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从镇上回来晚了些,但按着正常时间算,傍晚时间蒋辽就该到家了。
然而雨势逐渐变大,也没见他有回来的迹象,廉长林心绪不宁穿上蓑衣提着油灯出门。
蒋辽过来时是雨天,如今又下着雨,廉长林不敢往下深想,匆匆往山上赶。
哪怕此刻近距离望着夜色里熟悉的身影,廉长林依然紧提着呼吸。
直到手腕传来确切的实感,他才逐渐放下心。
蒋辽还在。
蒋辽没走。
沾着雨水的手带着凉意覆盖手腕,往外冰凉,手腕处的暖意却越渐加深。
廉长林低头看了一眼,手部轻转,反手紧紧抓上蒋辽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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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后来到平地,蒋辽松开手,才发觉手腕被廉长林用力抓着。
廉长林嘴唇紧抿,垂眼看着他的手,随后缓缓松开手,抬头看他。
眼底凝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后怕。
蒋辽看的一愣。
随即想到,原主就是这种天气走的,廉长林怕他也一样。
会突然被动离开。
蒋辽要训斥他独自进山的话就没说出口。
前屋门口旁挂着一盏油灯,廉长林出门前挂的。
蒋辽往家走,远远就能看到,门口的一抹暖黄在夜色里被强风烈雨吹的摇曳不止。
他走近后把手里的灯盏给廉长林,抬手取下门上的油灯。
进屋后油灯放到桌上,蒋辽拿下背筐,解开斗笠和蓑衣。
雨水顺着脖子而下,衣领的部位已经湿了紧贴着皮肤,风吹过来觉得有些凉意。
蒋辽回头看廉长林。
他披的蓑衣只长至膝处,长衫的下摆和裤脚全是湿的,黑靴上泥泞一片。
“先去换衣服。”蒋辽催道。
廉长林放下蓑衣斗笠进房间后,蒋辽提了一盏灯走去厨房。
水锅里倒了半桶水,没来得及烧上。
蒋辽抹了抹流到眼睑的雨水,盖上锅盖开始生火烧水。
没多久廉长林来到厨房,过去拿走他手里的柴,让他去换衣服。
夜间凉又淋了雨,水是给廉长林烧的,见他换了衣服脸上没什么不适的,蒋辽起身打了桶冷水提去澡房。
廉长林见状眉头轻皱了下。
后院走廊到澡房的距离不远,蒋辽刚才图省事,拿换洗衣服后就懒得去拿雨伞。
洗完澡打开澡房的门,雨势并没减小,出来后正要快步走回去,就看到门边静静斜靠着一把雨伞。
厨房亮着灯,窗户后面人影正在忙动,他打开伞走过去。
热水已经烧好,廉长林另起了小灶在煮姜汤。
将雨伞侧放在门边的走道上,蒋辽走进厨房:“去洗澡,我来看火。”
廉长林回头看去。
蒋辽一身宽松的白衣黑裤,两边长袖随意挽起露出线条紧实的前臂。
走过来时一边袖口垂落到手腕,他抬手几下又翻了回去。
先前嫌弃头发太长清洗起来麻烦,他剪短了一半,只留到足够盘发髻的长度。
随意擦拭过的湿发被顺到脑后,些许乱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到肩膀搭着的干布上。
“怎么了?”
蒋辽抬头见廉长林神色不明直直看着他,袖子翻完要拿开的手停了下。
廉长林眼睫略垂摇了摇头,又看了他一眼后转身拿水瓢添热水到桶里,兑上冷水调好水温提去澡房。
蒋辽莫名转回头,过去打开饭锅看了眼,合上锅盖后转身坐到小灶前。
姜汤刚熬上不久,等煮好后,他就着灶火的暖气差不多将头发擦的全干。
廉长林洗了澡出来时,倒在碗里的姜汤热气散的正好。
姜汤是给蒋辽熬的,他出去没多久喝不喝都行,蒋辽端过来后廉长林还是抬手接了。
门口的走道有些风吹进来,廉长林喝了姜汤,坐到堂屋的走道旁擦头发。
蒋辽看了眼过去,发尾还在滴水,转身去找了块干布。
出来坐到旁边给他擦头发,依然手法粗糙。
廉长林刚才把背筐的凉粉果和凉粉草拿出来,看到里面有几簇连根的陌生野植,被单独隔开放在树叶上。
今日熬药时看到药方,廉长林若有所思后,和药材对比完发现差了一味药。
廉长林低垂着头,任蒋辽给他擦头发,想到这他回头看蒋辽。
在蒋辽不解看过来后,他起身走向旁边贴墙而放的背筐。
廉长林拿着那几簇野植走回来,站停后居高临下看过来,蒋辽就知道瞒不过他。
对视一阵后,见他隐隐有些生气,蒋辽便简单说起。
“钟大夫说这种药长在山里,只能用生的,他们那里没备有外面也没有的卖。”
“既然进山了,顺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不过我只在书上看过,不确定是不是这种,明日得过去问问。”
他简而又简几句交代完,然而廉长林听完就抓住了关键。
只简单在山里就能找到的草药,钟立辰会提前备上,绝不会让他们自己去找。
摘凉粉果的地方进山后不需要走多久,就是再往深了走,见天黑了蒋辽也足够有时间赶回来。
更不可能那么晚还在山里。
他怕是专程进去深山,才执意不让自己一起去。
廉长林捏紧了草药的根须,默不作声看着蒋辽。
说完等了一阵,见廉长林还站着没动静,蒋辽只好起身拿走他手里的草药,放到刚才拿过来的木盆里育着。
然后走回去,没等他再说什么,廉长林便转身坐回去继续擦头发。
没再表示什么。
蒋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毕竟刚才看他的样子,显然不像只问到此就算了。
廉长林的药是早晚饭后服用,药现在还在厨房用炭火熬着。
饭锅里的饭菜都没动过,在厨房打开看时已经冷了,等廉长林的头发干的差不多时,蒋辽起身去厨房将饭菜热上。
刚才本想提醒廉长林,以后他若是再晚回来,煮了饭就自己先吃。
想到廉长林匆忙赶进山找他的样子,蒋辽想想便算了。
以后去干什么还是早点回来。
省的不知天高地厚又独自跑出去。
第62章
“你家小相公怎么没在?”
带着随从来到摊位,红裳看了一圈没见到廉长林便直问道。
“红裳姑娘下次说话还是注意些,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给旁人听到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必要了。”
到底是封建年代,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被人听到再乱传出去,处理起来蒋辽嫌麻烦。
“那不是你家小兄弟先说的,怎的反倒怪起我来了。”
红裳往两边街上瞧了瞧,附近的人都看了过来,她回头笑道:“而且听到就听到了,蒋老板看着可不像会在意闲言碎语的人。”
蒋辽是无所谓什么闲言碎语,不代表他就想上赶着被人议论。
这短短两天红裳就过来了几趟,围着廉长林道东道西地打趣,回不了话也不影响她过来站桩。
刚才收了客人的钱暂时空闲下来,廉长林便拿着装好的食盒送去茶馆。
蒋辽是不想再应付她,手脚麻利给她的食盒装满吃的。
随从给了钱接过食盒,廉长林不在寻不到乐子,红裳也没急着离开。
“话说蒋老板,你弟弟当真成家了?”她是真的好奇。
“他要是没成家你想怎么样,真要给自己赎身?”蒋辽问道。
“若不是的话,即使对我无意,我们楼里的姐妹可不少,模样为人个顶个的不差,总有他能看上的吧。”
红裳故作生气:“而且给自己赎身怎么了,蒋老板是瞧不起我们醉红楼的人?”
“我是看红裳姑娘没这意思,就没必要浪费时间。”
“现在没有可不代表日后也没有,再说了这有什么浪费时间的,我就乐意过来。”
一句话的事蒋辽就是不给个答案,再想廉长林这两日的反应,着实不像有家室的人。
红裳看了看不想多透露的蒋辽,随即笑道:“不过既然他没成家,你这当兄长的怎么不对人亲事多上些心?”
“要我说,看蒋老板你就不懂这些,别人家可都是早早就给物色好了人选,说到头你该感谢我给你提了个醒。”
“这事就不劳红裳姑娘费心了。”
蒋辽这会儿希望廉长林回来了,起码见到他后红裳即使再怎么打趣,还知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红裳还欲再说,身后有两个客人走上来买吃的,这才作罢悠悠领着随从回去。
她的话每次都半真半假,蒋辽是听听就过,不过刚才有一句倒是没说错。
他对这些事确实不上心。
廉长林看着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对此也不热衷,他就更没想到这一层。
如今想来,这里的男子通常都是十七八岁就娶妻了,再晚的这时候也定了亲。
廉长林从茶馆回来,摊位前的客人端着酸粉走去桌椅。
现在是上午能抽空闲着的时候,前面没有客人,蒋辽坐在椅子上拿竹筒喝水。
廉长林走回去站了片刻,余光发觉蒋辽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有些奇怪。
转头看去,等了好一阵也没见他说话,廉长林眉头微敛眼神询问。
“没事。”蒋辽盯着他又看了片刻转回头拧紧竹筒盖。
这才成年多久。
生计都没稳定成什么家。
廉长林略带不解看了看他,将信未信转回头。
摊子前走过来一个身穿黄衣的女子。
将竹筒放到推车里,蒋辽坐好后随意看了眼过去,见人走过来时一直盯着他看。
瞧着十八九岁的模样,在他看过去后更是径直朝他走来。
显然就是冲他来的。
脸看着很陌生,蒋辽脑海搜索了一番,确实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不知是不是来过他们摊子买东西的客人,正想着,女子站到推车前盯着他看了看后出声叫道。
“三哥。”
蒋辽懵住了。
平静地抬眼望着人一脑袋的问号。
他右手随意搭在推车内的隔板上,廉长林瞥了他一眼,转回头时左手不着痕迹搭过去,指尖在他手背写了个字提醒。
蒋家人。
字写到一半蒋辽的手指上下起落了下,廉长林收到示意写字的手停住随后挪开。
蒋辽坐着没动,看着推车前的人语气淡淡道:“什么事?”
这两年蒋方珠没见过几次蒋辽,少有的偶尔在镇上碰着了也不会打眼瞧去。
以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闷不作声只会埋头做事,如今大方自在地坐在推车里面,衣服也不再是以前灰扑扑没眼看的短打。
方才一路走过来她都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是蒋辽,这会儿仔细看着,若不是长相没有变化她简直不敢认。
不情愿地喊完人,蒋方珠转头一看突然愣住。
没想到半死不活的哑巴如今这么体面,身上衣服那料子,一套下来怎么都得花上几两银子。
他们到镇上做生意都没多久,还每日只出摊半天,这生意那么挣钱?
蒋方珠回头打量起他们的摊子。
吃的用纱布盖着,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再看到坐在推车后面不远处洗碗的两个小子,她轻蔑地收回目光。
只能请乞儿来帮忙的破摊子而已,能有多挣钱。
“三哥你都多久没回家了,爹娘他们都挂记着你,今日收摊后你回家一趟。”
蒋方珠眼底瞧人,高人一等命令的口气,显然是以前在蒋辽面前向来如此成了常态,廉长林听完皱了皱眉。
三年前蒋辽住到他家,蒋家一开始并不同意。
他母亲知晓他们的本性,当时家里银钱不宽裕彩礼也给足了诚意,在正常的礼钱上只多不少。
蒋家听完却张口就要加钱,说蒋辽虽是男子好歹是个难得的苦力,不能跟女子出嫁的彩礼钱相比。
一听有钱拿就换了嘴脸,开出价钱后就咬定不松,全家没一个人询问蒋辽的意愿,对此更是漠不关心。
蒋辽留在蒋家日子只会更不好过,他母亲不愿跟他们多费口舌浪费时间,最后礼钱翻了倍。
蒋父拿着卖儿子的几两钱加上自家存的些钱在镇西租了间铺子卖杂货,去年更是搬到了镇上,之后便很少回村里。
家里的田地让大儿子夫妇留下耕种,两人累死累活他们都鲜少关心,更别提会记起蒋辽。
蒋方珠以前在村里就不待见蒋辽,这会却突然过来让蒋辽回去……
廉长林不清楚蒋辽记得多少蒋家的事,转头看他。
“我跟你们蒋家早就没什么关系,这话当初可是你们特地警告我的。”
蒋辽依然纹风不动坐着,最后好心提醒蒋方珠:“所以你日后看到我别再像刚才那样喊人,我担待不起。”
当初蒋辽一个大男人要给人做妻,嫁的还是个哑巴,害他们家在村里抬不起头,如今还敢提起这事!
两人还一起出来做生意,也不怕人知道了戳脊梁骨!
蒋方珠今日出来买完东西再过到这边脚都走酸了,本就不想过来心里憋着气,一听这话更是气急,想到出来前她娘说的话又生生收敛了脾气。
“那都是气头上说的话哪能当真,三哥还不知道,爹都是豆子嘴豆腐心,你是他亲儿子,真不认你不让你回家就不会让我过来了。”
“我看可不见得,儿子卖出去钱都收了,如今真想认回儿子的话,不是应该先把钱送回来。”
蒋辽对蒋方珠没什么印象是原主平日忙着干活,根本就没时间多注意他们。
而且久而久之,脑海里有关原主的记忆只剩下些印象比较深刻的事。
蒋家去年搬到镇上后,原主连他们新家在哪里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但凡他们以前对原主好一点,原主都不会那么决绝要住去廉长林家,更是连彩礼钱都不想便宜他们。
别说是他,现在就是原主在这里,也肯定不会再回去。
蒋方珠心里想什么脸上都表露无疑,看就是被娇惯养大的,蒋辽可没闲功夫陪她打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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