婚嫁娶都必须是高门大户,哪里会嫁给普通人,更不要说做小妾或是续弦。
心里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直到俩人吃过饭回了房,鹿笙还是有些郁郁。
二人洗漱完,祁枕书执卷侧靠在床头,见着某人神思不属地爬上床,便开口叫道:“鹿笙。”
鹿笙闻声回头,一时没注意脚下的被褥,直接被绊着向前扑去。
眼见着额头就要磕上墙壁,祁枕书连忙伸手垫了一下。
“嘶~”
向前的冲力太大,指关节搓过粗糙的墙壁,疼得祁枕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
鹿笙坐直身体,赶紧抓过她的手查看。
白皙的手背通红一片,表皮被墙皮上粗糙的颗粒压出坑坑印记,指关节因为受到了最大力的撞击,直接肿了起来。
鹿笙顿然一惊,赶紧爬下床拧了干净的巾帕,帮她擦掉手上的浮灰。
她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以至于等祁枕书反应过来时,发现鹿笙正一手托着她的左手,一手覆在她的手背。
鹿笙轻轻按揉着她的指关节,嘴里一直碎碎念问着话。
“力道可不可以?”
“这样会不会疼?”
“唉,都怪我笨手笨脚。”
“无事,过两日就好了。”心底流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祁枕书怔了怔,下意识地抽回手。
刚一脱离手心,便被一股柔软的力道抓住,鹿笙手指一勾,直接握住祁枕书指尖。
屋内的油灯太暗,鹿笙拉着她的手靠近了一点,仔细瞧了瞧,“这还没揉开呢。”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背,就像轻柔的羽毛拂过,祁枕书无意识地蜷起手指,待反应过来后又急急想要抽回。
“不行,还是要擦药油才好得快。”鹿笙松开手,转头趴下床榻。
一心关注着她手上的伤,鹿笙丝毫没注意到祁枕书一向平静如水的面上浮起的红晕。
抓起衣架上的外衫,鹿笙套了鞋就匆匆出了门。
祁枕书看着那道娇小的背影跑远,不消片刻又步履匆匆地跑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
把外衫随意挂回去,鹿笙蹬了鞋又爬上床,把药油倒在手心,快速揉搓生热。
“幸亏没有破皮,要不然都擦不了药。”
鹿笙说着话,眼睛看向祁枕书,示意她把手伸过来。
祁枕书心底迟疑了一瞬,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手的距离有些远,鹿笙索性往前挪了挪,跪坐在祁枕书腰侧,握着她的手开始按揉起来。
少女半曲着身子,她的皮肤洁白光滑,因着刚刚的跑动而浮起点点粉色,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披散在胸前。
黑白交接处,一抹淡淡的浅粉色落入祁枕书的眸中,而那娇艳之下更是隐没着玲珑娇俏的无边春色。
呼吸蓦地一滞,祁枕书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
“很疼吗?”感觉到她的吸气,鹿笙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紧张地抬头问道。
祁枕书抬起右手扶着自己额头,合着眼摇了摇头,涩然回道:“不疼。”
听出了她的忍耐,鹿笙心中愧意更甚,不敢再有按揉的动作。
“要不然我给你吹吹吧。”
说罢,将祁枕书的手举到自己唇边,一下一下地吹起来。
轻柔的气息掠过手上的皮肤,冰冰凉凉,犹如清风般拂散了伤口上的热意,甚是舒适。
可下一瞬那清风又化作轻盈的洁羽,在手背上游离,撩起阵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一霎间,手臂上激起一层小疙瘩。
祁枕书脊背一僵,手掌不自觉地握紧,紧紧扣住鹿笙的手。
“还是很疼吗?”鹿笙抬头看她,眸中带着一抹担忧,懊恼地说道,“你下次别帮我挡着……”
这张脸祁枕书看过千万次,但这会看来,却觉得大为不同。
祁枕书不禁仔细打量起她来。
细碎的额发散落在额间,她的睫毛长而卷翘,鼻尖秀气又挺拔,如水洗般的双眸明澈干净,星点的火光落入其中,更是熠熠生辉。
眼前的姑娘太过俏丽灵动,让她竟有一种宛如初见的惊艳。
“祁枕书?”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鹿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祁枕书收了神思,敛下眸中的波澜,垂着眼皮道:“不疼了。”
她缓缓收回手,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哦,好。”鹿笙也扯了自己的被子,侧过身躺下。
不多时,床头的油灯被祁枕书吹灭,屋内陷入昏暗。
一室静谧无声。
胆子被黑夜放大,鹿笙犹豫了一下,翻转过身对着祁枕书,轻声唤道:“祁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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