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敬雅没有察觉,后脑勺抵着墙角,撩了撩书生帽带,目光涣散,这个机会对她们草台班子来说有多重要只有她们知道,多一次露脸机会,就多一分机会被看到,这种正式的表演场合,机会向来少之又少。
更何况还是在电视台端午节目上演出,在全国观众面前露面。这种好事以前都是被那些事业单位的剧团包揽,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有机会和那些人竞争,没想到……
杜敬雅闭上眼,她们草台班子要转正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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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临近比赛,盛晓筠到处找那两人找不到,节目那边又催得紧,再不上场就要判她们弃权了,盛晓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打电话,偏偏没人接听。
又给剧院打电话,问人是不是回了剧院,那边的人说没看到。
盛晓筠不免往出事的方向去想,找到电视台负责人,想要看监控录像,然而那人看到盛晓筠一个草台班子的班主,没当回事,嘴上敷衍过去,称还有事要忙。
盛晓筠站在空旷的走廊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地闭上眼,没多久锣鼓班的人过来说,节目组的人已经判她们弃权,无力挽回。
晚霞落下,夜晚降临。
演播室,两人熬了几个小时,心里猜到了什么结局——她们已经错过了比赛。
已成定局。
“算了,我们还有下次机会。”杜敬雅自我安慰道,“这次就当我们吃个教训,下次不要轻信别人了。”
盛听眠难过地别过眸:“我不敢想象,姐姐会对我有多失望……”
她先前还说不要姐姐打点,要靠自己实力获得这次唯一的机会,可现实却狠狠打她的脸,她们连戏台都没登上就输了。
杜敬雅把她脑袋搂到自己肩头上,让她靠着,刚靠上,啪的一声,演播厅里的灯关了,她们一下子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窸窸窣窣中,她们得到了一个更令人难过的消息。
“电视台的人下班了,那两个人没有来开门。”
杜敬雅摸摸已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今天又是喊又是砸,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她望向身边更纤瘦的盛听眠,“你饿不饿?”
“饿……”
杜敬雅没有发现身边的人嗓音里的害怕,她更担心今晚会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你姐姐会不会找过来?”
她没记错的话,盛听眠是一直和贺小姐住在一起的,盛听眠要是一晚上没回去,贺小姐肯定发觉不对劲,应该会派人过来的吧。
“她昨天出差了……”
杜敬雅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捏着帽带黑暗中苦笑:“我看,继投庵、琴挑、问病、偷诗、催试、秋江之后,可以给玉簪记再加一折了,就叫《命悬》,命悬演播室。”
谁能想到五百多年后的今天,“潘必正”和“陈妙常”还要遭此一劫。
过了一会,杜敬雅发现身边人没有心思回应她的冷笑话,不禁疑惑:“盛听眠,你怎么不说话?”
过了好久,她得到旁人一句:“我害怕……”
杜敬雅这才察觉身边人的不对劲,抚上盛听眠肩头,发现她肩头颤栗得厉害,明显是害怕,杜敬雅看了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演播厅,不知道犄角旯旮会冒出什么东西,确实有点恐怖。
“你有幽闭症?”她问。
“不知道,就是害怕……”黑暗中,盛听眠脸色苍白,唇色全无,脑海里闪过一些令她难受的画面。
杜敬雅把她抱在怀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盛听眠你不用怕,你小姨肯定会过来找我们的。”
怀里传来细若蚊蝇的一声嗯,但仍然解不了她的惧意。
杜敬雅以为她只是害怕鬼怪之类,安慰道:“你现在是陈妙常,陈道姑,会有仙道姑保佑你的。”
这话刚落,外面传来一道雷鸣,轰隆一声,伴随电闪,差点把杜敬雅心脏吓出来。
没多久,空气中泛着雨水的潮湿气味。
竟然下雨了。
第35章 解救
大雨笼罩在堰市。
晚上九点钟, 盛晓筠已经将剧院和家里都找了一遍,最后不得已跑来贺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问管家,她家盛听眠回家了吗。
管家感到疑惑:“她今天没回来, 以为回您那了。”
“她没回……”盛晓筠撑着把伞, 膝盖以下裤腿已经湿透, “她在电视台就不见了……”
这两个孩子怎么能凭空消失不见。
没理由的, 她只能想到极可能出事了。
没权没势, 节目负责人白天那副嘴脸还历历在目,盛晓筠胸腔一紧,忍住这种熟悉的无力感,将希望寄在贺家身上,“你能不能给贺小姐打个电话……”
刘管家看了看她,掏出手机, “您稍等……”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幸好贺小姐还没睡。
他汇报道:“贺小姐, 盛小姐可能出事了……具体的我让盛小姐她小姨跟您说。”
说着,刘管家把手机给盛晓筠。
盛晓筠感恩不尽接过,“贺小姐, 眠眠和杜敬雅这两孩子今天去电视台参赛, 化了妆之后人就不见了……对, 一直找不着,前前后后都找过了。”
那边问:“电视台呢?”
盛晓筠:“电视台没找, 那些人说什么都不让我看监控, 现在电视台的人都下班了……”
那边了解情况后, 过了会说:“我知道了。”
盛晓筠握紧手机,重新燃起希望。
而另一边, 贺检雪挂断电话后,立马让人调查事情真相,证明人确实在电视台消失不见后,她拨通了赵台长的电话。
“赵台长么,是我,贺检雪,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赵台长看到贺董打来电话,神色正了正,这是他们台最大的广告投资商,“欸,贺董这么晚致电,是有什么要事吗?”
“是这样的,我妹妹和她搭档今天参加贵台端午戏曲节目选拔赛,不小心在电视台走失,至今没回家,我怕是她们贪玩忘了时间,被困在台里。”
赵台长一惊:“其他地方都找过了?”
贺检雪:“找过了。”
话说到这份上,赵台长在业内这么多年,怎会听不出这番话的弦外之意,表面上是贺检雪为贪玩妹妹求情,请求打开电视台找人。
实际上来参加这种比赛的哪有什么贪玩的人,就怕是有人为了比赛动了手脚,却动到了不该动的人头上。
若真是他们电视台的责任,日后贺检雪算起账来,台里怕是要伤筋动骨。
现在媒体平台这么多,早就把电视台的绝大部分观众吸走,传统电视台地位式微,广告投资商大幅下降,大部分地方电视台为了生存都砍了不少栏目,甚至消失,经营模式也转向自负盈亏。
贺氏集团是他们深度合作的广告商,也多得她长期投广告,才没让堰市电视台这个频道被总局砍去,若是这事没办妥,广告全部撤走,这次端午节目可就没几个像样的大牌广告,对他们电视台来说绝对是重大损失。
赵台长一思索,欸一声,“贺董,这么大的事您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现在就让人去台里找令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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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灯光一盏盏亮起。
盛晓筠和保安一间间查找,总播主任被赵台长一通电话揪起派来处理这件事。
大雨倾盆,人手不够,加上又是深夜,打车都打不过来,总播主任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连环夺命call来监控室的人风急火燎调出白天的监控录像。
直到看到游园惊梦的两主演带着玉簪记的两主演往废弃的演播室走去,总播主任眉心一跳。
“主任,贺董过来了。”
电视台外,一辆低调轿车停下,下来一个高挑人影,廓形锋利的黑皮衣披在肩头,助理打着黑伞,那一身低调而强势的气场融入漆黑雨夜,叫人无法忽略。
裤管下踩着双高跟鞋大步流星走来。
总播主任带她前往那间废旧的演播室,一路上跟着不少人。
来到演播室前,总播主任使眼色让人打开,进去之后,没想到里面的演播厅也被关着,赶忙打开。
这一打开,所有人都看到里面被关着的两个戏曲主演。
一个潘必正打扮,一个陈妙常扮相。无论是容貌还是戏服质地,都透露出不一般。
一时间所有人噤声。
本该在戏台上大放异彩的两人,此刻却被困在这小小的演播室里十几个小时。
扮演陈妙常主角的小姑娘脸色苍白靠在另一个人肩头上,双目紧闭,十分不安抓着旁人手臂。
而杜敬雅察觉灯光亮起来,一睁眼就看到面前出现那么多大人,又惊又喜,又怕是饿出幻觉,有气无力推了推身旁的盛听眠。
“盛听眠……”
“盛听眠,我好像看到你姐姐来救我们了,你醒醒……”
盛听眠听到姐姐二字,不愿睁眼的恐惧总算散去些,抬头缓缓睁开眼,姐姐那熟悉的身影入目那一瞬间,眼泪不争气涌出来。
“姐姐……”
她唇瓣干涸地喊一声,在杜敬雅的帮忙下站起,而姐姐也来到她面前,夹杂着雨夜里寒气,盛听眠眼眶通红扑进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
贺检雪看到她即使画着戏曲妆容,但仍然挡不住的憔悴苍白,神色动容,抚上她背,低声安抚:“姐姐来迟了。”
盛听眠在她怀里哽噎。
站在一旁的杜敬雅错愕看着这一幕,这么浓的妆容就这么扑进贺小姐昂贵的衣服上,贺小姐还没有半点嫌弃,反而真切为这个妹妹感到心疼和怜惜。
如此姐妹情深氛围下,她不免想起这十几个小时里,她抱着盛听眠安慰的一幕幕,没想到这折命悬演播室竟是由贺小姐破局。
粉女帔蓝格袍仙子冠,道姑头巾,纤细背影撑出古人风韵,却和黑皮衣长裤异常和谐。
她的陈妙常只属于她十几个小时,潘必正的陈妙常也只能在戏台上演着台本里写好的戏份,而此时此刻的陈妙常,仙道姑,跳出所有清规律例台词文本,在一个演播室里哭哭啼啼扑进另一个人怀里。
是属于贺小姐的。
后脚跟上来的盛晓筠赶来演播室,站在众人身后,看到贺小姐抱着她外甥女的背影,尽管她没看到盛听眠的实际情况,但这一幕足以让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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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检雪把人带回贺家,让佣人带她换下戏服洗澡。
等待的空隙,她收到了赵台长的致电,先是表达一番对盛听眠的关心,再旁敲侧问她这件事打算怎么处理。
这事关锦园剧团的丑闻,两个戏曲生用非正常手段挤走竞争者,锦园剧团团主和他认识,偏偏监控又在他电视台手上。
“赵台长,我妹妹刚刚惊魂未定,有些事明天再说吧。”
贺检雪搪塞过去,刚挂了电话,就看到盛晓筠打了电话过来。
盛晓筠在那边说:“小雅已经安全回到家,这夜深路远,我就不过去了,眠眠就拜托贺小姐你照顾了。”
贺检雪回:“她也是我妹妹。”
盛晓筠了解前因后果后,尤其知道眠眠这孩子被困在演播室十几个小时后,还是心痛,尤其想到眠眠15岁的经历,“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关于眠眠的?”
“嗯。”
贺检雪察觉盛听眠小姨应该瞒了一些事,“您说。”
盛晓筠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盛听眠15岁那年念初三,正准备中考,然而不知道惹了什么人,被人关在一间有学生刚上吊过的教室里整整一夜。
盛晓筠还记得她找到眠眠时,她就坐在讲台的台阶上,双手抱膝呆滞看着门口。
她当时人都快吓没了,眠眠那时候体质本来就弱,从小就没了爸妈,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到十多岁,进学校念书还被人关在凶宅里,即使没发生什么,眠眠这么小的孩子怕都要吓出精神病来。
盛晓筠当时火冒三丈,发了疯似的大闹,要求学校给个说法,然而校长包庇,任凭她怎么闹都始终没给眼神,只说是小孩子玩闹,甚至为了解决这个闹剧,把眠眠开除了。
没两天,盛听眠发高烧,盛晓筠没办法只能带她去看医生,折腾了几天,烧是退了,却一直病怏怏没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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