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长久不语,鹿广志以为又要被拒绝,结果没想到鹿里正答应得这般痛快。
鹿华英听到她这话,进门就一直不爽利的面色,一下就舒展了开来。
鹿广志喜上眉梢,赶紧道:“我们也不多要,就按着咱爹定下来的分就成。”
鹿远置办酒坊的时候花了近千两,要是按照定好的比例分,二房想要分酒坊,能分得二百五十两银子,如果再加上账面上这年的利润,就能分得三百两左右。
“二哥可是想好了?”鹿里正又问了一遍。
按比例分红二房每年能得四、五十两的分成,三百两基本就是五年的分成,直接这么退显然会吃亏些。
她惦记着父亲临终的嘱托,本心里是不希望分了酒坊的。
“想好了想好了。”鹿广志连连应和,把最重要的事情给说了,“小妹要是觉得行,咱明天就请族老来做个见证,直接分了你看咋样?”
“怎地这般着急?”鹿里正有些为难,“我如今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银钱。”
“不打紧,不打紧,咱先分好了,银子等小妹凑齐了过几日再给我就成。”鹿广志摆着手,一副并不着急要钱的样子。
鹿里正心里觉得不妥,又说道:“二哥让我再想想。”
她这话一出口,鹿广志父女一下变了脸,鹿华英忙扯了一下鹿广志的衣服。
“小妹啊,刚可是说好了,怎就又要再想想了?”鹿广志焦急道,“若是明天不成,咱后天再办也行。”
做了二十几年的里正,村里人凡是有要分家的,都要请她做个见证。
事情见得多了,也看得更明了。
鹿广志这一番动作下来,又结合着前几日鹿华英在酒坊的表现,鹿里正稍稍一琢磨便已心底了然。
想到这,原本心底那点顾忌着亲情,想劝解的心思当然无存。
她无力地摆摆手,“明日便明日吧。”
鹿广志父女得了准信,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两句便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父女俩表现的太明显,就连最耿直的鹿华林也看出了不对劲来。
“娘,二伯他、他们是、是不是、就是知晓、晓了廖、廖老板来、来要赔、赔偿。”
二房着急分家,因着要本金去做旁的营生是假,听说了今天廖老板前来要债的事,就想着提前退份例,免了这一笔损失才是真的。
鹿里正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往日二房爱占便宜,鹿里正念着亲戚情分都是能让则让。
知道酒坊有了难处,二房不但没有来说想办法一起解决,反而想趁着这档口提前抽身,半点不顾及亲情。
这一次,二房的做法是真的让她寒了心。
鹿笙伸手握着鹿里正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姑婆。
鹿里正眉间缓了缓,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但依旧有些难过。
鹿筝去堂屋抱着两个玩耍的小姐妹过来,悄悄在她们耳边说了两句。
小家伙们小跑着来到鹿里正身旁,拉着她欢快地叫着,太奶奶,太姑奶奶,缠着她撒娇,老太太才真正松了眉头,抱着两个孩子逗趣。
天色渐晚,鹿笙准备离开,却没在屋内看到祁枕书,去寻她时正巧听到她与鹿筝在院子里说话。
“书院那边往后真不去了?”鹿筝问道,“要是因为束脩,我先借些银两予你。”
“也并非全是因为束脩,糖糖也需要人照看,每日往来书院也不方便,我在家亦能温书,去不去书院都不打紧。”
“这倒也是,于你而言去不去书院也并无甚差别,不过也莫要太过松散,家中有些事能让笙儿去做,便由她去,我瞧她也长进了。”
“嗯,我知晓的,鹿笙如今很好。”
现在的鹿笙确实很好,这几天来家中的饭菜、洒扫庭院都是她做的,不再是以前那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样便好。”鹿筝宽慰道,随后又叮嘱道,“等过了年,莫忘了去书院把白鹤书院的举荐信拿上。”
凉国乡试三年一次,各地州府自行出题,由州府学政与州府官学一同商量议定。
青州府的官学便是白鹤书院,踏进白鹤书院的大门,那就相当于半只脚踏上了中举的榜单,所以能在白鹤书院进学,是每个青州学子梦寐以求的事。
白鹤书院每年三月统一招考,若要入学首先要拿到生源本地书院的举荐信,之后还要再通过书院的统一测考,测考前二十名者才有资格入学听讲。
见她迟疑,鹿筝一下便有些急,“县学不去也就罢,但去白鹤书院修学的事你可万万不能耽搁!”
“银两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先借你就是。你若还担心糖糖与鹿笙,等你去了青州,便让她们搬去与我同住。”
“科考之事可做不得马虎,错过这一次,便是三年后,你可要想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烧酒
明月高挂,清辉如水般倾泻而下,夜风轻拂,树枝随风起舞,树影婆娑摇曳。
鹿笙跟在祁枕书身后,想着刚刚在院中听到的话。
祁枕书去白鹤书院读书的事,鹿华诚在的时候是商议过的。
白鹤书院远在青州,祁枕书去后吃住都在书院,三月入学,八月考试,这一住就要五月。
青州物价不比滨河县,鹿华诚原是算过,一月至少三两的开销,再加上往来车马路费和束脩,需要三十两的开销。
对于当时的鹿家来说,这一笔开销并不大,所以当时便定下等开春就让祁枕书过去青州,好早些适应水土。
但现在的鹿家,上上下下所有银两加起来也不到十两。
现在是十月十五,最晚等到二月十五,还有四月的时间。
鹿笙想着,还是尽快要把祁枕书的这笔路费挣出来。
与鹿笙相同的,此时的祁枕书也正盘算着这事。
鹿华诚死后她就已经想好了,去白鹤书院花销太大,她便不去了,等到临考试前,早一月去青州适应便可,这样的话往来车费加吃住,应该有十两就已足够。
心中虽已有打算,但白鹤书院在青州久负盛名,是凉国四大书院之一,院中不少师长都是翰林出身、学识渊博,不能去白鹤书院进学总归让她有些遗憾。
今日经由鹿筝劝说,祁枕书又有些心动,但她依旧有些犹豫。
因为比起花销,她更担心的是糖糖和鹿笙,虽说如今鹿笙确实变好了,但这样的鹿笙她更陌生,也无法完全信任。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这一次一开门,鹿笙并没看到某只话痨的鹦鹉,她在伙房找了一圈,没找到鸟,以为它是翅膀好了又离开了。
等回到屋内点了油灯,鹿笙却发现窗棂的夹角处蹲着一团白色的圆球。
鹿笙轻咳了一声,那圆球头顶的冠羽立了一下,又马上耷拉了下去,依旧背对着她蹲在那一动不动。
看这样子,像是心情不太好?
她走到床边,伸手揉了揉鸟脑袋,问道:“怎么了这是?”
翅羽微微一动,把鸟头埋了进去,一副不想搭理鹿笙的姿态。
“咦?这是生我的气了?”鹿笙明白过来,笑着问道。
鸟头从翅膀下抽出,高高扬起,好不傲气。
鹿笙看着好笑,从袖子里抓出一把炒瓜子,这瓜子是从鹿里正家里抓来的,想得就是某个馋嘴的鸟肯定爱吃。
她不知道自己一下午出门急,让某只跟屁鸟挨了门板子,当然也就更不知道这只小气鹦鹉自己蹲在这生了一下午的气。
鹿笙坐到桌边嗑着瓜子,“亏我还记得给某只鸟带好吃的,呐,这新炒的瓜子可真是香。”
黄色的冠羽晃了晃,鸟脑袋依旧高高抬起,就是鸟爪不觉之间后退了两步。
鹿笙放下瓜子,拍拍手,往外走道:“正好我明天有时间,本还想着问问你那猫的事,不过既然你不想说话,那就算了,我也早点洗洗睡觉去了。”
‘不要、不要、不要睡,收拾、收拾臭猫。’
一听到仇敌臭猫,独自生闷气的鸟霎时放下矜持,扑棱着翅膀飞到鹿笙手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鹿笙坐回去,好笑地看着它,“那你先说说,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姐姐。’
提到这个,傲娇鸟的脾气又发了上来,挥着翅膀上蹿下跳,啾啾直叫,痛诉鹿笙下午的恶行。
‘你看看!’
‘你看看!’
‘我的屁股。’
‘肯定又红又肿!’
‘现在还疼着呢!’
羽翎撅着光秃秃的鸟屁股,在鹿笙眼前摇摇晃晃。
这场面实在让人无法直视,鹿笙赶紧把瓜子都推到它面前,“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看在这些瓜子的份上,小羽原谅我一次行不?”
‘嗯哼!’
羽翎满意地放下自己的鸟屁股,转过来点着圆脑袋叫道:‘小羽是大度的鸟,既然姐姐道歉了,小羽就原谅姐姐了。’
说完,拿着小爪子巴拉桌上的瓜子,挑了一个最圆润的,抓起来送到鸟喙里。
晴空万里,卧云悠悠,远山薄雾与天色合二为一,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吃过早饭,鹿笙就扛着一个锄头,揣着麻袋出了院子,羽翎愉快地啾啾着飞在前头给她带路。
昨晚羽翎说了那只猫的习性,鹿笙了解到这猫是一野猫,跑得极快,想要徒手抓到它的难度太大,只能设陷阱去诱捕。
知道这野猫有去树林掏鸟蛋的习惯,鹿笙便让羽翎带着去那猫常出没的地方。
出门前羽翎特意喊来了小麻雀问了猫的行踪,知晓它没在树林后,就叫嚷着让鹿笙出门。
到了树林,鹿笙找了一块土质疏松的地方挖了一个两米多深的洞,接着把麻袋的口子上穿上一串绳子。
她把麻袋放在洞里,麻袋口打开平铺在洞口,将麻袋扣上的绳子系了一个活扣,拴在不远处的树上,最后在洞口铺上一层干草,设置成陷阱。
等到猫出现在树林,小麻雀们便引着它往陷进去,只要猫掉入陷阱,那麻袋就会因为重力下垂,而口子上的绳子也因为一端系在树上而自动抽紧。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野猫上钩。
至于这猫要怎么处置,鹿笙已经替它想好了‘归宿’。
野猫的行踪不定,鹿笙也就没在树林里等着,只留小麻雀们各个积极踊跃地讨论着要怎么轮流站岗。
等下了山,鹿筝来喊鹿笙。
原是鹿广志同羽翎一般积极,早早就请来了族老,要给酒坊分家。
临签字前,鹿里正又问了一次,他可想好了,鹿广志拿着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鹿里正无奈,也将自己压箱底的银子拿出来,凑齐了二房的那一份银子,直接与他们算清。
虽知晓酒坊要赔偿廖老板一千多两的赔偿,二房拿银子的时候也没手软,酒坊的账鹿华英连着对了三遍无错后,一个铜板不少地收了钱。
二房走后,鹿华林担忧地与鹿里正道:“娘,你咋、咋还把钱、钱都给二房了,过几日咱、咱还要付、付粮铺一、一百两,这可、可如何是好?”
“迟早都是要给的,不想着他们再上门讨要,我也清静些。”鹿里正伤了心,也不太愿意再见到二房的人。
“我家中有五十两的存银,回头拿来先给酒坊用上。”鹿筝想了想说道。
“那、那还差、五十两。”
“用不上筝儿的银子。”鹿里正摇摇头,“我那些个金银首饰,明日去县里先当了,应当也够了。”
“娘!”鹿华林一听就急了。
鹿里正的金银首饰都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嫁妆,老太太平时带都不舍得拿出来带,这个时候却要拿出来典当。
“大伯,那批酸酒不是制成了烧酒?你将那批卖出去,应该也能有百两的进项。”鹿笙有些不解。
听到这鹿华林狠狠叹了一口气,“那酒我、我问过好几个、个酒楼,都说这酒、酒太烈,怕没人爱、爱喝。”
当日做出烧酒,鹿华林本以为挽救了损失,奈何他们忘记了自己这些人常在酒坊做酒,早已习惯了浓烈的酒气,对于烈酒也更易接受。
可旁人喝惯了清淡的米酒,乍一闻如此烈性的酒,只觉有些呛辣,并不十分喜爱。
“而且平、平常那米酒二、二十文一斤,我们制成烧、烧酒后要卖、卖到四十文、文一斤,酒楼觉、觉得贵了些。”鹿华林无奈道。
那一批蒸馏的烧酒,全部在酒坊堆着,一坛都不曾卖出。
听他这般说,鹿笙突然想起爷爷也曾与她说过,在他们的历史上,烧酒刚刚出现的时候,因为其性烈并不被士人与富人喜欢。
这样说的话,这烧酒最适合卖的地方并不是酒楼。
思忖片刻,鹿笙心里有了主意。
“大伯,我倒是想到一个卖酒的好地方。”
“哪、哪家酒楼?”鹿华林忙问道。
“并非是酒楼,而是滨江县码头。”
“码头?”
鹿华林想不明白,码头如何卖酒?
“我们去码头支个摊位,专门卖酒给那些早起做工的脚夫和往来赶路的行人。”
“而且这酒我们卖三十文一斤。”
“三十文?那、那岂不是要、要赔钱卖?”鹿华林不解道。
既然凉国人喝不惯烈酒,那她便降低酒的度数,将烧酒中加入蒸馏水,这样降低酒精度数的同时,还能减少酒的价格。
现在酒坊做的烧酒,度数在五十几度,鹿笙准备把酒精调到三十度左右,这样既能让码头的脚夫们喝了有暖身的感觉,又不会因为酒太过于呛辣而不喜,喝上二两也不会醉人。
听了鹿笙的办法,鹿华林惊喜之余还是有些迟疑,酒坊从来都只供酒给酒楼和行商,不曾摆摊散卖过,他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人去做这事。
“也、也不知这、这法子行不行。”鹿华林想了想,想到了自己的徒弟,“那、那明日我、我让齐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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